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腊月初一,晋王一早就收到了杜紫英到京的消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拿出那封林秀莲替他誊抄的书信交给张茂林,吩咐道:“杜紫英是昨日一早到的京,这次回来他就待在锦衣卫了,今天他会去北镇抚司衙门点卯,厂卫一家,你就去一趟北镇抚司衙门,量来也没人会疑惑。把这封信交给他,再告诉他,明天腊月初二是父皇的祭日,我会去翠薇山吊唁,让他在山下的承恩观等我。”
翠薇山乃皇陵所在,国朝历代以来,皆崇尚道教,所以在翠薇山下,就修有大大小小数十座道观,而承恩观只是其中的一座。
张茂林一边仔细把那封信收了起来,一边感叹道:“王爷是日夜相盼,总算把小杜将军给盼回来了。小杜将军在北海立了战功,这一次回来只在锦衣卫任职,倒是有点委屈他了。奴婢原本以为兵部会把他安排在丰台大营呢。”
杨铎道:“虽然丰台大营能握有兵权,戍卫京师,可是他的那点战功,在那里就显不出来,职位也不会太高,更何况上头还有武家人。锦衣卫虽不如那边,可是他这一去就是千户了,到底能多做一些实事。”
张茂林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奴婢目光短浅了。王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去办差了。”
杨铎冲他略点了下头,“你去忙吧。”
张茂林就后退了几步,一转身出去了。
杨铎站在书案前,从半开的窗牖中向院子里望去,这会时辰尚早,日光才刚越过东偏殿的屋脊,洒在西偏殿的台阶上。杨铎一时有些恍惚,他确实夙夜相盼,盼着杜紫英从北海回来,能帮着他在朝堂上掀起一场风波,靖除把持朝政十余年之久的太后与太皇太后两党。
杨铎又在书案前站了一会,就出了文杏堂,信步往晩隐居去,太皇太后安插在晩隐居那个奸细还没有查出来,又出现了在林秀莲饮食中下毒之事,杨铎想起这些,就停下脚步,站在太液池边的冷风里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连日来都没有落雪,只一味的干冷,朔风陡起时卷起砂砾无数,整个京都就是一片灰茫茫的了。
这一日没有风,天空便湛蓝如琉璃,远处宫城的红墙绿瓦在日光下美轮美奂,西山之上木叶落尽,山阴与山阳处因为日光投射角度的不同,像是被水墨深深浅浅的涂抹了一遍,愈发层层叠叠起来,而山巅不时有雪白的羽翅闪过,却是前朝圣祖爷在时养在西山之顶的仙鹤了。杨铎所立身的玉带桥下,太液池水早已冻结上了,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杨铎来时,林秀莲正站在书房的窗格子前握着一根羊毫小管蘸了胭脂红的水彩正在画消寒图呢,今天腊月初二,是二九的第四天,本来过了一个九,就可以画一整朵梅花了,林秀莲却偏偏的跳开了画,这一朵画一瓣,那一朵画一瓣。
杨铎就在身后信手揽住了林秀莲的腰身,好奇道:“为什么不紧着一朵画呢?”
林秀莲突然被人从后环住了腰身,吃了一惊,才知道是他来了。方才杨铎走到门口,宫人们刚要蹲下去请安,被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都赶了出去。林秀莲只顾着画消寒图,就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就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她略定了定神,想起杨铎方才所问,又解释道:“一朵一朵的画,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过去了多少时日,感觉时间就过的极快。这样分开画,一时看不清,混忘了,也好在心里算作时间过的慢一些。”
杨铎听她这样说,也略有感慨,道:“时光静好,确实让人忍不住想要挽留住,可惜总是时不我待啊。”
林秀莲搁下笔管,回头望着杨铎道:“只要珍惜每一天,就算不辜负韶光了。”
杨铎点头道:“你说的是,只要不珍惜了,纵使流水般逝去,也就不可惜了。”他忽莞尔一笑就,揽着林秀莲往暖阁里走去,“所以我一早就来看你了,你今日觉得身上好些了吗?”
林秀莲听他毫不避讳的说出对自己的心意,心里自然是无限甜蜜的,便道:“原就没什么事儿,昨天吃了药,今日早起就觉得好多了。”
杨铎拉着林秀莲在熏笼旁的绣墩上坐下,又说道:“明日是先帝的祭日,我要去翠薇山吊唁,你既然好了,就与我一道去吧。”
林秀莲听杨铎要带她出去,自然是欣喜,可是事涉先帝,又忙肃容说道:“我早就听说翠薇山是皇陵所在,却不知在那里?站在蓬莱山上可以看到吗?”
杨铎道:“站在蓬莱山上可以看见,不过看不太清楚,翠薇山在皇城正东五十里处。”
林秀莲点头道:“这样远啊,那我们明日岂不是一大早就要出发了?”
