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师生反目

杨一鸣之前大叫大嚷的声音太大,再加上傍晚本来就是国子监下课时间,国子监太学牌坊下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最初那些本来就被他刻意从率性堂引到这大门口,目睹朱莹“打人”那一幕的监生,正义广业等各堂监生也都挤在周边看热闹。

至于那些衣着光鲜的半山堂监生们,则是抱团占据了另外一边一个角落。对于率性堂那破旧的屋舍,他们其实是万万看不上——地方比半山堂狭窄,光线不如半山堂来得透亮,桌椅板凳那就别提了,根本就是一碰就坏,摇摇欲坠——可他们都知道这背后的意义很重要。

如果两堂能够对调成功,那其实就是间接撼动了率性堂国子监第一的地位,也顺便让人知道,半山堂并不是国子监垫底!

而在其他监生看来,相比杨一鸣被朱莹驳斥得体无完肤,肩头更是丝毫没有鞭笞痕迹,那声嘶力竭的样子显得虚张声势,丑态毕露,谢万权的表现无疑更让人服气。再说,但凡不是率性堂的监生,不免都暗自鄙薄杨一鸣凡事只想着率性堂,根本不顾其他监生!

当下,人群中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人叫嚷了一声:“谢斋长说得没错,国子监又不是只有一个率性堂!半山堂和率性堂换了讲堂,率性堂那些监生倒是能享福了,凭什么!要换大家轮流换,包括九章堂一块,国子监八堂每月轮换讲堂一次,这才是平等!”

听到这话,张寿身后的朱廷芳顿时心中一跳,目光立刻朝人群中望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找到那个鼓噪的人,类似的附和声竟是此起彼伏,有不少人提出了朱莹最初说的太祖旧制,主张六堂轮换才是解决国子监讲堂大小不均最好的办法。在这乱糟糟的声音当中,少不了也有几个鼓噪朝廷拨款修葺国子监的,可都被其他声音给压了下去。

在这犹如狂风骤雨一般的呼吁声中,距离国子监不远的顺天府衙派出的差役们却姗姗来迟。为首的捕头林老虎脸色发黑地望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忍不住捏了捏胀痛的眉心。当身边一个捕快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头儿时,他立刻不耐烦地侧过了头。

“这儿人也实在是太多了,足有千八百,是不是要驱散了他们?”

“驱散?你给我说怎么驱散?这都是监生,不是阿猫阿狗!你是拿着锁链上去抖开锁两个人回去蹲大牢,还是怎么着?这么多人,你敢上去,信不信他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那捕快被林老虎骂得作声不得,只能怏怏闭嘴。

而林老虎踮脚远望,见国子监那太学牌坊前人潮汹涌,身为始作俑者的杨一鸣因为被人群完全掩盖,他看不清其人面色如何,可高踞马上的朱莹他却能望见。

就只见朱莹一副看热闹的架势,不止一次用笑吟吟的目光看向某个方向。

他甚至不用猜都知道了,那必定是朱大小姐在看她的心上人。算一算,自从赵国公府这未来乘龙佳婿到了京城,他们顺天府衙就一直都在一种忙碌异常的状态。话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人还还进京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接受过赵国公府送来的一个烫手山芋了!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朱廷芳虽说发现朱莹泰然自若,张寿气定神闲,反而是杨一鸣面色煞白,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晕过去,就连得到相当多赞叹和夸奖的谢万权,也脸色相当不好看,几次开腔都被嘈杂的声音掩盖了过去,他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控制一下场面。

朱廷芳和刚刚带着几个护卫赶到时,看到张寿出现却被人群挡住无法接近朱莹,于是亲自带着几个人护送了他排开人群与朱莹汇合,此时此刻,行动力强大的他毫不犹豫地从腰中锦囊中取出一个哨子,继而就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其吹响。

随着那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外围的林老虎登时如梦初醒,他连忙掏出自己也常用的哨子,放在嘴里用力吹响。而他的带头响应,也给其他捕快带来了鲜明的提醒作用。一时间,那尖利的口哨此起彼伏,以至于骑在马上的朱莹直接捂上了耳朵。

而张寿……作为国子博士,他在一大堆自己的学生以及不是自己的学生面前,不得不保持自己的从容淡定形象。

然而,等到他听到有人在大声咒骂顺天府衙那些差役滥用职权,意识到大吹哨子的人竟然是三班差役,虽说知道是未来大舅哥那“模范”带头作用,可他还是忍不住暗自呵呵。

哨子是谁发明的,这事儿后世没人考证过,但这玩意的实际大批量应用,却是从十八九世纪的街头巡捕到后来的交警,再到军界以及体育运动界……反正绝对不应该在如今这个年代如此流行。要说不是太祖皇帝将其大规模装备于官衙的三班差役,他才不信!

这种疯狂吹哨子的局面实在是太有某种即视感了!

