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底缎面的绣花鞋走在余热未退,微微发烫的石板路上,只觉得叫有点儿烧,浣衣局确实有点远,走了许久,这浣衣局的影子还没见着,这脚就开始火辣辣的疼,书瑶暗自叫苦不迭,只道是哭,却不知道竟是这么的远,这地方也越显的荒凉。
书瑶的心也一点点的变凉。转过一道宫墙,书瑶看到了一座破落的院子,紧接着一股潮气迎面扑来,还夹杂这一股子皂角的味道。
匆匆的脚步,缓慢下来,书瑶默默地看着这个破败萧索的院子,有点儿心疼,这院子外面都是这么的破,这院内还不知如何凄惨呢!
院门关着,书瑶一步步拾阶而上,碧青在前准备去推门,通报。书瑶一把从身后拉住碧青,“碧青,我自己来。”
说着上前一步,慢慢推开院门,院内全是劣质皂角的味道,竹制的晾衣架上全部都晾着刚才洗好的衣服,被单,还滴答的滴着水。仔细一看,竟全部都是太监,宫女的衣服。
院子里零星的坐着几个洗衣服的宫女,正在奋力的揉搓着衣服,院里没有一个人理她。书瑶一步步慢慢的走过去,她蹲在一个小宫女面前,轻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在洗衣服,其他的人呢?”
小宫女才发现面前蹲着个人,猛的抬头,看到了一身宫装华丽的书瑶,虽然不知道书瑶的身份,可是看宫装也只是哪个公主或者是郡主,于是结结巴巴的答道:“她……她们都……洗完了,去……去吃饭了,我们还……还没有……洗完……”
“不用害怕,我只是问问。你们都洗这宫女太监穿的衣服?”书瑶微笑着拍了拍小宫女的肩膀。
“嗯,是的,我刚进宫,什么都不懂,所以被分来洗这些。”看到书瑶令人安心的笑容,小姑娘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书瑶笑了笑。
一转头,却看到翠青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低垂着脑袋,努力的想避开书瑶的视线。书瑶慢慢站起身,想走去翠青身边,可是,却不知道是谁叫来了掌事太监过来,那太监看到书瑶,弓着腰跑到书瑶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小的不知公主驾到,接驾来迟,还望公主赎罪。”
说着,便磕起头来。书瑶并不理会他的磕头认罪,只淡淡说道:“前几日贬了一个叫翠青的宫女来浣衣局,可有此事?”
“回公主,是有这么回事儿。”掌事太监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说着还从一众宫女中,拉出了翠青。
“好了,你们都下去,该干嘛干嘛去吧。翠青留下。”书瑶淡淡的吩咐到,公主的架子摆了个十足。一众人便行了礼退下了。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书瑶,翠青和碧青。
书瑶细细打量着翠青,素净的面上无一点妆容。
是啊,都贬来浣衣局了,还怎么会有妆容?化了妆又能给谁看,一盆又一盆的脏衣服么?头上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一点饰物也无。身上穿的是深色的劣质的粗布衣裳。
书瑶轻轻拉起翠青的手,十根指头全部是通红的,肿的跟萝卜似的,甚至还蜕了皮。翠青即使是宫女,可是,一进宫便进了锦瑟殿,跟在书瑶和她母亲身边,是书瑶的贴身宫女,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书瑶心生生的疼。
“公主,翠青不苦!本身也是做下人的,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
公主,您别心疼翠青,是翠青不好,照顾公主不周,才让公主遭别人陷害,中了毒的,翠青活该受罚,公主您快回去吧!这里潮气那么重,您打小儿身体就不好,这潮气若是过了身,翠青真的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书瑶握了握翠青的手,竟不知说些什么,怔愣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翠青,你放心吧!我不会任由你在这儿受苦不管你的。你在这儿,呆不了几天的!”
翠青却“扑通”一声跪下,“公主,是翠青甘愿受罚的,求公主别再为了翠青这一条贱命劳心劳神了,翠青不值得公主如此相待呀!”
书瑶拉着翠青,把她扶起来,厉色道:“什么叫不值钱的烂命?你和碧青打小儿就跟在我身边,我就是这样教你们的?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情绪太过激动,一口气儿哽在胸口,哽的胸口闷闷的疼,下意识的捂了下胸口,继续说道,“
你若是在这样自轻自贱那就真是白跟了我一场,我便当你从未跟过我!”
