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寻仇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行人脸上笑脸盈盈,街道两边商铺开门的不多,大家都忙着拜年,今天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

新年第一天,慕晗在这新年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为自己目前用着的慕家小姐的身体报仇,只有为她报了仇,这具身体,她用着,便也安心些。

她和奶娘黎明时分从府里偷偷跑出,来到嵩山派旁边的小镇——刘镇上,慕晗依旧是黑色斗篷,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樊良养伤的喜来客栈对门的馄饨铺子,几个人已经在那里坐了半天,时不时看一下喜来客栈门口。

奶娘压低声音道:“小姐,老婆子我去引开他们。”

慕晗点点头,道:“不必,引开他们反而打草惊蛇,他们没见过我们,大摇大摆进去就好。”

奶娘松了口气,道:“那咱们在这里盯着他们看了这么久干嘛?”

慕晗道:“只是不愿相信自己所见,所以想看清楚一点,却没想到,果真是嵩山派的人。”说着,打马前行,进了客栈。

推开房门,樊良脸上手上缠着绷带,躺在床上。秋葵应该是刚为他上完药,一双眼睛有些红,神色却是冷静的很,秋葵一向如此,天踏下来,她都能淡然处之。

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缠成这样了,她跟奶娘说的是樊良受伤了,需要养着,那样轻淡的一句话,原来所有东西都自己承受着。

好在自己知道她的个性,赶了过来。

慕晗看到红着眼的秋葵对她们挤了个笑容,道:“小姐,你怎么亲自来了,樊良昏了一天了,刚醒了一小会儿,换完药又睡过去了。”

慕晗点点头,问:“性命无碍吧?”

秋葵摇摇头,简洁的道:“无碍。”

奶娘轻声嚷道:“秋葵,这是受了些伤吗?人都伤成这样了,是哪个天杀的,樊公子的容貌也毁了?他那样爱惜容颜的人,醒了要怎么面对?”

秋葵没说话。

慕晗道:“奶娘,你在这里看着樊良,我有些事想跟秋葵了解一下。”

秋葵跟着慕晗进了另一个房间,帮着慕晗脱了斗篷放好,刚坐下,秋葵就低着头道:“小姐,是我们太不小心,暴露了行迹,耽误了小姐的正事。”

慕晗听到这句话,真是又好气又心疼,明明他们为了自己,樊良伤成这个样子,她倒来说抱歉的话。

慕晗握了秋葵的手,道:“秋葵,是我对不住你,你和樊良相认不久,樊良就为了帮我查事伤成这样,他成了这个样子……。”

秋葵打断慕晗,坚定的道:“无论他成了哪个样子,都是我心里的那个他,我最近时常想起我进府伺候小姐前,和他两小无猜的日子,能够和他重逢,我很开心。”

她顿了顿,又道:“小姐,不知道等你嫁去恒青山庄,恒青派少主会不会嫌弃樊良是这个样子,如果会,秋葵,秋葵只能对不住小姐,不能跟小姐一同过去伺候,秋葵不能丢下他。”

慕晗拍了拍秋葵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们,只是,樊良和你身手不低,是谁把樊良伤成那样,连左臂都断了。”

秋葵开始讲述,她一向说话言简意赅,几句话就把发生的事概括完了:

由于樊良曾是个总兵,他认识郡主,是以按照小姐的吩咐,先寻郡主隐藏在哪里,寻到了嵩山派,看到郡主更名换姓安然无恙的在嵩山派习武,便准备去查郡主交代的第二件事。

却没想到,正准备撤的时候,偶然间听到嵩山派少主南秉和小厮的谈话,听意思似乎是金牌替死鬼不是已经被毒死了吗?怎的听郡主提到金牌替死鬼又去了明月教?

樊良听到这里起了疑心,尤其是南秉语气笃定,不像是听传言听来的,便决定和我一起留下来查探,却一直没有实质进展。

那天半夜,我因为心急查出真相,就悄悄的一个人潜入了嵩山派少主的房间,在里面找到了小姐你说的“催心散。”撤退的时候不小心被巡夜的下人发现,追到旁边的小山丘上,差点将命丧在那里,幸好樊良赶来相救,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南秉又追了来,樊良便伤成了这样。

慕晗听完,又去看了一眼樊良,叮嘱秋葵道:“你安心在这里照顾他,其他的事,有我处理,客栈门前的几个盯梢,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明天把他们都解决了,方便你出入。”

回到房间,奶娘问道:“小姐,是不是真的是南秉做的,在你替郡主逃跑时趁机下了毒?”

慕晗拿出秋葵从南秉房里顺出来的催心散,散发出一股熟悉的熏香味,和她当时在金车里醒来时闻到的香味一样,她听师父说催心散无色无味,这熏香便是南秉房中的熏香,当时慕晗小姐可能因为就在南秉身边,被南秉身上的熏香味盖住了茶水里的熏香味,是以没有发觉,然而南秉用的熏香不一般,经久不散。

慕晗点点头,道:“目前看来,确实是南秉所为,可能他觉得我死了,郡主更安全。”

奶娘呸了一口,恨声道:“他们嵩山派一直满嘴的仁义道德,行起事来,却如此手段卑鄙,况你还是郡主的保命恩人,他对郡主早有心意,便更应该感激小姐才是。”

