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秦国来客

好像有什么东西, 生生横隔在我和他中间,我对他,刹那就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我口如刀刃“你她娘的, 你要王图霸业你就说啊, 你装毛的伪君子, 你装她娘的闲云野鹤, 你想要什么,想争什么,就跟我说啊!你怕我不会跟你一起站在....”

我还没有骂完, 只觉一阵阴风起,他挥挥手, 点住了我的哑穴。

哼, 真是他妈的假, 连说都不让人说么?

他却侧身偏着头,避开我的眼睛, 他的喉结动了一动,然后,他冷冷地说:“丫头,你嫁给我。”

在我婚后的一个月,晋国传来的消息, 晋王立奚齐为太子。

我不知道重耳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连天的宫墙隔断了我们, 他从不过来, 我从不过去。

“我儿子今天又长胖了。”赵衰乐呵呵的抱着宣子, 用手挑逗他的小鼻子小眼儿,他额头宽正, 笑嘻嘻地说:“今日我们与公子商议,公子问我们,如果为政,应该怎样做?”

赵衰每天都会去同重耳议事,然后回到家里,他总喜欢一一说给我听。

我不懂政治,我也不是万能的,我只能本着我浅薄的那一点知识告诉赵衰“我觉得为政,应该以民为本。”

赵衰点点头,轻轻拍着小宣子,笑得明眸皓齿。

于是第二天,他回家的时候,便同我说:“公子告诉我们,以民为本,就要轻关易道,通商宽农,懋穑劝分,省用足才。”

“呵呵”我笑笑,这句话我似懂非懂,不过想来,应该是一些改善民生的措施吧,重耳如今寄于人下,还有心思天天商议如何治国,他就这么信得准?知道自己今后要做霸主?

“不过,公子今天又问我们,减刑罚,松关禁,赦囚犯,足民食,能使民善战吗?”同赵衰谈论白日他们商议的事情,渐渐成为我们夜间固定的话题。

“不能吧”我分析道,因为在海外居住过,所以我心里一直坚持依法治国“光减啊,松啊,是不是太一边倒了?我觉得赏罚分明才是最好的。”

于是翌日,赵衰回来便和我说:“公子说,信赏严罚、不避亲贵,才能兵精民强。”他说到这,踟蹰了一下,眼帘低垂道“公子说,可以常出去走走,宫苑里这几天,百花盛开。”

“呵呵,花开自有人赏。”我摇摇头拒绝道,我猜赵衰会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带到重耳那去吧。

“来,让我抱抱儿子。”赵衰双眸深邃,伸手找我要宣子。

“你小心点儿,他才刚睡着。”我嘱咐赵衰道“你把他吵醒了,他哭死你。”

“他要哭死我,那我只能求他娘大显神通,把他哄回去了。”赵衰胆子越来越大了,时不时就同我打趣逗笑。

结发为夫妻,虽无恩爱,却是不疑。

赵衰每日事无巨细,都通通说给我听,小到他们讨论了哪本书内的哪一个句子,大到任好登基为秦王,楚王熊恽杀叔......他时不时会不经意,吐露几句某人带给我的话,但凡我力所能及,我一般都会逐一作答。

久而久之,赵衰竟成了我与重耳之间,唯一联系的纽带。

重耳虽然居于翟国,却不断有人跑到这蛮荒之地来投奔他,每来一个人,赵衰都会告诉我,什么颠颉,栾枝,郤榖,郤溱.....他口中的“公子”也在不知不觉中转变为“主公”。

“主公问我,这诸多贤才异士,哪一位最为卓绝?”赵衰边说着,边让宣子坐在他的膝上,如今宣子已经四岁,是个标致的小正太。

“狐偃吧。”我心里将平日赵衰口中描述的大家都过了一遍,众人各有专长,独独狐偃文可以治国,武可以将兵,是个难得的全才。

赵衰点点头,浅浅一笑,记在心里,他说着从袖囊内掏出一支发簪,碧玉雕成,头圆柄长,好似一颗青树,他将发簪递给我“明日是你的生日,这是...我送你的。”

我心中一笑,他的神色骗不了我,我知道只有谁,才会送这树型簪,我接过来放到梳妆匣内,我这一辈子,应该都不会带这支簪“谢相公了。”

“娘亲,这簪子,好看。”宣子坐在赵衰的腿上,吐字不清。

宣子在我的一手调教下,性格变得几乎同我一模一样,有些话,总是想都不想就说出口。

话说,、我竟然在这个春秋,活到了二十四了,再活一年,就跟我二十一世纪的年纪一样大了,也许是因为墨结草的缘故,如今我二十四岁的容貌,到比现代的我要年轻不少。不知道过了二十五岁,这容貌会怎样变化呢?

“不啼,多年不见”我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位中年长髯书生,这,不是先轸么?我见他身边,站着一位妇人,应该就是隽隽了,她虽身形已松,眼角已皱,但那眼中的娇柔,这么多年依旧不曾改变,她身边跟着一位五六岁的孩子,集合了夫妻两的优点,水灵水灵。

“这个孩子是且居吗?”因为宣子的缘故,我对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特别有爱。

“正是,先某携家,与魏兄弟一起来投奔公子,听闻你和赵先生结为百年,特意过来探望。”先轸先对我一抱拳,而后顺手指向他身边的魏犟。

魏犟虽已过三十,但看起来还是身强体壮,只是他只是一旁应声笑着,如果是往日相遇,他肯定是第一个冲上来滔滔不绝的,而且他定要打趣赵衰,今天他却一言不发,他脸上,有藏不住的悲伤,我想了想,猛然醒悟过来,魏犟一直喜欢季隗,如今投奔重耳,见得季隗嫁作人妇,自然难免悲伤。只是,想到季隗嫁人,为什么,我的心,也忍不住又生出一丝痛楚......

