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于轲回到军帐里,那吴氏兄弟已被杨行密安排换了干净的衣服,吃了顿难得的饱饭,吴义山一见于轲进来,腾的站了起来,拉着弟弟吴义海几步奔上来,扑嗵跪在地上就磕起了头。
杨行密把夹城屠杀的计划告诉了吴氏兄弟,弟弟吴义海尚且年幼,不甚明白,吴义山却是大为惊骇,他这才知道,于轲竟是生生的把他兄弟俩从死亡的悬崖边上拉了回来。所以在他看来,于轲对他兄弟俩人是恩同再造,这个恩情,就算是把头磕出血来也不足为报。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于轲明知他们这般举动是出于感激,但还是装作糊涂,忙是扶起了他们。
吴义山眼眶通红,哽咽道:“某兄弟二人的命是于爷给的,今后我们就算做牛做马也要跟着爷,爷就算是让我们去死,某和弟弟也绝不会犹豫一下。”
于轲之所以救他们,一方面是出于同情,另一方面是看在杨行密的面子上,举手之劳而已,其实根本没当回事,但见他二人如此看重,便道:“吴兄弟言重了,这只是小事一桩而已,你们用不着太放在心上。”
吴义山可没把这当成小事,此刻父母已亡,他二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无可依靠,而于轲这个救命恩人是唯一可能会帮助他们的人,譬如失身大海之中碰见一叶孤舟,救命之稻草,如何能不抓牢,于是他急又拽着弟弟吴义海跪拜于地,诚恳道:“某兄弟俩死也要跟随于爷,爷要不同意,某等就跪着一直到死。”
于轲无法体会到他们的心情,他就没见过这么想给人当马仔的,能收两个伺候的小弟自然不错,但关键是这两小弟也要吃喝拉撒,目下自己的境况并不算太好,养这么两张嘴巴也不是件易事,但见这二人这般死心踏地的样子,又不忍拒绝,想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便道:“行了,某就算是答应了,你们先起来吧。”
吴氏兄弟欣喜不已,但不等他人表达此时的喜悦,于轲又道:“某并非不想收留你们在身边,只是某家中尚有两位妇人,留你们在不太方便。这样吧,某有一位姓黄的同乡好友,某就推荐你兄弟俩在他的庄子上讨份差事,等今后时机成熟之时,你们再跟随某左右也不迟。”
于轲既然已经答应收他们做马仔,那老大的安排做小弟的自然不能不听,虽说不是很理想,但也不能不接受,吴义山只得道:“某等一切听从爷的安排就是了。”
因为军粮紧张的问题,黄巢已经为康承训所拜托,于昨日北归,再去筹集粮草,于轲便吩咐杨行密暂时把他二人带在身边,待再见到黄巢时再把他们交付给他。
就在康承训攻克柳子镇的第三天,又有一件好消息传了回来:朱邪父子率领的三千骑兵在半道伏击,重创了王弘立和他所率的三万援军,斩首两万多,逼使王弘立带着残存败军狼狈不堪的逃回了徐州。
这对**而言无疑于一件天大的好消息,那王弘立乃黄巢手下第一大将,自出道以来从未遭过败绩,败在他手下的**将领不计其数,而如今沙陀军一役令其威名尽丧,这对叛军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对朝廷的信心和**的士气则是莫大的鼓舞。
于是,就在康承训的战报到达长安的第二天,皇帝在翰林学士韦保衡的建议下,下旨赐朱邪氏父子李字国姓,朱邪赤心改为李国昌,子朱邪克用为李克用,其余诸子也皆改为李姓。
在唐帝国时代,自从太宗李世民为万邦尊为天可汗之后,大唐帝国在那些番臣属国眼中便成了神圣之地,而李姓皇族则是最尊贵,最荣耀的一族,能被皇帝赐名为李,对于这些番人而言,自然是莫大的荣耀。虽然到如今,帝国屡遭劫难,往日的强盛已不再,但这种根深在番人心中的神圣认同却至今未曾改变。
仿佛是受到了这赐姓的激励,沙陀李氏父子越战越勇,铁骑奔腾,北进徐州,连战连捷,十日之内收复了七座被叛军夺战的城镇,他们的三千铁骑,在这淮北的广阔平原上如入无人之境,胆战惊心的叛军们一旦见到沙陀军的身影便几乎是不战自溃。
当李国昌的沙陀军在节节得胜时,康承训所率的**主力却再次陷入了不利的境地,朝廷答应的粮草再一次出现了拖延。在没有足够粮食的情况下,这些骄横的神策军,以及一向有不愿意服从中央指挥爱好的方镇军是根本不会听话的,他们公然拒不执行康承训东进的命令,声称只有在军饷如数发放后再会执行命令。
士兵们的抗命给了康承训这位主帅威信极大的打击,他十分的懊恼,但却苦于没有解决的办法,他不能再像在宋城那样,默许士兵们对平民进行的抢掠,就是因为这件事,数位有份量的朝廷重臣曾上奏折批斗过他,称他是在“纵容部属,祸害百姓,置朝廷之法令于不顾,理当问斩。”虽然皇帝对这些夸张到要求处死康承训的进谏置之不理,但还是派出名义上慰问的专使,以委婉的言辞对他进行了训斥与警告。
这件事的教训让康承训一直都提心吊胆,所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放纵他的士兵去抢劫百姓。然而这就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朝既不许去抢百姓,又不肯按时按量的发放粮饷,却又一次次的勒令他作速进兵,平定叛乱,在康承训看来,朝廷如此做法,不但是强人所难,更是荒唐可笑的。
“都招讨使,某所部的粮饷为何只发了四成不足?将士们十分不满,吵闹的很厉害啊。”大将王式铁青着脸急匆匆的冲进了帅帐,连军礼都不行就冲着康承训大发牢骚。
“吵就让他们吵吧,朝廷的粮饷就是迟迟不到,某又有什么办法,咱们就都在这柳子镇坐等吧,什么时候粮饷到了什么时候再去剿贼。”康承训被朝廷的荒唐做法搞得颇为无奈,也有点发牢骚的样子。
王式本为神策军大将,多立过功勋,脾气架子也大的很,被康承训顶了这么一句,自然是觉着不爽的很,闷声道:“那好,某就照着都招讨使的话去向将士们解释。”然后哼了一声,扭头招呼也不打就跺着地离去。
一直静静在旁注视的于轲忽然意识到事态的发展似乎有些不妙,在历史上,康承训由于“逗留不进”的罪名,在合围徐州前不久被朝廷贬职,由李国昌代任。后康承训又被一贬再贬不复重用,最后郁郁而终,这也致使黄巢起事之后,朝廷中竟无一大将能将其扑灭。
史书上说,康承训是因为得罪了翰林学士韦保衡才被贬职,这个人可不一般,按照历史的发展,他极有可能在今年的九月左右与当今圣人最疼爱的同昌公主完婚,也就是说,他此时的身份是准驸马,康承训得罪了皇帝的女婿,被贬也就难怪了。
康承训乃大唐帝国栋梁之才,况且对于轲怎么说也算是有点知遇之恩,所以他觉得无论如何也必须使康承训的悲剧避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