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间,萧靖雨的背影去得远了,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蝶舞随后追上,希望能阻拦他的行动。再次找到萧靖雨不过短短几柱香的时间,他已经安排了许多事情,换上了行动方便的黑色劲装短靠,几个手下正认真的听着他吩咐下去什么。
“少主,你不能去”!蝶舞急急忙忙,与刚刚得到消息的翩一起赶到。
“为什么”?转过头来,眼见连随身在伺的翩也没有带走,萧靖雨的眼睛又冷下了几分,不过表情依旧淡淡,甚至嘴角还是那样微微勾勒起冷漠的笑意,只是那笑容让人看到心底就会忍不住发寒,蝶舞也算是见过不少风浪了,可却在那样的目光下缓缓跪下。
无法在他那锐利如刀的眼神下说谎,挺直着腰杆的蝶舞微微偏开了眼睛,只是道。“请恕属下无礼,一定要留下少主,这是楼主的意思。”
“这真是阿离的意思吗?”萧靖雨的眼底蒙上一层阴影,隐约能见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可见气得不轻,蝶舞没见过他如此惊怒的模样,一时呆了。
也有些吃惊萧靖雨突来的怒火,翩上前跪在蝶舞身边请罪。“属下不周,还望少主降罪,但蝶舞也是职责所在,并不是有意冲撞,请少主恕她无状之罪。”
他浅笑无风,眼神却是极冰凉。“好个职责所在,看样子是要硬拦了。哼!我如今的功力是大不如前,不过你们想阻我也只怕要付出点代价。”他阴沉着脸,语气冷漠如霜。
翩的心思如电,如今萧靖雨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辩解定会让他更加震怒。他是断不可能阻拦了,也拦不住了,就像萧靖雨说的那样,若是真翻脸动手,就算与蝶舞联手也打不过他的。心里苦笑一下,楼主真是给自己留下个**烦啊,既然不能阻,不能拦,那目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属下不敢,只是希望能完成楼主的吩咐而已,少主心智无双,定能明白楼主的一番苦心,所以无论有什么决定都请三思。”他始终低着头不动声色的立在萧靖雨身前,表情恭敬而凝重。
萧靖雨冷下的脸微微别开,他当然知道,就因为明白,所以才会更生气,更觉得紧张,若不是精神太过不济,他断不可能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你知道她去那里是干什么吧!”
翩顿了顿,老实的回答。“是!”
“然后你服从了她的命令,竟任她单身赴了那个什么鬼云南!”冷笑一声,萧靖雨嗤之以鼻的嘲弄着。“愚忠!”
“少主……”微怔,翩与蝶舞对望一眼,脸色均是慢慢难看。他们自然明白此行的危险,可离若是他们一直敬仰的神啊,又怎么会有办不到的事情呢。若不是萧靖雨如此犀利担忧的眼神,他们几乎忘了,离若并不是神,她也是人。朝雨楼倾尽之力都办不成的事情,她一个年轻女人,千里单枪匹马,要面对的危难可想而知。此刻帮着隐瞒一切的两人对望一眼,均是悔恨不已。
懒得再看他们一眼,手下已经备好了车马,萧靖雨翻身上马。“你们就给我守好朝雨楼,通知最靠近云南的分舵,要他们整备人马,随时等我汇合。”定要把离若完整的带回这里。
翩忽然犹豫,这次倒不是因为命令而阻止萧靖雨的行动。“可是……楼主已经去了月余,如无意外,这两天应该已经在预计的返程中。请让属下戴罪立功,替少主人去迎回楼主,无论如何这次绝对不会再让少主人失望了。”他认真保证,毕竟清楚萧靖雨那样虚弱的身体如何支撑长途跋涉的辛苦。
“已经……一个月了啊,阿离……你真是瞒得好!”也不知是赶不赶得及,他坐在马背上冷冷的这么自语,气恼的强自压下咳嗽声,摔开翩的手,扬鞭夹马,一道白影就这样向前冲去,随后的一路人马立刻跟上。
蝶舞眼睁睁看着那个坚毅的背影远去,咬着牙,不能就这样任他一人前往。“你留下,我会跟上少主的,有什么事情再跟你联络。”蝶舞匆忙向翩丢下一句这样的话,随即也翻身上马,朝着萧靖雨前去的方向追去,即使将来要楼主责罚,这次也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她是这么想着。