“我叫宣子,你叫甚么?”宣子见有年纪相仿的孩子,径直从赵衰膝上跳下来,想同先且居交朋友。

“不如,我带着宣子,你们带着且居,我们到外面走走?”我笑着拉起宣子的手,隽隽笑着答应我,她也一手拉起先且居,一手想拉起我,到外面去,我却看了看先轸道”先大哥,不如一起出去走走。”

我心里有事,想同先轸谈。

五人同行了不久,我就找了个理由,让隽隽带着两个孩子四处逛逛,剩下我和先轸独处。

“先兄,三哥已经死了四年了。”我想来想去,还是以这一句开了头,先轸以前是太子的死忠,我不想让他因为不知情,选错了道路。

“不啼,你可记得那年在我们村子里,你问我为什么不出去闯闯?”先轸不答我,却提起陈年旧事。

“你说这天下就一直不太平,年年战乱,你争我夺,不过是弱肉强食,为着功名利禄,却没有一个为庶民着想的明君。”。我答道,我心里知道重耳会成为一代明君,但我说出口的却是:“可,他不见得是什么明君。”

“主公是不是明君,尚且不能定论。”先轸才来投靠他,就转口称他“主公”。我很吃惊,重耳到底是有什么魅力,估计先轸并不知道他是伪君子吧,看着先轸提起重耳,不自觉就会流露出钦佩的神色,我实在忍不住“先大哥,你可知毒死太子的是季隗?”

“是季隗?”先轸果然不知,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哼,他骗你了吧。”我心里暗骂重耳的丑陋,却把自己的心也骂得有点疼。

“公子告诉我,是骊姬所为。”先轸叹了一口气说道。

“哼,就猜到他会说骊姬,把什么脏水都往女人身上一泼,他干干净净。”我心里不禁同情起骊姬来,虽与她不过数面之交,也并无好感,却觉得她异常可悲,不觉有点幸庆,我选择的是赵衰。

“没有,公子告诉我,他确实指示骊姬,企图取代太子之位。只是他曾叮嘱骊姬,只可谋位,不可伤太子,但骊姬并遵从他所言。被季隗看到,回来禀告了公子,故而公子与骊姬决裂。”先轸拂髯沉思半响,说道“要么是季隗说谎,要么,是公子说谎。”

他抬头直面我,眼神灼灼,表情严肃“不啼,这个事你可曾告诉别人?”

“他手下的人,我一个也没说,包括衰。”我答道。

“恩,且请保守秘密,特别是不能告诉魏兄弟知道,不然他定会告诉季隗。”先轸对我微微抱拳“这件事,我会在暗地里查清楚,如若是公子所为,先某纵算粉身碎骨,也定将为太子讨回公道,若是季隗所为,我会提醒公子安危。”

我心里一时慌了神,竟不知道怎么答应他。

这四年来,我一直认为是重耳杀了申生,若是季隗撒谎,我与重耳岂不是误会一场,可这代价也太大了,想到这,我心里好似一把剪刀捅起.....

.但重耳本意就是要取代申生,阴谋算计,,我何谈误会,想到这,我心有稍稍平复......

可我口口声声斥责他阴谋算计,这四年里,我却为何不替三哥报仇,我抬头看着正义凛然的先轸,不禁觉得愧疚,又低下头....

先轸如此耿直,定会为申生报仇,行刺重耳。事不成,先轸死;事成,重耳死......我心里越想越乱成麻,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啼,你不必为难,先某知晓你的苦衷,我自有分寸。”先轸看我为难,小心避开我的目光“而且,公子虽喜谋算,但一贯敢作敢当,很有可能,撒谎的是季隗。”

先轸说着笑笑“且居他们都在那边等很久了,我们还是早点过去吧。”

说着,我同他一道前行,我见着先且居和赵宣子,这两个淘气的孩子,很快就成了朋友,在一块疯闹,隽隽在一边,照顾了先且居,宣子就惹了麻烦,照顾了宣子,且居就惹了麻烦,弄得她焦头烂额,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她笑着笑着,眼角起来几道皱纹,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羡慕。

辞别了先轸一家,我领着宣子往回走,却看见一个妇人,背对着我,独自坐在一隅,见她用粉纱系住青丝,看样子似乎在暗自垂泪。

“娘亲,她在哭。”宣子大声说道,那女子听得宣子的话,慌忙回转身来,惶惶恐恐瞟见我,她的眼神一下子由惊吓变为暗淡,她脱口而出“姬姑娘—”

“娘亲,她叫你?”宣子觉得奇怪,往日别人都称我做赵夫人“你认识她?”

是的,我认识她,她是重耳的妾室璧结。听说当年蒲城出逃,她和重耳的两个女儿全部死在了战乱中。

那两个我曾经见过的小姑娘,都还没活到宣子如今的年纪。听说她之后再无所出,事实上,重耳目前还没有活着的孩子。

我见她眼睛一直看着宣子,不自觉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不觉心里有些感同身受,我将宣子推到她身边道”宣子,还不快拜见夫人。“

“夫人好。”宣子这个孩子,被我教坏了,完全不懂礼貌,他不仅不向壁结行礼,反倒说出一句让我极其窘迫的话“夫人,我可以坐这吗?”宣子用他那粉嫩嫩的小手,指着璧结的大腿说。

出乎意料,璧结却不怒反喜,转泣而笑地抱起宣子,放在自己膝上,全然不顾宣子的一双小脚,踢脏了她水红色的长裙,她笑得和宣子一样纯真无邪,仿佛此刻就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