在这样持续不断的哨音压制下,众多监生终于受不了魔音贯耳,捂耳朵的捂耳朵,闭嘴的闭嘴,当哨音终于随着林老虎的一个变音而告一段落的时候,人群竟然恢复了安静,此时此刻,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的张寿也就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掷地有声地撂出了自己的话。

“大家的呼吁提请,不但我明白,大司成也明白。无论是国子监所有八堂定期对调也好,是恳请朝廷拨款修葺国子监也罢,大司成已经正在谋划进言。而皇上之前亲临国子监,勉励上下,又要求整顿学风,希望多出人才的同时,也早就注意到了国子监屋舍不敷使用。”

“国子监乃是我大明最高学府,哪怕不能如太祖当年一样,四季给衣食,家眷得供养,至少也应该有最好的授课之所!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囊萤映雪,这固然是古人好学不倦的最好示例,但是,如果有条件,那绝对是再穷不能穷学校,再苦不能苦学子!”

张寿随口把那句后世的名言给篡改了一下,随即就一字一句地说:“若是堂堂国子监,就连讲堂屋舍也比不上各地林立的私学,那这最高学府四个字,又从何说起?”

直到这一刻,看见底下众多监生喝彩叫好,看见朱莹神采飞扬,看见谢万权强颜欢笑,朱廷芳方才隐隐明白,张寿和朱莹这是联手演了一场大戏。

至于被坑的那个人……既然主动招惹他那妹妹,就该有被气死的觉悟!

杨一鸣年纪大了,刚刚的哨音对他的打击,要比对年轻的张寿强烈得多。此时此刻回过神,当听到张寿竟然借此机会在监生们大肆卖好,分明就是打的邀名邀宠主意,他气得双眼通红,偏偏又喉头极痒,竟是连连咳嗽,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腥甜顷刻之间冲了上来。

噗的一下,他竟是吐出了一口血。瞧见那暗红的颜色,想到自己入仕之后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还没来得及指点江山,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晦暗,勉强哆哆嗦嗦抬手指着张寿和朱莹,怒声说道:“你们,巧言令色,蛊惑人心……该死,该死!”

谢万权脸色复杂地看着摇摇欲坠的杨一鸣,忍不住上前想要去搀扶他,却被一把打掉了手。不但如此,杨一鸣又恶狠狠地怒瞪他,那种择人而噬的怨毒溢于言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居心!别听到张寿叫你斋长,你就是斋长了,只要我在一天,这率性堂斋长的位子,你就别想再染指!你既然敢勾结张寿狼狈为奸,我就没你这个学生,欺师灭祖之人,你走出去便是千目所视,千夫所指!”

一时心慌意乱地后退了两步,谢万权意识到自己这次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心中的不忿和怨怒使得他瞬间挺直了脊背,斩钉截铁地说:“杨博士,我敬你是师长,所以之前才出来为你说话,可你不但不识好人心,反而污我人品,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冷笑一声,骤然提高了声音。

“我扪心自问,从前当率性堂斋长的时候,从未敷衍塞责,从未给自己牟利,从来都是善待每一个监生。我养病归来之后,杨博士你既然任命了新斋长,我也从未与人相争,一心一意都在学业上。至于我和张博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张寿深深一揖。

“之前我受人蒙蔽,误以为张博士你欺世盗名,误人前程,这才和唐解元去了融水村,结果却闹了天大的笑话,所以回到京城之后,我因为惭愧而有了心病,再加上路上感染风寒,一病就是两个多月。”

“我一直都不曾为此向张博士你道歉,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我向张博士你赔礼!”

张寿饶有兴味地看着谢万权,心想就连一个平日规行矩步的老实人,被欺负到极点的时候都要发疯,更不要说谢万权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哪里会扛杨一鸣给人栽赃的这种罪名?于是,面对谢万权的当众赔礼,他不假思索地接受了下来。

“虽然我很想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当初你和唐解元造访我家的那件事,更多的是误会,是你二人受人蛊惑,自然不能说都是你的错。所以,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至于杨博士说你和我沆瀣一气,须知我刚刚之所以口口声声谢斋长,是因为我还以为率性堂如今还是你为斋长。我自从就任国子博士之后,光是半山堂和九章堂的事就忙不过来,甚至不曾踏入率性堂一步,勾结二字从何说起?不知道杨博士是捕风捉影,还是信口开河?”

杨一鸣本来就在气炸肺的边缘,眼见谢万权和张寿一唱一和,竟是再次狠狠插刀,他险些又要吐血。可就在他竭力咽下那股腥甜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清脆的笑声。

“人家可是没挨打却要栽赃我打人的戏精,污蔑个把学生算什么?”

谢万权听到朱莹那一声冷笑,接下来又是一句诛心之言,他倏忽间从张寿公开表态既往不咎的如释重负中解脱出来,当即把心一横,做出了又一个决断。

“既然杨博士觉得我是恋栈率性堂这区区一个斋长,那么,我也有话要说。太祖皇帝尝言,尓之蜜糖,我之砒霜。我谢万权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何尝就如此不开眼,将这个率性堂斋长看得天大?你既如此辱我,别说斋长,便是这率性堂监生,我不当也罢!你不配为我师!”

