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豌豆,你确定昨天被你们抓上山来的那个人真的被关在这里面吗?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呢!”脚下的巷道似乎还漫无止境,地面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周围开始安静地像是个千年古墓,这一切都让薛青川感觉到不安,终于再一次忍不住皱着眉头,同时,手不动声色地搭在了齐豌豆的颈动脉上,狐疑地问道,“你这样一个丁点大的小孩,怎么会知道如此机密的一个地下密道?”
“我当然知道了!”听出来薛青川语气里的不信任和瞧不起,齐豌豆不服气地回嘴道,眼睛却一直仔细地辨别着脚下的地形,一只小手将薛青川的大手紧紧地拽在掌心,“你别看我长得小,我可能干了呢!四当家就是看我机灵,吃得了苦,才把这给关在地牢之中的人送饭的差事交给了我呢!这么又长又黑的甬道,换了别人,谁肯来啊!”
“哦,也是!这差事确实不是什么美差。”扭头看了看黑漆漆的甬道,薛青川点了点头,搭在齐豌豆颈动脉上准备随时扭断他的脖子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总算,再长再黑的一条路,也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啊!”
转了一个弯之后,薛青川的眼前忽然一亮,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这突然的光亮让他低低地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了额前。
“哎呀,大人,我只顾着不让你摔跤,居然忘记嘱咐你要闭上眼睛了!”早就将眼睛闭上了的齐豌豆,听到薛青川低低的痛呼声,立刻懊恼地跺足自责道,“大人,你的眼睛没事吧?”
“唔,没事。”匆匆揉了揉眼睛,不等胀痛的感觉褪去,薛青川立刻迫不及待地向光亮传来的地方看去,一眼看到背对着这边,盘膝坐在一间巨木搭就的监牢里的佟侍天,他立刻欣喜地脱口喊道:“侍天!”
坐在地牢上方昏暗的壁灯下,正在冥思苦想着究竟该怎样才能从这暗无天日的地底逃出去的佟侍天,显然没有想到一向做事情讲究轻重缓急和取得对应的回报的薛青川,居然会不顾皇宫之中动荡的局势,不是先快马加鞭赶回皇宫,反而出现在这山贼的地牢里,无比震惊地回过头来,看到薛青川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眼眶顿时一阵发热---看王上那副神情疲惫的样子,定是受了百般曲折,才寻到此处来的吧!
“额,侍天兄,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晁凡晁兄弟啊!”见佟侍天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之后,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薛青川赶紧赶在他叫出王上两个字之前,先开了口,向他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然后回过头去拍拍站在他身后的齐豌豆,道,“齐豌豆,你有钥匙吗?快快将钥匙拿出来,我们好带这位大侠出去,帮你的四当家打三当家啊!”
“这牢门并没有锁的啊!”甚是奇怪地看一眼薛青川和佟侍天,齐豌豆挠挠后脑勺,一溜小跑跑到关押佟侍天的那间地牢前,手轻轻一扭,就将那把大大的铜锁扭开了,得意地仰起头来,冲目瞪口呆的薛青川和佟侍天笑笑,“这锁的名字叫心锁,是我们军师设计的!他说,最厉害的锁从来就不是什么铜锁铁锁,而是人心里面的那把锁!——额,好奇怪的说法哦,其实我并不是很懂军师的话呢,大人,我们的心脏里面,莫非还锁着一把锁的么?”
心锁?薛青川面色一动,和佟侍天交换了一个短促的眼色,略微一沉吟,心里立刻暗暗对那深藏不漏的三知散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一把心锁啊!将锁锁在牢门之上,莫若将它锁在人的心里,试问,谁会想得到,这样一个位置隐秘的地底囚牢,这样一座巨木搭造的固若金汤般的木牢,这样一把黄铜浇铸的绝世巨锁,居然会是----没有锁上的!看似完美万无一失的一切的一切,居然只不过是一出空城计!被困其中的人再怎么绞尽脑汁,再怎么千方百计,也绝不会想到从这里出去的唯一办法便是轻轻扭开锁,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事实上,这座地牢自从将这柳三知发明的心锁应用实践之后,确实从未有人逃脱过,之前原本还在地牢的入口安排了两个小喽啰看守,后来夏腾见根本就无人从这里走出来过,索性便给撤掉了。
“呀!糟了糟了,又要被四当家知道了,又要掌嘴了!”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将山寨里一个大秘密说漏了嘴的齐豌豆,懊恼而后悔地拍拍自己的嘴巴,抬起头心虚地看看薛青川和佟侍天,“你们不会告诉四当家和军师,我把这心锁之事告知你们了吧?”