……
“少主!前方来报。”就在这个时候,先行一步的弟子却传来了消息。“离若楼主回来了,刚刚已过城门,此刻正朝这里来。”
策马停住,萧靖雨修长瘦弱的手腕那一勒之力竟让正在疾驰的骏马嘶叫着抬起了前蹄,然后生生的停下。萧靖雨端坐马上,目中的欣喜一闪即逝。
街道的尽头,果然有一骑黑马缓缓过来,端坐之上那熟悉的身影让惊喜的属下跪地相迎,焦急的蝶舞更是喜出望外,楼主回来得真是时候。
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虽然她依旧明媚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不过看来却似乎并未有什么损伤。忍不住冷淡一笑,他担心是多余的不是吗?真是嘲弄啊,如今还有什么人可以伤害到她!即使再怎么确定,可直到眼见这个女人平安无事的出现,才慢慢放下了一直悬起的心,发觉胸口闷得难受。
黑马终于停在萧靖雨的前面,两人竟就这样坐在马上相互凝视打量。初见时的喜悦褪去后,空气奇怪的凝滞起来,最后还是离若微笑了下打破那份令人难耐的沉寂。“……天气还没转好,这副打扮是要出远门吗?”
“没有,属下只不过是特地出来恭迎楼主而已!没想到楼主这么快就功成而归,真是可喜可贺。”萧靖雨这么冷冰冰的招呼,别说恭敬,就连平时掩饰后的婉转也没有。那样怒行于色让离若着实愣了愣,这是那个谈笑风生下隐藏心机的萧靖雨吗?是那个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萧靖雨吗?从他嘴里听到这样格外生硬的字眼,终于发现他是真的在生气了。
怔了片刻,似乎有所明白。离若笑了,那个笑容依旧淡漠,可隐约带着几分古怪欣喜的神色,从身边拿出一只盒子。“……去办点事情,顺便拿回‘火云’了,虽然耽误了点时候,但这不正好赶得上用呢。”
那样轻描淡写的说着只是‘耽误了时候’,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吗?上次的五色子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并不是不了解她的苦心和用意,所以如她所愿的假装什么也没察觉,可她却总是一个人决定所有的事情,总是让他没有任何准备就去了危险的地方。不喜欢说明,也不愿意解释,她到底要把真相隐藏到什么时候。
慢慢伸手接过,萧靖雨的表情莫名其妙露出了几分讥诮。“就为了这个?”他的眼神转为严厉,竟当着数名属下冷冷叱责。“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不知道五毒教是什么地方吗?你是朝雨楼的主人,统领着大半个江湖,竟一声不响就这样以身犯险,知不知道孤身闯进五毒教的危险……”萧靖雨掂量着手里小小的盒子,苍白的脸上忽然表情古怪,振臂一扬。“……你也不过如此而已。”那盒子在他举手间就狠狠摔到了地上,无人防备,竟都眼睁睁看着盒子在地上摔烂,然后他竟连看也不看就调转马头而去。
众人大惊,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萧靖雨对谁发过如此大的脾气,更何况是对离若,他们之间也难免会有意见分歧的时候,但从不会让情况弄到像此刻一样下不来台,尤其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帮众尴尬的偷偷你看我,我看你,此刻留也不是,退也不行。不禁有人心里暗暗思付,如果他不是萧靖雨,如果她不是离若,刚才的情况早就不一样了吧。
被他那突来的叱责震了震,没有加以辩驳,离若的神色虽没改变,可看着地上那个被摔坏的盒子,眼底却是失落的。他就这样转身,坚定得让人心寒。看了看自己费上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如今被摔得支离破碎,离若咬了咬发白的唇,一言不发的跃下马来,想弯腰捡起那只被他摔坏的盒子,忽然脸上突显过一阵黑气,甚至来不及压下满嘴腥意,一口暗黑色的鲜血就这样喷出,染红了胸前雪白的衣襟。
