——根据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知道的情况,如今在城内刚刚登基的巴耶济德苏丹,估计年龄不超过五岁,所以这封信应该是由城内当政的土耳其权臣图拉罕帕夏负责代笔,以苏丹的口吻发给自己的。
虽然这封求和书信的口气异常强硬,摆谱也摆得很离谱,粗看上去简直不像是在屈膝求和,而更像是在叫嚣着喝骂挑战。但是就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朝廷开出的实质性条件而言,基本上都还算符合逻辑:
第一、土耳其南路军就此结束对莫利亚的进犯,放弃对伯罗奔尼撒半岛上东罗马帝国属地的企图;
第二、将色雷斯平原最东端一带、紧邻着君士坦丁堡的若干村落,外加博斯普鲁斯海峡靠亚洲一侧的几座小镇,重新割让给东罗马帝国。如果皇帝仍然感到不满足的话,还可以再加上马尔马拉岛;
第三、就地交付给东罗马皇帝五百磅黄金、两千磅白银的战争赔款;
作为回报,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应该立即率军从阿德里安堡城下撤退,归还穆罕默德二世苏丹的尸身,并且承认巴耶济德是唯一合法的奥斯曼土耳其苏丹,发誓不再参与土耳其皇室的内战。
“……啧啧,似乎是很不错的条件。在签署条约之后,虽然没那么容易让东罗马帝国再次复兴,但至少可以把这个衰败帝国的毁灭日期往后推迟十年……如果我不是穿越者的话,或许就真的答应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咂了咂嘴,如此嘟囔着,同时伸手展开了另一份信笺。
——这是带着穆斯塔法王子逃亡到阿尔巴尼亚前线,正准备发动边境驻军打回来的第二皇妃古尔莎赫哈敦,从奥斯曼土耳其阿尔巴尼亚军团营地里给他发来的信笺。
由于目前被赶出了首都,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皇位争夺战之中处于下风,所以第二皇妃古尔莎赫哈敦开出的条件明显要慷慨得多,不仅把战争赔款翻了十倍,割让的土地扩大了一圈儿,还答应归还昔日的东罗马帝国第二大城市,目前依然拥有八万人口的贸易港口塞萨洛尼基……
当然,在相对丰厚的报酬背后,古尔莎赫哈敦皇妃向东罗马帝国提出的要求也更多——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必须率领他的乌合之众继续坚持下去,等待拥戴皇妃和穆斯塔法王子的阿尔巴尼亚军团抵达阿德里安堡郊外,与他会师结盟,联合起来对付拥戴新苏丹巴耶济德的莫利亚军团。而皇妃的上述种种许诺,也都要等到巴耶济德苏丹被推翻,穆斯塔法王子成为新苏丹之后,才能够全部兑现。
很显然,这样高强度的作战任务,已经超越了皇帝麾下这支乌合之众的能力极限。
而且,土耳其内战双方开出的停战条件,也都不是君士坦丁十一世想要的东西。
——他并不稀罕那座孤悬于数百公里之外、与帝都并不相连的塞萨洛尼基港,也不在乎那么点儿黄金和白银。他只想要收回加里波利半岛,切断土耳其人欧洲和亚洲领土的联系,进而掌控整个马尔马拉海。
“……在朕手里的这个罗马帝国,虽然已经衰微至极,没办法像凯撒、奥古斯都、图拉真和戴克里先大帝那样,把地中海变成自己的游泳池……但最起码也要让马尔马拉海变成罗马人的内湖吧!”
望着窗外远方的河流、城市和山脉,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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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陛下非常清楚,虽然马尔马拉海是全世界最小的海,仅有一万多平方公里的海域,论面积尚不如北京市,但要让它变成自己的内湖,实际上也并不容易。
——在正常情况之下,土耳其人宁可损失几万平方公里的边境领土,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家被从中间切断,变成首尾不能相顾的两截。
幸好,如今这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形势一点都不正常,甚至已经距离崩溃不远了。
唯一让皇帝感到遗憾的是,土耳其帝国的崩溃,并不意味着东罗马帝国的复兴……
所以,想要拿回这块军事要地,还是得要靠自己去取啊!
正当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端详着土耳其人内战双方送来的这两封信笺,盘算着该如何最大限度地从中牟利之际,挂在他胸口的对讲机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让沉思之中的皇帝陛下猛地一个激灵。
他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寝宫的门口,以及远处那张躺着两位安纳托利亚姑娘的大床,确认了这两边都没有什么动静,这才起身悄悄走到寝宫附设的一间小型密室内,关紧门扇,然后摁下了通话键。
“……喂喂?你是……哦,是王秋同志啊。什么事?呃?那一边的虫洞已经运到了目的地,现在就可以开始传送核废料了?那么我要求的‘神迹’准备得怎么样了?嗯?一切顺利?哦,这可真是太棒了……”
——片刻之后,皇帝陛下便信心十足、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密室,随手把古尔莎赫哈敦皇妃从阿尔巴尼亚寄来的信笺丢进香炉里烧掉。同时,他抄起阿德里安堡城内寄来的那份求和信,再次扫了那些傲慢至极的言辞一眼,嘴唇边流露出一丝促狭的微笑,然后又拿出一张信笺纸和一根鹅毛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于是,在当天傍晚的时候,如今正困守在阿德里安堡城墙内的巴耶济德苏丹和图拉罕帕夏,就收到了这样一份让所有土耳其人全都看得额头青筋直跳,感觉血压飙高的“外交回复”:
“……你,土耳其的恶魔,魔鬼的兄弟,大魔头路西法的喽啰,僵尸和幽灵的儿孙!你以为自己能代表得了谁?居然有资格向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罗马皇帝发号施令!上帝已经帮助我惩戒了你的老爹,下一个就该轮到你这妓女养的小鬼了!