“侍天,看来你也被这心锁给骗了!”自嘲地笑一笑,薛青川拍一拍已经从地牢里走到自己身边来了的佟侍天的肩,低头看一看他那双被层层白纱包裹着依然渗出血迹来的脚,眉头立刻锁了起来,“昨天夜里,你果然是受了伤啊!——齐豌豆,来,帮我一起把这位大侠搀出去!你刚才说得什么心锁铜锁的,我们一句都没听见。”
齐豌豆高兴地长哦一声,知道薛青川肯定不会告诉罗横或者柳三知,放心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将那锁按照原来的样子重新挂好,小跑着跑到佟侍天旁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的右边身子,不经意的一抬头,见佟侍天正紧锁眉头看着他,以为他是因为脚上的伤所以心中烦恼,便宽慰他道:“大侠,你就放心吧,我们山寨里的林大夫是宣神医的嫡传弟子,医术那可是出了名的棒的,你别看你的脚现在还在流血,那是林大夫用药给你把毒血全逼出来呢,等毒血流尽了,不出明天早上,你的脚就会和以前一样,能跑能跳的了!”
“哦,---谢谢你。”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状况的佟侍天,疑惑地看一眼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示意他不必担心地薛青川,讷讷地向那个一脸童真的孩子道谢。
“嘿嘿,你不用谢我,是我应该谢谢你愿意去帮我们四当家打三当家呢,你多好啊!”齐豌豆仰起头向佟侍天笑笑,不等脸上的愕然因为他的这句话再度加深的佟侍天说什么,他已经自顾自地扛着佟侍天一只肩膀大步往前走了,“大人,我们快点出去吧,晚了,只怕四当家他们早就打完了呢!我们早去早回,等会我还得亲自再把你送回来----”
齐豌豆最后那一句话,让薛青川和佟侍天对视一眼之后,几乎双双哑然失笑。
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啊,居然还以为还可以将佟侍天再带回来,怪不得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带薛青川来这地牢---
在那黑黢黢的地底被困了太久,甫一出得洞,佟侍天立刻便感觉到一种久违地光明和新鲜,然而,不等他深吸完一口气,便忽然感觉到自己右边的身子一沉,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一直搀扶着自己右臂的那个小孩已经被薛青川一掌劈倒在地了。
“王上,您将这小孩杀了么?”看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齐豌豆,佟侍天心里一动,低声问道。
“恩。”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冰冷的地上,嘴角犹自挂着一抹笑意的齐豌豆,薛青川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出几步,又轻轻地加了一句,“他就算醒过来,原来的那个他也应该已经死掉了----他再也不会相信谁了。”
相信?噢,这个词对于身在江湖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佟侍天自嘲地摇头苦笑,追上走在前面的薛青川,先将千百个疑惑压在后面,只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王上,我们如何下得山去?你我二人皆是这样一副铁拐李的模样----”
“见机行事。”看一眼自己缠着白纱的右脚,又看看佟侍天一瘸一拐的两只脚,薛青川也忍不住短促地微微一笑。走出几步,到得一个宽敞的地方时,薛青川从怀里掏出那个蓝色的信号灯,正要点着,却忽然犹豫了。
“王上,怎么了?”见薛青川拿着那只宫廷秘制的信号灯,却忽然犹豫不决起来,佟侍天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那个刚才还在活蹦乱跳地不断地嘱咐他们小心地滑的小孩,正安静地躺在地上,薛青川那猝不及防的一掌,显然仓促地甚至来不及让他收起脸上因为终于给四当家搬来了救兵的欣慰的笑。
“唉。”幽幽地叹一口气后,薛青川微微闭了闭眼睛,叹息般地喃喃自语道,“本王自从到了今日这高位上,便再不曾看到过信任这东西,不管是别人对本王的信任,还是本王对别人的信任——当然,侍天你算得上是一个,然而,你的信任终究还是因为你我相识多年,而且休戚与共。可是,这个小孩,他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本王知道了什么叫做纯纯粹粹的信任----就是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可是,本王却亲手将这泯足珍贵的信任给毁了!踏平这小小的匪窝,来日方长。今日的不乘人之危,就当是我送给这小孩最后的葬仪吧!---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