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全皋充当了这次屠杀行动的负责人,对于这样的事,他似乎已经是习以为常,欣然接受了命令。而对于如何处理,何全皋也是相当的轻车熟路,他谎骗那些俘虏和百姓,声称军队将向他们发放赈济的粮食,但必须要到指点地点去领取,于是,那些幸存者们惊慌的情绪很快安定下来,非常顺从的在**严密监控下被押往一处四面封闭的夹城。
于轲默默注视着那些褴褛狼狈,目光中却藏着希望的男女老幼,残兵败卒们,他们相互掺携着很听话的排着队走进夹城的大门,而他们却不知道,在那夹城的女墙下,早已埋伏下千余弓箭手,每一个人都将是接引他们去往地狱的死神。
“哥哥,阿娘和阿爹呢?”一个稚嫩的声音吸引了于轲的注意,那是两个兄弟,兄长不过十五六岁,弟弟只有**岁,在这样一个人类认知水平普遍低于现代的时代,这个年幼的弟弟显然还没有意识到爹娘已然葬生在昨晚的火海之中。
“他们可能就在队伍里,说不定呆会在里面会碰上他们。”哥哥回答地声音隐约带着颤哽,目光中充满了悲怯哀伤的神色,很显然他早就知道爹娘去了,只是不愿用那残酷的现实打破弟弟幼小而脆弱的心。
弟弟的表情安心了许多,忽又无力的说道:“哥,肚子饿。”
哥哥搀紧了弟弟,安慰道:“再忍一会就好了,进了里边他们就会给咱们发吃食。”
听了这一段对话,于轲心中一阵的唏嘘感叹,除此之外,还是无能为力。
“某也有这样一个兄长。”紧跟在他身后的杨行密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于轲一怔,回头看去,却见杨行密的表情沉如暗渊,目光之中闪烁着似怒,似悲的神色。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杨行密从来没提过他有一个兄长,于轲很是好奇。
仿佛是触动了他心底最难以磨灭的伤痛,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凄痛万分,但很就恢复了那般沉静如冰,低声道:“他死了,是被叛军所杀。”
原来如此,难怪他听到那兄弟二人的对话时,会露出悲悯之状,原来是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勾起了他伤感的回忆。
于轲沉顿了片刻,忽然勒马上前,马鞭指向那二,叫道:“那两个小儿,站住。”
于轲虽然没有军职在身,但**士兵们都知道他们的康招讨使特别器重他这个书生,于是不待下令便冲上去几人,将那兄弟二人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一旁的王晏权不知他有何用意,遂拨马上前,道:“于先生,你这是想干什么?”
于轲拱手道:“某想收这两个小儿做某的随从,不知王将军可否借某这个人情。”
王晏权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是于轲建议康承训撤了他的南面招讨使之职,所以一直都耿耿于怀,当下便冷冷答道:“某奉康招讨使之命,为这些俘虏和草民发放赈济之粮,不得有半点差池,于先生之请,恕某不能从命了。”
于轲只不过是向他要两个人,区区小事一桩而已,王晏权却搬出军令来推辞,很明显是有意的不卖他的帐,于轲颇觉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某也不好让王将军为难,只好亲自去向康招讨使请求了,某想只是要两个草民而已,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王晏权转念一想,凭着于轲在康承训那里的地位,这件小事自然是不会被拒绝,自己这做法未免让康承训觉着是在有意和于轲在作对,多少有些不妥,遂呵呵一笑,道:“某只是开个玩笑,于先生还当得真了,只两个贱民罢了,于先生尽管要了去就是了。”
于轲明知他笑里藏刀,但也只能装作糊涂,忙也笑道:“那某就在此谢过了。”
于轲将那满脸惧意的兄弟俩叫了过来,问明了他二人姓名,兄长叫做吴义山,弟弟叫做吴义海,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于轲便叫杨行密将这兄弟二人带回帐中歇息,于轲这么作正是合了杨行密心意,他但恐王晏权反悔,连拖带拽的将吴家兄弟带离了屠场。
不出半个时辰,三千余人全部进入了夹城之中,大门轰然关闭。那些饥饿的人们并没有看到希望中的大饼米饭,只有那一层接一层,尚且带有余温的灰烬,那是数不清的尸体被烧后的残迹,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处理尸体的场所。
饥饿与疑惑使这些惊魂未定的幸存者重新骚动起来,那些残兵败卒们率先闹腾起来,齐声嚷嚷:“大饼,大饼,大饼……”
回应他们的只有高耸而冰冷的墙壁反射的回声,很快,那些草民们也惊慌起来,随着俘虏们一起吼叫起来。饥饿的他们并没有多少力气,不多时,齐心协力的呼喊变成了零散而无力的乱骂,再然后,乱骂变成了哀求与哭泣。
城外,王晏权听得夹城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仰面看了看日头,道:“时辰差不多了,送这些贱人们上路吧。”
传令兵得令,摇动令旗,城头女墙下休息的一千弓箭手齐刷刷的站了起来,锋利的箭头对准了夹城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几千号人。这时,这些人才意识到所谓的“赈济”,原来竟是一场设计好的骗局,于是,惊恐化为愤怒,愤怒化为求生的动力,他们开始向夹城的大门不顾一切的撞去,企图冲开这道最后的生存之门。
只是死亡早已注定,纵然冲开门又如何,等待在门外的是一排排锋利的,沾满了血的陌刀大队。
杀戮马上要开始,于轲暗叹一声,勒马而去。
送钟的三通鼓罢,箭如雨下。
哀嚎震天。
很快,越来越低,越来越远。当那些凄厉的喊声彻底消弭时,于轲已策马奔至远在东城的营地,当他调转马头,驻立远望时,夹城中烧起了冲天大火,熊熊的大火卷积着骨灰与衣屑冲上云霄。
风吹过,空气中带着刺鼻的焦肉之味,一阵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