你这个劣等的突厥猪猡,天生的马其顿奴隶,恶心的亚美尼亚娈童,该死的色雷斯窃贼,操山羊的保加利亚羊倌,杀戮兄弟的塞尔维亚侩子手,拿尿和泥玩耍的安纳托利亚崽子!毒蛇和鬣狗的子孙!渣滓中的渣滓!杂种中的杂种!给我去死两遍吧!如果我有幸能将你活捉,就要把你一辈子关在猪圈里!
朕告诉你这贱种!光荣的罗马人已经决心要跟你们这些邪恶的异教徒战斗到底!一百多年的战争已经让我们厌烦得快要疯了!就让我们在这个月做一个了断吧!
——至高无上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帕里奥洛加斯,携全体被上帝和圣母保佑的圣战者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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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面对着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这份犹如山贼土匪一般粗俗无礼的挑战信,城内的土耳其人全都是义愤填膺——区区几个月之前,这位罗马皇帝还在新月军旗面前浑身颤抖、哀求饶命——如果是穆罕默德二世苏丹还在的时候,土耳其帝国早已派遣大军应战,对这种愚蠢的挑衅展开最严酷的报复了。
但问题是,随着上个月那一场不可思议的浩劫,交战双方的形势,眼下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在此时此刻,随着十四万大军的一夜覆灭,还有穆罕默德二世苏丹的暴死,无论剩下的土耳其人如何挣扎应变,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东欧和小亚细亚的霸权,已经注定要开始土崩瓦解。
——欧洲战场上,阿尔巴尼亚最伟大的民族英雄斯堪德培,罗马尼亚的吸血鬼鼻祖“德古拉公爵”弗拉德三世,匈牙利的匈雅提摄政王,还有不甘雌伏的塞尔维亚人和保加利亚人,在得到消息弹冠相庆之余,接下来必然会对被掏空了心脏的土耳其人发动反扑。即使是被土耳其人视为腹地的小亚细亚,那些在之前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打得喘不过气来的其它突厥小国,多半也会趁势起兵作乱,窥视土耳其苏丹的宝座。
而土耳其人最忠诚、最精锐、最强悍的本族军队,还有苏丹最信任的新军,此时早就已经灰飞烟灭,连个渣子都没剩下。剩下的几支杂牌部队,全都充斥着波斯尼亚的重骑兵、保加利亚的轻骑兵、塞尔维亚的火枪手和长矛手、希腊的工程兵和水兵……这些人在土耳其帝国如日中天的时候,或许会对着新月旌旗俯首帖耳、矢志不移,不过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本族部队死伤殆尽的如今,他们的忠心就会变得很可疑了。
更别提这些土耳其杂牌军在出兵迎战四方敌寇,拯救突然变得风雨飘摇的衰微国运之前,还得在自己人内部先进行一番惨烈的火并,角逐出下一任土耳其苏丹的人选……至于在打完内战之后,剩余的土耳其军队还有没有余力击退外敌入侵和镇压境内反叛……这个过于遥远的问题,暂时就没法考虑了。
所以,尽管被这封挑战书给气得眉毛一抽一抽,但图拉罕帕夏还是很有涵养地按捺住满腔的怒火,不仅没有一怒兴兵,反而还竭力安抚同样怒不可遏的麾下众将,劝解他们稍安勿躁——巴耶济德苏丹今年还不满五岁,根本不识字也不懂事,自然也就没来参加军事会议,倒是让图拉罕帕夏省了安抚小孩子的麻烦。
“……虽然我和你们一样愤怒,但我还是要劝说你们保持冷静。我们想要出城击退这些毫无纪律的基督徒,是随时都能办到的事情。问题是拥戴着穆斯塔法王子的阿尔巴尼亚军团,随时有可能从西北方杀到,而这座城市内部的奸细也在蠢蠢欲动,我们必须死死地坚守在首都,直到我的莫利亚军团主力赶到为止!”
“……更何况,我怀疑这封信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阿尔巴尼亚军团说不定已经抵达了首都附近,并且跟罗马皇帝缔结了同盟,故意想要激怒我们,诱使兵力稀少的我军离开城墙,暴露在空旷的野外。然后,隐藏在某处的阿尔巴尼亚军团就会突然现身,歼灭我们的有生力量,随即轻松地夺取坚固的都城!”
“……所以,请你们一定要镇静下来,不要被敌人的挑衅所激怒……短暂的忍耐并不代表着懦弱,只要莫利亚军团的步兵主力从南方赶来,这些基督徒就会为他们的狂妄而付出代价……”
虽然苦口婆心地劝住了众将的请战,但图拉罕帕夏的心情,其实并不如他表现得那么平静。
这场军事会议刚一结束,最后一位军官刚刚走出门外,他便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回信钉在书案上。“……这头裹着紫袍的猪猡,比乞丐还要穷酸的皇帝……要不是我的莫利亚军团还没有赶到,哪里能容得了你这般嚣张?”
然而,图拉罕帕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发出了这番虚言恫吓之后,希腊人其实已经开始准备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