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君不是一个做事拖沓的人,两三下就拖着吴存芳走远了。齐寒有些担心,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像消失的背影。
“你放心好了。”齐阳拍拍他的肩膀,对着齐寒挤眉弄眼,“以灼华那丫头的机灵,哪有搞不定的事情?”
说是这样说,齐阳眼里也依旧闪过一抹担心的神色。
毕竟长君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
简沉淮送走了简沉吟和做工的人,从后门走进来,对着两兄弟的背影弯了弯腰,“是我不好,给诸位添麻烦了。”
“嘿,我说,你这小子怎的这么婆婆妈妈的?”齐阳很快笑起来,转身也一并拍了拍简沉淮的肩,“我们若是嫌你麻烦,也就不会帮你了。”
简沉淮笑笑,点头。
“也是。只是现在怕是很少这样的人了。”
“哦哦,你可别说的我们多么的善良,”齐阳夸张的吼起来,指了指少年身后的桌子,“你好好看清了,我们可是要了报酬的。”
简沉淮转头,看着被自家妹妹包裹得精美的茶饼,笑起来,“是,你们是要了报酬的。”
“自然。”齐阳挑眉,“所以,你大可将我们几个当做你请的镖师,我猜那什么镖局里的镖师肯定没有我们厉害。”
简沉淮笑笑,半跪而下,“多谢几位。来日只要几位有需要,我简沉淮做牛做马,没有一丝怨言!”
齐阳被他下了一大跳,正要扶人起来。齐寒却先他一步,将人扶起来,“沉淮兄严重了。”
说是这样说,齐寒却还是在简沉淮站稳之后回了一礼,“来日请沉淮兄多多关照。”
齐阳一愣,严肃了脸,也对着简沉淮行了一礼。
少年尚还在懵懂之中,多年之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这么小就将自己给卖了,一时之间也是哭笑不得。
说那边。
长君拖着吴存芳走了好长一段路,走到楼花鼓最繁华的街道,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懵了一下,然后拉了拉身边的人,“存芳哥哥,我们在哪?”
吴存芳眨眨眼,感情这位姑娘真的是埋头在走,压根就没看路。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右手边,“从那边过去,大概就能看见沉淮兄说的石狮作坊了。”
长君也想起来,简沉淮说,过了石狮作坊在走两里地,就能看见高墙大院了。门前写了白府的,就是副镇长白里的宅子。
“果然,在临行前将齐寒与齐阳换成存芳哥哥,才是明智的选择。”在临出门前,吴存芳提了一提留人的事情,原本计划着是齐阳与齐寒跟长君出来的,最后又考虑到镖局的事情,就将留守的吴存芳换成了齐阳齐寒两兄弟。
虽然齐阳和齐寒能够召唤小鸟来问路,但是散仙不许他们在这样的情形下动用这样的能力。眼前长君还没有来的时候,齐阳不听,想着散仙发现不了,便偷懒了。结果后来被散仙惩罚,去爬山,碰上下雨天,一个雷劈下来差点让他当场丧命。简直是苦不堪言。
为此长君还得出了散仙是万能的,不能违背散仙的话不然要遭天打五雷轰这样的结论来。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在脑子里闪了闪,就被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例如散仙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惹事,不许管闲事,不许天黑了不回去,不许得罪达官贵人,不许和不认识的人厮混……
是吗?师傅原来这么多话?
长君乐呵呵的想着,然后快步跟上吴存芳的步伐,粘着他问,“存芳哥哥不是这里的人么?”
“不是的。我从北方来。”
“是吗?我也来自北方,好巧。”长君眯着眼睛笑,然后又问,“那存芳哥哥来楼花鼓做甚?”
“游玩——你信么?”