杨铎点头道:“是啊,所以你今晚随我住在文杏堂吧,明日是要起大早的。”
林秀莲轻点了下头。
其实杨铎如此做,不光是为了明日去翠薇山方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趁林秀莲不在时,彻查晩隐居上下,找出下在林秀莲饮食中的阴寒之物。
杨铎静默片刻,又不无感慨的对林秀莲说道:“先帝去了也才六年,如今能记住他祭日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今年宫里事儿多,小皇子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皇后也一直缠绵病榻,皇上自然没有心情带领百官去翠薇山致祭。我前几日给皇上递了折子,他看着也烦恼的很,竟然全权叫给我来办,我想着先帝生前最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办的再热闹也不过都是虚的,还是我自己去吧,皇上也准了。所以明日只有你我两人。”
林秀莲就轻点了下头,“王爷说的是,先帝爷在天有灵,明天那样的日子,愿意见的也只会是他的至亲骨肉,那些大臣们去了,虚情假意的抹眼流泪,没得还要吵得他老人家烦恼呢。”
杨铎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又说道:“明日我还要见一个人,这个人你也知道。”
林秀莲一时却想不到会是哪一个,就问道:“我知道的人多了,王爷还是明说吧。”
杨铎就打趣她道:“你上次还给他写了一封信呢。”
林秀莲已然知道那人是谁了,蹙着眉头道:“你就会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我还不是替你抄写?你若是总这样取笑人,以后我再不给你帮忙了。”
杨铎忙笑着道:“是我说错话了。”
林秀莲见杨铎主动认错,就展颜一笑,“你既然要去见他,我就不去了,免得到时候尴尬。”
杨铎道:“我已安排好了,到时候借着承德观的地界儿与他见一面,你躲在厢房里不出来也就是了。”
林秀莲琢磨了一小会,道:“如此也好。”
杨铎便又问道:“如今你每日除了三餐饭,早晚一盏牛乳,中间可还要吃别的东西?”
Wωω ✿Tтká n ✿¢O
杨铎既已打定了主意要彻查晩隐居上下,就要弄清楚林秀莲每日所进的饮食都有哪些。
林秀莲觉得杨铎此问有些奇怪,迟疑片刻,便说道:“不过就是喝点茶水,两三块糕点,别的也没什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杨铎淡淡一笑,道:“我怕明日带你出去,预备的饮食果品不够,饿着了你。”
林秀莲半信半疑的,杨铎就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道:“今日没风,天气又温暖,我们出去走走吧。”
林秀莲轻点了下头,举步要走,杨铎又说道:“你才好一些,还是多穿件衣服再出去吧。”
这一日林秀莲穿着玉色交领袄子,素白挑线罗裙,头上也只戴了两根金簪,耳中是一对丁香粒,她听杨铎这样说,就信步走到卧房里,取了一件大红云雁披风系了上去。
两人出了晩隐居,就沿着太液池边的小路往西走去,日光如瀑,杨铎闲闲的挽着林秀莲的手,与她并肩走着,说些没要紧的闲话,“西湖比太液池如何?”
林秀莲扁了扁嘴,有些不屑的道:“比太液池大了不知多少,简直就没可比性。”
杨铎对她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又说道:“听说每年的元宵节,西湖上都有灯会,你可去游过湖观过灯?”
林秀莲悻悻的道:“九岁以后父亲与母亲都不允许我去了,只能在阁楼上眺望几眼罢了。”
◆ ттkan◆ Сo
九岁以后,那就是十岁了,那一年自己十七岁,是永泰二年,杨铎在心里默默算着,那一年林锦云甫一去世,太皇太后就把林秀莲说给了自己。既然已经议了亲,自然不好再出门儿了。不过想来她那时还只有十岁,林道明夫妇自然没告诉她议婚的事儿。看来她都被蒙在鼓里,杨铎禁不住在心里感叹!
杨铎一时默然不语。
林秀莲就问道:“虽然如此,不过我父母双亲勉强还算得上开明,比别人又稍微好些吧。你呢?你幼时可有什么趣事?”她不待杨铎答言,就又笑说道:“我就知道一桩。虽然你十四岁上考取了状元及第,是件顶得意的事儿,可惜却不能像别的状元那样插着杏花游街,去引那一众妇人小姐们围观,好传为一段佳话。你一定也颇为遗憾吧?”
杨铎就笑着道:“若是那时候真能戴着杏花游街,被哪家的小姐看中了,今日要遗憾的就是你了吧?”
林秀莲轻‘嗤’一声,道:“我才不稀罕呢。”
杨铎就在她手上轻捏了一下,“你果然不稀罕吗?”
林秀莲故意不看他,摇了摇头。
杨铎就伸手在她腰间挠她痒痒,“还不稀罕吗?”
林秀莲素来就怕痒,被杨铎在腰间腋下挠着,一边笑一边躲闪,娇喘声声,口中不住告饶道:“咯咯,王爷饶了我吧,呵呵,我再也不说了..”
杨铎手上略微停了下来,笑着道:“你要我饶你,总得说点什么吧,我看你一点诚意都没有呢。”
林秀莲就往一旁躲去,笑吟吟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如王爷教我吧。”
杨铎就又追着去挠她痒痒,林秀莲忙笑着朝一旁闪躲,不留心脚下滑了,差点跌倒,杨铎忙伸手拉住了她,林秀莲就跌入了杨铎怀里,杨铎搂着她笑眯眯说道:“看你还哪里躲去。”腾出一只手又去挠她。
林秀莲笑的软倒在杨铎怀里,喘着气央求他道:“我稀罕你还不成嘛,你快松开我吧。”
杨铎这才住了手,却把她搂的更紧了,含笑凝视着她看了一会,低头在她圆圆的额上轻盈的吻了一下。
林秀莲微笑着迎视着杨铎的目光,忽然感觉到一个硬物顶在了她的小腹上,林秀莲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脸上火烧般红了起来。杨铎脸上也微微红了。
林秀莲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脸红,他本面若美玉,脸上忽然显出淡淡浅浅的红色,竟异常的美,林秀莲又贪婪的看了他两眼,匆匆从他怀里滑了出去,向一边走开了。
~~~~~~~~~~~~今天第一更~~~~~~~~~~~~~在看的孩纸记得留言哦,让我知道你们在,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