“楼主!?”惊见突变的蝶舞惊呼着上前想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但却有阵微风从身边掠过,竟比自己快了数倍的接住了那个没有什么重量的娇躯。
……
萧靖雨接住那轻盈的身体时才发觉她身上那温度炽热到有多可怕,明明没有发现她受伤啊,难道还是……。眼神微微敛下,沉郁幽深复杂,她竟那样倔强,倔强到隐忍着不让自己发觉一切,直到终于掩饰不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萧靖雨闭着眼说出这句话,却发觉自己搂着她的手臂微微发抖,他知道与病完全无关,可就在看着她在怀里缓缓合上眼睛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克制不猪内心的恐惧。“阿离,你给我听好,你最好什么事情也没有,不然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拔舌地狱,我都不会放过你的!”在这样的关口上,萧靖雨那么坚定的放着狠话,好像这样她就会像平时一样不屑的淡漠着眉眼反驳自己。
可离若那灰败的脸色带着些不祥的死灰,无论自己怎么呼唤,她也不会再回应自己。唇是极艳的鲜红,美丽的眼睛已经闭上,只有那修长的眉峰痛苦的拧起,轻浅的呼吸若有若无,断断续续得好像随时都会停止一样。
“去叫冷大夫,快去请冷大夫,咳咳……快去,咳咳……”有种寒冷的感觉从背心延伸到五脏六腑,萧靖雨惊惧的扬声,却被自己一连串的咳嗽呛到面红耳赤,终于,一丝血沫从他快速捂住嘴的指间溢出。一旁的属下慌了,眼下的情况实在诡异得让他们有点反应不及。
萧靖雨一手捂住嘴,一只手却还是怎么都不肯松开揽着的离若,刚想提起内力,可胸口那种极沉闷的痛楚似乎要把心肺一点点挤碎,他吸不进新鲜的空气,仿佛会这样痛苦的窒息过去,他已经分不清多少是因为病的关系。
忽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来缓缓点住他胸臆前的几处大穴,护住他已极弱的心脉,体内躁动的内息慢慢平息下来。“……不是说过不要轻易动气吗?自己……都顾不了啦,还有空替人操心……我没那么容易死掉,只不过觉得累了……”虽然话听起来断续得显得很虚弱,依然是一贯冷漠的语气,却多少掺了些关心的意味。
惊喜的低头,说话的竟是已缓缓转醒的离若,她的眼睛很亮,柔和的如同一汪春水,萧靖雨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失态的一天。
“阿离……阿离,咳咳……”夹着咳嗽声却仍不停的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仿佛要证明刚才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不要紧!”怀中的女人闭了闭眼睛,卷翘的睫毛在自己的注视下极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仿佛在聚敛着力气,好半天才又重新睁开眼睑。“如果我死了,你不就可以堂正的取而代之,有什么好这么紧张的”!
如果是平常自是不能放过的嘲弄一番,可此刻实在是没这心情。她能说这话证明一切还没自己想的那么糟糕,这样的认知唤回了萧靖雨些许理智。她在干什么?他到底又在干什么?忍不住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如果我需要取而代之,根本用本着等你死掉,现在……咳咳,我们不要说这个,阿离……”
像是在那双眼睛的久久凝视下终于妥协,又或是他过分苍白和虚弱的脸色让人不忍,倔强的楼主终不再出声,任那个男人并不坚实的臂膀支撑起自己站起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