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君离开的时候还是和平素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的,就说这件事包在自己身上了。然后促狭的眨着眼睛问她,“要是我不在,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呀?”
宁死不从?逃婚?还是其他?
不过显然平素央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她依旧清清冷冷的笑着,然后道,“不能怎么办。”
“……”
长君对此不置可否。如果她是这样认命的人的话,那也不至于让人这么不放心,还关在这里面来守着看着了。不过自己想的什么宁死不从恐怕是没有半点威慑力的,人被关在这里了还是照样吃吃喝喝睡睡,没有干出什么上房揭瓦上吊自杀的事情出来。
撇了撇嘴,长君背对着平素央挥手,“我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给你带龙须酥怎么样?”
“我还要碎玉轩的墨玉糕。”
长君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大红色的灯笼映衬着白雪,在这夜里竟然看起来十分的鲜艳和喜庆。长君大摇大摆的溜回去,还没有走上两步就看到自己的小丫鬟今元跪在雪地里。当下脑子就有些疼痛起来。
小姑娘倒是没有哭,不过脸上的表情也不算坚定,反而是很茫然的。但是她不敢动,衣服很单薄,外头的那件厚绒裘被扒了下来,凌乱破碎的摆在一边。两个壮汉穿得厚厚的站在那里督促着这个小丫头。
长君将人扶起来,不等那两人开口说什么,小孩却是极快的出手,啪啪两个巴掌将两个大汉打翻。大汉被打得有些懵,不过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是假不了的。而且那种疼痛中还能清晰的感受到脸在满满的肿起来。
“反了反了,你这是做什么?!”
说话的是夜莺,脸上的表情很愤怒。长君一时有些想要笑,她这是听人说多了夫人,真把自己当夫人了么?父亲将她抬成小妾,到底是一个丫鬟出身,说穿了就是一个奴才,自己就算死了娘也是整个丞相府的嫡出小姐,是主子,她是哪里来的自信敢和自己叫板呢?
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然而夜莺就已经开始跳脚了。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来和自己作对,要给自己找乱子。这样的人是怎么想的呢,自己真的而是很想不明白。
长君叹了口气,脸上很平静,“哦,你没有长眼睛吗,没有看出来我这是在教训他们吗?”
这个时候其实最多到申时,不过冬天一向黑得很晚。今天才不过腊月廿七,就是到三十都还差几天,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全家一起吃饭的模式,全部人都堆在大厅里。其实不应该用堆,整个丞相府够资格坐在这里的人,其实没有几个。
诸葛晔算一个,诸葛凌云和他的妻子平笑柳,一个女儿诸葛玲儿,诸葛轩,还有夜莺。夜莺都不敢上主位做。就算是在平日里她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那个位置一直都是长君的娘,那个因为生下长君却耗尽力气死去的温婉女人。
而且她也真不敢坐那个位置上去,就算诸葛晔不计较。
“三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解围的是平笑柳,长君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看着她搂着的女儿。这是长君回来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到诸葛玲儿。自己的,侄女。好歹是诸葛家的孩子,看起来嫩生生的,遗传了父亲与母亲,从小就出落得楚楚动人,不过眉宇间倒时没有她娘亲的那一份娇柔,而是带着怯怯与好奇的意味。
是个好孩子。至少现在还是一个好孩子。
长君嘱咐今元去穿两件衣服,在让人给她熬了一碗姜汤,让她先下去休息着。自己则是踱步到了平笑柳身边去。她眼眸一扫,在小女孩面前蹲下。小女孩有些怕生,向自己母亲身后躲了一躲。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穿着真丝裙摆,肩上搭着一件兔绒的小坎肩,有些婴儿肥的小手掌中抱着一只暖炉。暖炉看起来精致小巧,上头的花纹也是莲瓣和祥云。
“我叫诸葛玲儿,你是灼华姑姑么?”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却很小声,长君只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女孩面上虽然带着婴儿肉,却缺乏了几分红润与光泽,显然是有些病症的。
不过一个在丞相府衣食无忧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有些病症却没有人说出来呢?她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
长君接过小孩软软的手,捏了捏,小孩只睁大了眼眸看着长君,并没有半点挣扎。
“是,我就是你灼华姑姑,玲儿真是聪明。在念书么?”