张寿正觉得太祖皇帝的所谓名言,实在是让人掩面,等听到谢万权后言,他更觉意外。

而顷刻之间,周遭那些监生就犹如炸裂了一般哗然。率性堂在国子监六堂之中的地位素来坚不可摧,靠得便是用层层升级选拔,优胜劣汰的手段,留下了最好的生源。哪怕谢万权之前已经不是率性堂斋长了,可他依旧是率性堂中最顶尖的那批学生之一。

如今,这样一个人却因为被杨一鸣指斥勾结张寿,一时义愤就要退出率性堂,甚至直斥杨一鸣不配为人师,这简直是国子监百年从未有过的……这无疑是甩了杨一鸣重重一巴掌!

而听到谢万权当众与自己决裂反目,杨一鸣顿时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急怒攻心之下,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直接再次吐出了一口血,整个人也软软瘫倒在地。

就连之前顶替了谢万权斋长位子的那位率性堂斋长,此时在考虑再三之后,也决定做暂时不出头。杨一鸣之前就犹如疯狗一般,逮谁咬谁,就算他很高兴谢万权退出率性堂,给自己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可谁知道此时出去会不会引火烧身?

而这一次,大步走上前去搀扶杨一鸣的,不是别人,而是张寿。他没有正面搀扶,而是直接绕到了杨一鸣背后,双手绕过其腋窝,直接把人架了起来,嘴里还用非常温和的口气劝说道:“杨博士,看在尊老两个字的份上,我扶你回国子监吧。”

果然,在最初犹如心灰意冷似的一动不动之后,听到这话,杨一鸣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拼命挣扎踢打,那狰狞恐怖的脸看得很多正面侧面对着他的监生们议论纷纷。

败军之将,也可以体面退场,杨一鸣却非得纠缠到这个份上,是不是太没有风度了?

杨一鸣那浑浊的眼睛扫见了众多监生看自己的眼神,就只见有人怜悯,有人鄙薄,有人嫌恶……但唯独没有他希望的尊重和敬畏。听到那些议论的他终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葛门徒孙第四百八十章 被坑之后急求援第三百四十二章 谁人不解风情?第七百三十一章 动之以理第四百四十九章 风波度尽生辰到第五章 说好的退婚呢?第三百一十七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第七百一十三章 偏激第二百五十九章 月明亦是杀人夜第一百三十六章 赵园本是大观园第五百零八章 嘉尔志高华?第七百九十章 意难平,过不去第八百三十九章 一物降一物第五百六十七章 败家子的境界第六百九十六章 陪罚站的小伙伴第七百七十五章 捧场,头铁第七百八十四章 信之不疑第六百三十一章 负重前行第五百七十六章 妖法……第六百三十七章 十万个为什么第六十九章 “二”少爷第七百六十一章 鹰犬和评判第两百零四章 辈数乱了?第一百二十六章 看剑!第七十六章 没功名没出身?第六百一十三章 初雪夜话第二百九十八章 恰同学少年第八百五十五章 除夕第七百一十六章 虎口夺食第五百三十一章 婚期第两百一十三章 天子赐第五百六十八章 谁是奸佞小人?第五百零五章 题海无涯,陪衬难当第三百三十四章 木鱼脑袋要靠砸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第二百九十二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期而遇第八百五十六章 一家亲第七百一十九章 爹坑……第四百一十八章 大胃王,拉客人第一百五十五章 男女有别第六百三十二章 保媒拉纤,醉翁之意第八百六十三章 惶惑第五百七十八章 勃然大怒第二百四十五章 让轿第六百二十四章 卖好,将军第六百零九章 蹊跷第五十二章 难得糊涂第四百八十六章 天子出题第六百二十六章 强词夺理第一百四十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第三百二十七章 调研,升堂第七百九十五章 神坑第六百二十三章 名实相符第六百五十七章 排名大杀器第四百六十五章 黑暗英雄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在堂中坐,官从天上来第八百一十三章 轻松和紧张第七百六十八章 宗师,求救第七百三十九章 美人棰第七百六十一章 鹰犬和评判第六百七十章 纷至沓来第七百一十一章 跋扈,早朝第七百六十章 分歧第六百七十四章 星象为虚,农事为实第五百零五章 题海无涯,陪衬难当第六百八十九章 匪夷所思第四百零三章 小……师娘?第六百七十七章 天惊第七百一十七章 同心,异心第四百六十四章 礼轻情意重第七百四十二章 柔能克刚第五百六十章 器量,突发第八百二十二章 委托“理财”?第二百六十章 局中局第一百二十四章 唐时有个和尚第七百一十五章 赶鸭子上架第三章 挟持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赔我美人!第五百五十五章 反客为主第二百七十四章 错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惊第五百三十六章 依依第六百五十五章 太子的三道题第二百六十六章 三月三日天气新第五十九章 乡下小郎君进城第三十章 欺世盗名之徒第两百一十八章 好事将近第两百零七章 请君为试金石第七百一十二章 墙倒众人推第一百四十一章 甩锅和背锅第五百六十三章 炙手可热第三百三十三章 顶尖的吃货第五百二十七章 老调无人听第四百七十章 方程第一百八十七章 婚事和锻炼第五百零六章 闻名不如见面第四百一十九章 弄巧易成拙第三十二章 打击一大片第八百二十五章 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