慕晗不说话,她心里很为难,不知道这件事郡主清楚多少,如果郡主还蒙在鼓里,自己就这样把南秉给干掉了,郡主的未婚夫没有了,实在是难办。

但若是因为他是郡主的未婚夫,就这样放过他一马,未免对不起自己用着的这个身子,也对不起樊良,无论如何,这仇,还是要报的。

郡主那里,只能以后再说了。

慕晗在心里做了决定,便吩咐奶娘去整了一桌酒菜,和奶娘秋葵三个人用了餐,晚上又好好的睡了一宿,第二天天色大亮,方才起身。

慕晗先派奶娘将那几个盯梢,引到小山丘上,抽出银鞭,只挥了三两下,血雨纷飞,地上没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自从上次在小树林吃了亏到阎王面前转了一圈,慕晗开始试着来适应江湖规则了,这次挥鞭,内心虽然翻涌,但好在手不抖,眼不眨了,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收鞭不干了。

她知道,她要混好这一世,杀人这一关,是她必须要过的。

现在,她已险险过关。

收起银鞭,她嫌弃的瞧了一眼地上的那些不完整的尸体,对奶娘道:“你唤几只狼来,让狼把这些叼走,省得吓坏了行人。”

奶娘“嗷呜”了两声,果然听见有远远有狼声传来,奶娘又叫了两声,听得狼群近了,和慕晗翻身上马,策马回了客栈。

待得夜色将近,来换拨的盯梢发现前拨盯梢的一个人都没有,骂骂咧咧的坐下,奶娘过去,对着他们道:“之前在这里的兄弟托我来给各位传个话,说他们追两个人追到了小山丘上,请你们去支援一下,我看到有个人缠着绷带。”

那几个盯梢看奶娘慈眉善目非常无害的样子,谢过了奶娘,向小山坡奔去,却不想,在小山坡上等着他们的,是阎王鞭,同样的三两下,同样的血雨纷飞,同样的死无全尸,自然也是同样的,填了另一群饿狼的肚子。

两拨盯梢都已解决,慕晗、秋葵、奶娘和樊良,便大大方方的住在喜来客栈,对门的馄饨摊,没有人长期占座,终于有新客人来了,掌柜的眉开眼笑。

这几日,慕晗都在外面寻医问药,樊良那只断了的手臂是没办法了,好在是左臂,不影响以后他使刀,但脸上的伤疤,趁着现在还未结全,须得尽快找找,看有没有哪个郎中能够妙手回春,复了樊良的清秀容颜。

只是,慕晗寻了许久,自称妙手回春的不少,什么祖传秘方、亲身试验、病人现身说法等等等等,将他们请了来一看,个个摇头晃脑说一堆听不懂的话,最后翻译成人话便是:“实在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

气得慕晗想挥鞭,想想人家行医赚钱不容易,便忍了。

一日,又一个自称妙手回春的大夫,被慕晗请回客栈来,他拆开纱布一看,摇了摇头,道:“公子容颜清秀,只是这一道自上而下斜过脸的伤疤,却有些难办,你们若是信我,我便试试,但我也只能保证将疤痕变浅,不能保证不留痕迹。”

慕晗自从寻了许久,都是说没有办法的,如今心里早已降低了期望,听得他这样说,倒不像是个欺世的医棍,便想让他试试,拿眼瞧了瞧秋葵。

秋葵道:“全凭小姐定夺,如今疤痕能浅,也是万幸。”

慕晗点点头,便交由这个长胡子医生去治了。

寻医问药的事告一段落,慕晗便和奶娘合计找嵩山派南秉报仇的事了。

是夜,慕晗悄悄潜入了郡主的卧房,喊了一声郡主。

烛光亮起,一个容颜端庄的女子缓缓起身,对慕晗福了福身,沉稳的声音响起来,“慕姑娘,承蒙大义相救,无以言谢。”

慕晗赶紧扶着她,道:“郡主,你千金之体,这是要折我的寿的,你知道,我一向将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叶莹听她说得有趣,勉力笑了笑:“慕姑娘,我现在名叫叶莹,不是什么郡主了。”

慕晗听她语气中有股萧条的意味,问道:“可还习惯这的生活?我听说,再过半个月,你就要和这里的少主南秉大婚了。”心中却忍不住想,恐怕还没大婚,慕晗我就要让你守寡,今天便算先致歉。

叶莹望着窗外,收敛了皇室贵气,轻轻道:“是,成婚之后,便相夫教子,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谈到这个话题,对于相夫教子极为不屑,却没想到,最终都要走上这条路。”

慕晗笑道:“我们这第二次见面,还是这个话题,只是经历这许多,我心境已变,相夫教子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想想,还有些憧憬。”

叶莹也笑了:“没想到你这么个最喜欢寻求刺激的人,最终也还是想着要归于平淡。”

慕晗拖个椅子坐了,没有接这句话,却问道:“叶莹,你喜欢这里的少主南秉吗?我听江湖上的人说,他城府颇深。”

叶莹苦笑了一下,道:“我现在还能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吗?慕晗,我们是谈得来的人,跟你说句实话,我是个背着血海深仇的人,他的城府深些,我便安全些。”

慕晗点点头,道:“你所言极是,我今天路过,是以过来看看你,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夜风萧条,新月如钩,皑皑白雪将四周装点的雪亮,站在房顶上看着南秉房间方向的慕晗,想着叶莹方才的话,觉得她似乎对于自己要干掉南秉的心思,也是看得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