翠青泪水涟涟,磕头到:“公主,身体为重啊,翠青知道错了!”书瑶抚了抚胸口,顺了下气儿,感觉舒服多了,变转头对碧青说道:“这里你打点一下,即便是几天,我也不想翠青在这儿受了委屈。我在院外等你,打点好一切就出来。”说完便转身出了院门。
她只在电视中看过所谓的浣衣局的景象,以为不会太过残忍,没想到,电视就是电视,他会美化一切不好的事物。真正的浣衣局竟是如此的……环境这般差,想来到这儿来的不是犯了错被贬罚的宫女就是进宫没钱疏通关系的。
养一个闺女十几年,便要这样送给这吃人的皇宫,去伺候别人。她们本来也是可以在家被自己的母亲宠的像公主一样,书瑶觉得伤心,怔愣间,碧青已打点好了一切,出来向书瑶回话。
书瑶叹口气,转身望了一眼“浣衣局”的牌匾,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也没人去换个新的,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木头也有被虫蛀的痕迹,默默的转回身,淡淡的说道:“回吧。”便离开了。
一路上,书瑶都走的很快,甚至丢了油纸伞,越过碧青走到了前面,碧青微微一愣,捡起书瑶丢掉的油纸伞,追在书瑶身后,书瑶却不顾脚疼,越走越快。
仿佛只有脚下的疼痛感才能不断的提醒她,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她现在一副身体,装着两幅灵魂,有之前书瑶身体上的强大,又有后来书瑶灵魂上的强大,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强大,可是还是败给了皇宫,还是在这高墙内倍感无力?
一路小跑回了霁影殿,夕阳已然西下,大殿里还没有点起宫灯,将黑未黑,书瑶不在,宫女都回了卧房休息,只留了几个守殿的宫女,见书瑶跑进来都吃了一惊,一个宫女连忙跑去准备掌灯。
书瑶看见,吼了一句:“不许掌灯!”便进了内室,留下几个宫女面面相觑。碧青气喘吁吁地跟上来,“行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暂时用不着你们伺候。
几个宫女应了声儿,向碧青行了礼就下去了。碧青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下气儿,轻手轻脚的走进内室,见书瑶躺在琉璃榻上,便转身去把手里的油纸伞放下,拿了云毯来替书瑶盖上,然后又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内室,守在殿外。
天渐渐黑了,月亮升起来,月光透过纸窗户倾泻进内室,撒了一地的光辉,书瑶静静的躺在琉璃榻上,整个大殿静的吓人,也黑的吓人,只有那么一点月光透进来。书瑶说不许掌灯,谁也不敢去碰钉子。铜漏壶传出滴答的水声。
书瑶想做点儿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能做点儿什么,只能躺在琉璃榻上,也没有心思说话。
她想跳出这个高墙,可是,她却舍不得这一殿的宫女太监给她陪葬。
忽然想起那个婚约,她跟那个柔然王爷不是订有婚约的么?记得那个王爷说是下个月初九,拢着云毯坐起来,唤碧青:“碧青,今儿初几了?”她知道碧青就在殿外。
“回公主,今儿二十五了。”碧青回答道,可是人却不进来。
书瑶算算还有半个月,照理来说,应该要准备才对,为何这般安静?还是大婚取消了?她好茫然啊。
“下个月初九不是我和珩王爷大婚么?”书瑶问道,“那为何这般安静,一点要大婚的迹象都没有?”
“回公主,因为您中毒,身子不好,皇上下命令让公主您好好将养着,您的一切大婚事宜都由皇后娘娘一手操办,您只用在大婚当天当一个美美的新娘就好了。
礼服皇后娘娘都选了和公主身材相近的宫女来替公主试礼服,礼服繁琐,怕您身子吃不消,您只用试最后改好的尺寸就好了。”
书瑶心想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看来,这次的大婚冯太后不可谓不重视呀!“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以后书瑶又躺回了琉璃榻上,借着月光,继续望着墙角那只紫檀木雕璃纹八角宫灯出神。
既然这次和亲冯太后和皇上如此重视,那她就要走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还要顺带把自己要带的人全部带走。
她懂得,她现在是
皇宫里的宝贝疙瘩,等她和亲走了之后,那些对她心存嫉妒也好,心存恨意也好的各路人马不把她宫里的人欺负的无法生存就怪了!