诸葛玲儿摇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没有,娘说念书没用。”
这个答案让长君眼眸一闪。笑话,生在一个文丞家里的女儿,竟然被自己的母亲说念书没有用。这简直是不知所谓。况且,这个不知所谓的母亲可还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通的女子。
长君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却是谁都没有看。既然是诸葛家的种,就算只是女儿也不能大字不识一个。
“那玲儿想念书么?”
“为什么要念书呀?娘说玲儿只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着嫁人就好了呀!”
又是嫁人?这个平家的人是不是除了嫁人就没有其他手段了啊。长君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明白了这个平笑柳的意思。等大哥继承了右丞,她就是丞相府的女主人。上头没有婆婆压着,整个丞相府内院都是她的了。如果她野心在大一点的话,就通过自己的女儿来拉拢些人过来
可是既然是我丞相府的女儿,也轮得到你来糟蹋?长君在心里头撇嘴,轻轻哼哼着。也不知道这个表姐是怎么将人这么糊弄的,老爷不管也就算了,毕竟是孙儿辈,孙儿还有一个爹。但是这个爹怎么也不管?
长君继续和小孩套近乎,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来,打开竟然是三块桂花糕。桂花糕其实很常见,而且在外头买的桂花糕怎么也比不上丞相府厨子做的,不过这三块却是长君专门到简华楼去要的。
简沉吟的手艺经过这么多年来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起来。不过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该好好收拾收拾打扮打扮物色人选了。
念头一转,长君就笑了,这是被影响了么,竟然将这个成婚的念头都甩到简沉吟身上去了。
诸葛玲儿有些流口水。在家里的时候为了让自己长得好,平笑柳对小孩的吃食方面把控得十分严格,尤其是甜食点心,更是能禁则禁。
小孩咽了一口口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平笑柳脸上带着笑容,不过有些僵硬,刚刚就被人直接忽视了,越过自己和孩子直接打招呼,这脸打得也是啪啪的响。夜莺在一边已经渐渐缓了过来,虽然还是有些不顺气,但是这么多年的当家做主的经验也能让她做到暂时的面不改色了。看到同样被长君气得不行的人,她才真正的顺了这口气。
“好孩子不可以随便吃别人拿的东西。”
“我是你姑姑呀,玲儿你尝尝吧。哪有小孩不吃零食的,是吧大嫂。我记得有一次你在我诞辰庆宴上吃了不少甜食,伶姨不给你还大吵大闹呢。”
诸葛玲儿眼神一亮,欣喜的看着自己的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姑姑。
姑姑果然没有辜负她的希望,又说了一句话,“我记得那个时候大嫂已经十二岁了吧。”
“真的吗,娘?”诸葛玲儿满眼的期待,眼眸转了转,没有听到自己母亲的回答,。她斟酌了一下,吃了会被收拾一顿,可是现在这个状况也会被收拾一顿。
所以这个结论真的不难下。
于是她飞快的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对着长君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姑姑,真好吃。姑姑你真漂亮。”
长君将油纸包收起来,点了一下诸葛玲儿的鼻子,笑道,“就你嘴甜,不过再嘴甜也只能吃一块,待会还要吃饭呢。”
“嗯嗯嗯。”小孩不住的点头,长君也收回了手站起来,她没有什么表情,四下一望,将人给招呼过来,“爹和哥哥们还没有来吗?”
“回三小姐,老爷和大少爷还在书房,二少爷中午出了门还没有回来。”
“唔。那好,你去催催,让书房的两个男人出来了。这么没有时间观念,要让一屋子的妇孺儿童等着么?”
那小厮心下错愕,还没有来得及点头道是,一道爽朗的声音却穿了出来,竟然半点没有推搡或者烦躁的感觉。长君觉得自己的父亲是真的好,朝堂是朝堂,家里是家里,书房是书房,饭桌是饭桌。
“华儿的确是长大了,都晓得心疼人了,可惜心疼的是你自己这一个小家伙啊。”诸葛晔笑着出声。
“爹爹,灼华可真是冤枉,天晓得我只是怕你们商量着怕饿了肚子没有力气没有灵感啊。你瞧瞧我们这一屋子的妇孺儿童,还等着你拿着你健壮的身子骨领导呢。”
长君虽说只是开玩笑的口吻,不过眼里却闪烁着明显的深意。
诸葛晔一愣,嘴角带了一丝苦涩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