“哈,自然是信的。”说罢还很严肃的点点头,指着自己,“来这里游玩很正常的,例如,我。这里的翡翠团子简直是好吃——沉吟姐姐的手艺更是厉害。”
“……”吴存芳将要问的你来这里干什么吞下肚子里去。
小孩还是不肯放过他,继续发问,“存芳哥哥有没有听过花楼的故事呀?我是今天才听到车夫讲的——是不是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会被告知花楼的事情呀?嘿,这么神奇的女子,竟然还不是传说。”
“听过。”
“我倒是很想晓得花楼到底为什么会死。嗯,存芳哥哥你不晓得,我听到好多版本啦,除了跳楼自杀啦,服毒自尽啦,吞金自尽啦,仇杀谋杀啦哎哟,听得我脑袋都混了。”
“嗯,好多版本——花楼是自尽的。”
“咦,存芳哥哥也相信花楼是自尽的啊。我也信。但是我更信她从墙头跳下去的那个故事。”
“嗯,从墙头跳下去——血染红了整面墙。”吴存芳不晓得是自己在答还是无意识在答,他眼神一闪,复杂的看了看前头蹦蹦跳跳的女孩。
“啊,对了,我没有银子呀!”长君停下来,从怀里摸出那个布囊,打开了细细数了数,然后看着吴存芳,“我只有七十二两银子了。”
长君话题丢得太快,吴存芳有点懵,但是很快点点头,“我有的。”
“是吗?存芳哥哥有多少?这样的宅子,没有人打发银子出去,是不会给通报的。哎哟,就是通报了见到白里副镇长,拿不出银子也会被撵走的。谁信这么两个年纪轻轻的人啊。”
“很多就是。”
“很多是多少嘛?让灼华心里有底才好啊。”
吴存芳沉默了一下,长君偏着头看他,然后一脸小心翼翼,“是不是不该问存芳哥哥啊?那灼华不问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究竟有多少银子。”
“……想出来了么?”
“嗯,我这有里有八千万两银票。”吴存芳笑笑,看着长君瞪大的眼眸,“灼华姑娘,你心里可有底了?”
“有有有,起止是有底,我连掀了他白府的信心都有了。”长君笑眯眯的,转身走路果真是连姿势都变得抬头挺胸了起来。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到了白府门下。朱红大漆的门,小叶紫檀的牌匾,左右各一个红灯笼,各一个石狮子。
门前站了两个素色衣衫的门子。两门子看着来人是一个小女娃和一个少年,直接就要驱赶。长君上前一步,塞了两粒银子在两位手上,“劳烦两位哥哥通报一声,就说东城茶铺送新鲜的云顶毛尖来,不知大人可有兴趣一品。”
吴存芳眼神一闪。这话说得,活像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有趣倒是有趣,另一方面又说明,这丫头要看看这白里的为人。
毕竟简沉淮说的是他的看法,到底怎么样还得自己了解一番才好下定论。
门子得了好处,又一听是来送茶的,思索了两下,也就进去了。他是见不到白里的,但是管家倒是见得到。
长君在外头跳了跳,吴存芳拉过她,要看看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谁料他还没有问出口,长君就邀功似的蹦了过来,“存芳哥哥,灼华没有说错话吧?”
吴存芳一闪神,问她,“那你说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白里是真的在意镇长之位,想要把孙海拉下马,自然处处关注着孙海那里的一举一动。孙毅的事情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把柄,只是对象是小小的茶铺,他不好利用。”
说着,她对着吴存芳眨眨眼,“但是今天的事情也一定传到了他耳朵里,我们几个的出现一定符合了白里合作的标准。只要他是个有野心的人,那么……”
长君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开了门,一个看起来比门子地位高些的人恭敬的迎了出来,对着两人行了礼,“两位贵人,我家老爷有请。”
吴存芳看着小孩对自己眨眼睛,然后转过身去,乐呵呵的看着来人,“哦,那真是麻烦了。”
管家将两人领进了白府,一直到了大堂。大堂里待着的丫头倒是足够,只是主人家不在。
吴存芳眼里精光一闪,拉了长君一把。
长君自然是晓得对方是什么意思,然后就停了下来。
现在他们属于弱势,没办法和白里讲很好的条件。白里一开始就来一个下马威,就是为了待会能更好的讲条件。有些话,有吴存芳说出来不合适,但是长君说出来,就很合适。
“管家。”长君叫出声来,喊住管家。管家转过头来,却是侧脸看着她。
“我家老爷现在正在休息,请二位在大厅稍等。”
“哦——原来白里老爷有事。”长君点点头,一派天真,转过头就去拉吴存芳,“哥哥,我们走吧。我记得还有张老爷预定了云顶毛尖,我还想着第二个送去就不新鲜了。”
管家眯了眯眼,还没有开口说话,长廊却传来一声雄浑的笑声,一道白色人影越过屏风,出现在两人面前。管家个一堆丫头齐齐行礼。
“小丫头,你还真是鬼机灵啊。”白里笑着,一张有些风霜又有些精明沉着的脸,狭长的目光里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
这个男人才是在官场上摸滚打爬的人。
“哪里是灼华鬼机灵,”长君笑笑,对着白里行了一礼,“实在是白里大人太不将灼华放在眼里,灼华自然要去找一家看得上灼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