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火堆吃鱼的场景让长君不自主的想起了上次见识过的那只狈。她咽下嘴里香喷的鱼肉,突然说了一句。
“哦,死了啊。”
齐阳头也不抬的回答,只是咬鱼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他懊恼的抬起头来,看着长君,“好好的,你提那做什么,倒胃口。”
长君眨眨眼,不晓得哪里倒胃口了。于是就去看齐寒。没想到在这一次连齐寒都不给自己面子了,也是没有半点动静的吃鱼。
按照常理来说,她不应该再问下去了,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这里头有问题。斟酌了一会子,“是不是里头有什么事情?”
齐阳一愣,然后默默吃起鱼来,将手里的鱼骨头扔到火堆里,一边又犹豫着要不要将事情告诉她。毕竟事情是因她而起,然而这件事原本就说好了要烂在肚子里。
他叹了口气,“这不关你的事情。”
“哦。”长君答应了一声,一边吃鱼,一边想着这里头会有什么事情。然后亮亮的眼眸就转向了齐阳,“原来这里头真的有事情啊!”
齐阳一顿,又拿了一条鱼过来。烤得外焦里嫩的鱼滋滋冒着油,看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他看了看,又不期然想起了那红白场景来。
说反胃倒是说不上的,毕竟这种事情他们见过不少。虽然手里的人命没有,但是兽命是绝对不少。就像他们虽然不太懂人间的尔虞我诈,却绝不是笨蛋能让人欺负了去。
那只狈。
齐阳有些挫败,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鱼,这一次连鱼刺都没有吐了,直接咽下去。然后三下五除二将一条肥鱼解决了,拍了拍手掌。
“那不是普通的狈。”
“嗯,是一只聪明的狈。”
这小孩就不能不这么噎人么?
齐阳有些郁闷,最后还是咂咂嘴,点头同意了,“嗯,那是一只聪明的狈。”
“有多聪明?”长君继续问道。
“……很聪明。”
齐阳这次学乖了,只可惜没有在小孩脸上看到挫败的表情,心下还是有些不服气,于是又重复了一次,“是一只很聪明的狈。”
“哦。”
“……”齐阳瞪眼,这一次手里没有了鱼供他发泄,只得闷闷的拿起一截树枝去戳火堆,越戳火堆越旺盛,灼烫的火浪扑面而来烫得他急忙丢掉手里的树枝躲远点。
嘿,应该如同躲火堆一样,躲灼华远点。
这件事涉及到长君的身份,不怎么好说,他犹豫了许久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小孩也不催,优雅的吃着鱼,却不愿意将这个话题略开。
“我字灼华,名长君。”
说完,她直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我爹说,不许我把名字告诉别人听。但是散仙一定告诉你们了吧?”
长君笑了笑,接着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长君,诸葛长君,当今丞相诸葛晔的小女儿,字灼华。”
齐阳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就这么信任我们?”
“谈不上信任,如果是刚刚见到你们的时候。那个时候只是想着散仙准许存在在这里并且和我接触的人,一定是信得过的人。”
齐寒淡淡的听着,也不着急去打断她或者表达自己不被信任的怒气。
“但是后来接触之后,我晓得,你们,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同伴。”
长君说着,笑起来,“想信任你们,所以不再瞒着你们。”
齐阳听到这里,低着头也笑起来,“你拿这么大的秘密来换取我们的信任,并且从我们这里获得那只狈的事情,不觉得会亏么?”
“真心对的,真的是真心么?”