打定主意,她便从琉璃榻上起身,唤了碧青往皇上所在的交泰殿中去。她的人,用各种办法她都要保护,既然在这高墙内她束手无策,那她便带着她要保护的人一齐离开。一个也不能少。
交泰殿并不远,书瑶过去的时候,皇后冯语嫣正在陪着皇上拓拔宏用晚膳,拓拔宏看到书瑶颇感惊奇,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书瑶一眼,复又笑起来:“书瑶来了?刚好,来陪我和你母后用晚膳。”
书瑶应了声,冯语嫣唤宫女添了碗筷和椅子,书瑶便落了座。冯语嫣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千年不变的冰山脸,永远没有一丝表情。
一顿饭吃的颇为纠结,书瑶本来是找拓拔宏说翠青的事情的,现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尤其是在这用膳期间,皇后冯语嫣还在。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冯语嫣会在,她本来想着打亲情牌,流几滴眼泪,诉几句衷肠。
对于这个本就觉得愧对于她的皇上,她还怕拿不下?这半路杀出个冯语嫣让她始料未及,心里盘算着这个棋该怎么下才能赢,嘴里机械的嚼着米饭,脑子飞速的转着。
“瑶儿,瑶儿……”拓拔宏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是。父皇。”书瑶答道。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父皇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拓拔宏轻笑着调侃书瑶,“是不是要嫁人了,这心便飞到你未来夫婿那儿去了,就不愿陪父皇这个老人家了。”
“父皇,您取笑儿臣。”书瑶假意害羞,对着拓拔宏嗔怪到。
心里却飞速的盘算着,既然你主动提了和亲的事儿,我还不顺杆子赶快往上爬?于是,脸上娇羞的表情瞬间变得黯然伤神,“父皇,瑶儿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见父皇了。瑶儿舍不得父皇。”
说完,一滴清泪从眼眶中落下。拓拔宏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们父女之间一直有隔阂,他是知道的,因为那个对他俩来说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所以,他们父女间一直隔着一层,戳不破,捅不烂。
他一直无法向书瑶言明一切,只能加倍的对她好,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们可以重续父女情缘,书瑶可以放下对他所有的介怀,原谅他。但当这一切来临的时候,他竟然有点不敢相信。
“瑶儿,你刚才说什么?”拓拔宏不敢相信的问道。
“父皇,女儿这次远嫁千里之外,再见不知是何时,女儿真的好舍不得父皇啊。”书瑶哽咽着,眼泪不断的流下来,拓拔宏拉起书瑶的手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那边一直当空气的冯语嫣用完了膳,用丝帕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嘴角,冷冷的说了一句:“再舍不得也要嫁,这圣旨已经下了,是改不得的。”
说完后,也不等书瑶和拓拔宏说话,便起身向拓拔宏行礼:“臣妾吃好了,宫中还有一些尚未处理完的琐事需要处理,臣妾就先告退了。”
拓拔宏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她便带着宫女步姿袅娜的出去了,书瑶心底里暗暗高兴,冯语嫣以为自己是不想和亲才放出那样的话来给她和拓拔宏听,可是,她偏偏不是要取消婚礼,她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高墙大院呢。
她说的这句话反而一定程度上帮了书瑶,让她更好说出让拓拔宏放了翠青的话。再加上这冯语嫣又走了,这亲情牌就更容易打了。
“父皇,女儿断断没有想过不嫁,圣旨以下,女儿绝不会让父皇失信于天下人,更何况,女儿知道这次和亲的重要性,身为父皇的女儿,绝对不会因为一己私欲有伤国体的。”书瑶哽咽着向拓拔宏表明心迹,已按拓拔宏的心。
“瑶儿,父皇对不起你。本想给你一世宠爱,却不能护你周全,还是让你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对着书瑶说完这些,拓拔宏两眼空洞,“灵萱,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以后,我怎么面对你?”
书瑶傻了眼。不知怎么接话,“父皇……”然后她只能默默的坐着,看着拓拔宏陷入了某种悲伤中,久久不能自拔。却不知道怎么去叫醒他。她并没有忘记今天过来的初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