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马蔺喜欢艾可可,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又或者因为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不被人重视。

人们喜欢不着痕迹的若即若离的猜疑,从不搭理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从容,连当年的老师也顶多说那么一句:“你们现在还是以学业为重。”

以学业为重?!哈哈,马蔺当年就是老师不那么说,也会拼命把书念好,艾可可常年雄居全年级总分榜前三甲,马蔺要是不能把书念好了,怎么配得上人家。

他们这么要好,好到旁人只知道羡慕,不知道嫉妒。就算嫉妒,拿什么来嫉妒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纯真无瑕的感情呢?!

马蔺自然而然的万事唯艾可可马首是瞻,到后来,众人都觉得这在正常不过,背地里,连老师也悄悄猜测这两个孩子将来的婚期。

可是,世事难料,若干年后某一天,当年的一干人等聚在一起ktv,个个都讶异这两人怎么那么多年还是没能共结连理?

唱歌的空当,有好事者问:“你们俩怎么还不结婚呢?”

马蔺的手抖一下,掉头看艾可可,后者脸色自若,仿佛听到的这句话和自己毫无关系,顶回去:“干吗?我们不问你要红包你的钱在口袋里兜着难受是吧?”

聪明人都知道不用再往下问了,也有笨的不识时务,不过都被聪明人制止了。

一时之间沉默,只有音乐正high,那些已经成为孩子爹娘的男男女女看着这一对的纷纷扰扰,回想从前的无忧无虑,唏嘘。

过一曲,轮到马蔺,唱《冰雨》: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还是在等待沉沦苦海……

本来感慨的众人越加为他俩的莫名声叹,艾可可拍马蔺的背,笑:“好了,马总,你别唱了,你那个破嗓子,真难听。”

马蔺一时悲从中来,仿若某首歌中唱得那般:前尘往事成云烟,消失在彼此眼前……

可就是这样,她依然远在心门之外。

同学会之后,马蔺是故意躲着艾可可的,连艾家父母叫他吃饭,他也用应酬忙拒绝了,后来干脆主动请缨去青岛出差,本来业务员就可以谈下来的生意,他亲自到场自然事半功倍,合伙人张诚看着合同直乐:“马蔺,行啊!你要总这么情场失意,我们就发达了!”

马蔺权当没听见,倒在沙发上,说:“你可以出去了,我累。”

……

再累也没有可可累,可可这几天被爸妈言语追杀,几乎到了在家里呆不下去的地步。

马蔺两次不来家里吃饭,这真是天大的事情,本来可可不觉得怎样,可看着父母一副都怪你的模样,哪里还敢不诚惶诚恐地小心翼翼的行事。

后来知道马蔺出差,本来可可松了口气,这总不关她的事了吧,可怪马老爹一句话不好:“他也不是一定要出差的……”

言下之意……,艾可可的日子更不好过,恨不得早早结束休假,继续浪迹四方,好换个耳根清静,她总算能理解为何马蔺前几年死活要搬出去自己住。

可叫她怎么办呢?回想从前,断断是美好的,美好到这么多年游走四方她就没有看谁像看马蔺这么顺眼过,当然也许是没人像马蔺这样被她多年折磨仍然无怨无悔。可无论怎样,人都是感情的动物,谁不想痛快点,怎样都好,可惜到了眼前,终归逃不出自己的心魔。

是有过那些让她不得不逃避一切的事情的,所以才这么不明不白的吊着,说到底,艾可可讨厌自己,讨厌这样把一切变得乱七八糟的自己,讨厌把纯洁的马蔺变成现在这样的万花丛中的罪魁祸首的自己。

只是没有办法,要是有办法,谁也不想这样过。

艾可可对自己没办法,可她对马蔺有办法。

马蔺回来,她收到消息,就去见他,所谓“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这么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看得艾家父母十分开心,以为计策得逞,忙不迭在她走后给马家打电话通报这一神圣的消息:“可可去找马蔺了。”

菩萨的愿望总是美好的,可惜和尚常常把经念歪。

艾可可出现在马蔺的公司对所有的人来说都不是意外,小职员们权当是来谈公事的,上点层次的,譬如马蔺助理之类,就把她当作又一朵不小心被马色狼一亲芳泽的鲜花,张诚甚至无聊地猜测:“这个好像年纪大点了,不过样子还不错,不知道能保持几个星期。”

……

不过几分钟后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因为看见马蔺慌慌忙忙地跑出办公室,朝着秘书喊:“泡茶,上次我去福建买的那个大红袍,对,最好的那种。”随后又慌慌张张的跑进去,其形象,倒是很像皇上突然驾凌臣子的家中,那样的心切。

人人都有三八的特性,众人只看见过马蔺风流后大手一挥的决绝,从未见过他这么紧张,也都好意思地来探勘。

可惜那扇门隔绝了众人的好奇,就是张诚不顾身份的贴耳听,也没有听见想象中的风吹草动。

艾可可坐下来第一句话:“公司不错。”

“嗯。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喝茶。”

“谢谢,嗯,那个,马蔺——”

“怎么?”

“你不在这几天我过得很不好……”

马蔺看艾可可表情严肃,说出这样一句来,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难道自己这一次的行为奏效了?早知这样,多少年前就应该这样子了,好过那么多年牵牵念念,正得意间,听到下半句,“我们别这样下去了,总让爸妈为我们的事情担心,你找个好姑娘吧。”

从云巅刹那掉入深渊也不过就这种感觉,瞬息之间,心情跌落谷底,比谷底还要谷底,血液完全冷掉,或者说,被抽走了灵魂。马蔺听过可可对他的风流毫无所谓,也听过可可对于将来的不置可否,从来不是这样的,这么断然的,把他往外推,妄顾那么多人的期待。

他呆住,很久:“遇见好的我会把握的。”

还能怎么说,“你来就为了说这个?”

“也不是,不完全,我们同事刚好有个关于轻纺出口的调查在做,想找家公司,我推荐了你这里,如果被他用作蓝本的话对你们也有好处,他们和国外的商务部门有很好的官方往来。”

马蔺点头:“谢谢,谢谢。”然后起身,站到窗边,再不愿意看她一眼。

可可看他的背影有着自己无能为力的寂寞,坐一会儿,乌龙茶是苦的,站起来,说:“我走了。”

推开门,差点撞倒一脸好奇的张诚,可可翩然一笑,离开。

张诚看到的马蔺在哭,不对,他感觉他这个同学在哭,只是对方一直看着窗外没有转过身来没有给他机会证明自己的感觉,所以他就主观判断了:“大男人哭什么?”

马蔺转身过来,面无表情,不过还好,眼睛不红:“你能不能出去给我一点空间?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张诚嘴巴上面说“好好好”,可脚步没有离开这间办公室,马蔺是他的合伙人不假,但两人更是大学四年上下铺的好兄弟,他把门阖上,轻声问,“那个是不是你从前喊进喊出的艾可可?”

马蔺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双眼一睁,张诚摆摆手:“好了,不问你了,不过马蔺,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该是个这么想不开的人。”

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等你心情好了我们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