后一句他提高了音调,似乎对长君的做法很是不赞同。一向笑意盈盈的眸子也带着一点讽刺。
“哦。”长君不恼,摸了摸鼻子,将手里的鱼骨学着齐阳的做法扔到火堆里,看着那含着油的骨头被火焰吞噬,带着点点蓝光然后消失不见。
“我原本就想着怎么告诉你们,毕竟我不可能一直被人叫做灼华。对于我来说,你们是我亲近的人,如果要等到不知多久之后和其他陌生人一同知晓我的名字,你们一定会很失望的。”
无论怎么说,这个孩子的出发是好的。
齐阳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梗着脖子,脸红气粗的盯着她。
然而面对的小孩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笑容,仿佛运筹千里帷幄间。那般淡然镇定让两兄弟忽然就泄了气。
夜晚的时候天色冰凉,与白天的灼热完全不一样。
齐阳说,这叫无污染山林的好处。
长君躺在床上,想着今天齐阳讲的事情,只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又想起齐寒的教导,觉得还是这个更加符合现在的情景。
于是她脑子里回响着后者的话,安然入睡。
第二日天未亮,散仙却一把抓住了她,将她从被窝里提出来。长君迷迷糊糊的接着点点光亮看着来人,嗫嚅道,“师傅……”
散仙松了口气,将她又放下,“没事了,你先休息,现在还早。我叫齐阳齐寒上来陪你。”
长君刚欲点头在睡,忽然觉得不对劲,她费力的拉住在床边看着自己的空惜灵,努力睁大了眼睛,“师傅,我累……不累……”
空惜灵先是一愣,接着就脸色难看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抱起来。就这么一会儿,那小孩已经睡着了。
怀里的孩子安静得过了头,空惜灵脸上没有表情,却明显让人晓得她现在生气了。
长君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正午了,空惜灵一身红衣,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推门进来。长君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她师傅打坐的地方。
“师傅,我怎么了?”
“没事,你只是累了。”
长君点头,然后接过拿完药一饮而尽。空惜灵看得好笑,摸了摸她的脸颊,“今天怎么这么痛快?”
“灼华难受。”长君苦着一张小脸,往空惜灵怀里钻,撒娇似的蹭了蹭,“虽然喝药也让人难受,但是不喝药更难受。”
空惜灵微微闭了闭眼,问道,“陛下最近可有感到什么不适应?”
“不适应?没有呀。”长君讶然,然后嘟着嘴,“只是昨晚睡得好累,现在都还提不上力气。这算不算不适应呀?”
空惜灵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长君。
傍晚的时候,齐阳和齐寒前来看望她,长君已经完全精神了。奈何空惜灵不许她下床也不许她出这个门。
齐阳见到她的时候还嘲笑她是个病秧子,并且威胁她,如果不快点好起来,以后就不烤鱼给她吃了。
长君呵呵一笑,神秘兮兮的拉着两人问,“师傅好像很忙?”
“是很忙。”齐阳一愣,好笑的看着她,“你看你生病还真是时候,昨天夜里出大事了。”
“啊?”长君眼神闪烁,大事?什么大事,是师傅不愿意告诉自己的?
“就晓得你不晓得吧——昨天夜里,整个……”
“陛下还需要休息。”
齐阳对着长君耸肩,然后和齐寒一起告别了师徒二人。
空惜灵端着药站在门口,监督了长君喝完,又拿着碗出去了。
悬崖边,白色大鸟仰天长啸,落日的余晖将它的羽毛晕染成一片橘红色。
“这件事,不能对陛下说起一个字。”
“啊?”齐阳愣了愣,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红裙女人。刚刚出门的时候,散仙就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等着,原来是特地前来说这件事的么。
难怪会忽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啊?”
空惜灵动了动眉毛,有些为难,“我正在调查。只怕这件事和陛下脱不了干系。”
齐阳眼神一闪,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们,昨天下午做了什么?”
“昨天下午……不过就是吃了鱼罢。”
“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陛下说了她的名字,表达对我们完全信任了。”
“还有呢?”
“陛下还问了关于那只狈的下场。”
空惜灵一愣,“那只狈?怎么会忽然问道这个?”
“触景生情吧?我记得也同她说过,那只狈死了,但是似乎她不记得了。”
“死了?”
齐阳这才丢了轻松的语气,看着空惜灵,喃喃道,“不是,被你杀死的么?”
“我没有动手。它逃了。”
“可是我们收拾战场的时候,它死了,脑浆迸裂,额头上是一瓣牡丹花瓣。”
这一次三人难免有些面面相觑,空惜灵一字一顿的强调道,“我真的没有杀它。我知道它是无辜的。”
齐阳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以为,是你动手……所以我们直接将它埋了。”
“埋了?在哪里?”
土层不厚,事情过去又有了这么久,齐阳已经记不清具体位置了,但是大概位置总是晓得的。他正想着见到的会是一堆烂肉还是一堆骷髅,谁知道将那片土地翻了一个转,其他的狼尸都半腐半烂的散发着一阵阵恶臭了。
但是那个前腿短小的死的安详的狈却连点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怎么,怎么回事?”
齐寒呼出一口气,看了看那边脸色凝重的空惜灵,“这次的事情,只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