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万寿节,天便开始冷了起来。
北京城的冬天,总是干冷干冷,总要有了几场雪之后,才会变得温润一些。
十二月的时候,紫禁城里的梅,就压着风雪傲然绽放。
夏骆凡做完了早间的功课,替胤禛煮了一大杯核桃露,又弄了两样梅花点心,在养心殿里陪他用过早茶,就要带着人出宫。
今天又是十五,再有半个月,雍正六年就将被翻过,历史又将开始续写新的篇章。
胤禛亲手替她裹好斗篷,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才不情不愿的送她出门。夏骆凡笑嘻嘻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挥挥手跟他说了声晚上再见,就上轿闪人。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胤禛并不喜欢她放下自己,一个人在外头瞎逛。可是没办法,外头自由的空气,始终都是她无法抵御的诱/惑,尤其是节日前这种人又多又热闹的时候。
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有生机有温度,是实实在在的人在过日子。而不像皇宫里那样,一板一眼,在过的只是规矩只是制度。
几尺花布的一件新衣裳,做工不够精良,质料不够上乘,可是却足以吸引大姑娘小媳妇目光的各种小首饰,小挂件。还有如意斋的胭脂水粉,玲珑阁的香料头油,杏子楼的蜜饯小点……
看着画眉盈心笑语晏晏,叽叽喳喳,也都是一脸的兴致勃勃。夏骆凡就知道,逛街这活儿还是得跟女生一起来。若是换了个大男人,任他的耐心有多好,也还是无法体会到这种志同道合的兴奋劲儿。
“主子。”盈心拉着她往对面指:“您看,那边那家彩衣坊,据说针黹刺绣的功夫,连宫里的也比不上。
“嗯。”
夏骆凡点头:‘那里的老板是江南织锦世家出来的,里头的衣料都是他们自家出产,花色质量有些真比宫里的还好。走,咱们过去看看。”
三个人抬腿迈步,才走出没有两米,突然就见大街上乱了起来。
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为了躲一个正横穿马路的小姑娘,却撞上了道边儿的小混沌摊子。一时间,热气滚滚,汤水四溅,那马骤然被烫,疯了一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眼见着就直奔她们仨儿而来。
身后的暗卫同一时间出手,夏骆凡只觉着身子一轻,眼前景物就‘攸’一下飞速的转了一圈。她头晕眼花的还没来得及喊叫出声,人已经四平八稳的落了地,身边的暗卫冲她一躬身道:“奴才该死,让主子受惊了。”
“没事,没事。”
夏骆凡回魂,随便冲救她的暗卫摆了摆手,就过去看画眉跟盈心。
她们俩儿的也在暗卫的救护下刚刚脱险,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而那匹受了惊的马,却还拖着车厢正跟两个暗卫较劲儿,老半天才嘶鸣着被制服。
夏骆凡上前打算检查一下马的伤势,没想到车厢里却传出一阵哀呼声。
车夫跳下车还来不及道谢,就掀了帘子往里头急问:“两位小姐怎么样,可是受伤了?”
“李叔。”里头的紫衣小姐抬起头,急急地道:“快找医馆,姐姐的脸被我的簪子划伤了,快。”
夏骆凡探头一看,可不是嘛,她怀里靠着的那个翠衣女子以手帕掩着额头,帕子已被血迹染透,手上额上全是血,不由的急道:“这附近没有医馆,要走很远呢。不过我倒学过点医术,两位小姐若是放心,不如让我看看?”
“小姐懂医?”紫衣女子垂头去问:“姐姐?”
“嗯。”翠衣女咬牙,强忍着痛苦,缓缓放下了掩额的手。
血已经浸染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伤口,只知道伤在额头,极重。
夏骆凡左右看看,道:“先去前面那家彩衣坊吧,里头干净些,我身上有止血的药,帮你先处理一下,免得感染了。”
那两个姑娘明显已经六神无主,听她这么一说,立刻点头,于是在夏骆凡的帮忙下,一起去了前头不远的彩衣坊。
老板一见她们的情形,立马积极配合,一边带她们去自己日常休息的屋子一边吩咐人给她们打水上茶。
夏骆凡从暗卫哪儿接了自己平素出宫都会带着的药箱,开始替那女孩子清理伤口,好在一些日常用的伤药,她的箱子里都会常备。
不过那姑娘的伤看着挺凶险,仔细清理掉上头的血迹后就发现,伤口虽然挺长,却并不太深,不由的夏骆凡也松下一口气。
那么漂亮个人儿,若是这么着就被毁了容破了相,岂不是就太冤枉了吗?
听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紫衣女赶着问:“小姐,我姐姐怎么样?是不是不要紧?”
“别紧张,没什么事儿。”
夏骆凡一边忙着往翠衣女的头上缠纱布,一边笑道:“伤的不算太重,擦了我的药,大概再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差不多了。只是回去以后千万别再碰水,以防感染。”
“唉……”翠衣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
“天呐,真是佛祖保佑,谢天谢地。”紫衣女抚着她姐的肩头笑:“姐姐,我们今天真是出门遇贵人了,要不是有这位女神医跟她的那几位家仆在,咱姐儿俩儿还不得成什么样子呢。”
“可不是,还没请教恩人尊姓高名,也好……咦?”
翠衣女话说一半,情不自禁的皱眉,牵起夏骆凡的手,一边细看她的衣袖,一边懊恼道:“小姐的衣袖弄脏了,沾了血迹,这可怎么好?”
夏骆凡今天出门穿的是套紫丁香色的汉装衣裙,衣袖处的几点血迹渗进衣料里,其实并不是太明显。她只随便的瞟了一眼,笑道:“没关系,小意思,回头洗洗,再在上头绣几朵花儿就成了。”
“那怎么行。”翠衣女还没来得及开口,那紫衣女已经抢着笑道:“哪有救了人命,治了人病,还沾一身血回家的道理?这里不是彩衣坊吗,我这就叫他们拿一身儿进来给女神医换上。”
她话音落,已推了门,扯着嗓子就喊:“来人,把你们这里最漂亮最好看的衣裳全部都给本小姐拿进来。”
“不用了,我……”
“怎么不用。”
夏骆凡刚张了嘴,那紫衣女已经笑着抢过话头:“别说是还弄脏了小姐的衣裳,就是看病也总得给医药费的吧?再说了,”
她边说边瞅了一眼被她姐姐拿在手里的药瓶儿,继续道:“光小姐装药这瓶子,就值不少银子呢。总不能要小姐白看了病还绕进去东西不是。来,你只管挑,不用替我们省钱,花多少,回头我都找我准姐夫要去。”
她说话的功夫,彩衣坊的老板已带人搬来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新衣裳。
夏骆凡都还来不及开口,那紫衣女已经一边挥手叫他们退下,一边扯着她开始比划起衣服来:“先试这件,这件颜色好,适合你穿。”
画眉盈心条件反射上前要帮忙,那紫衣女已手一挥道:“二位姐姐请只管坐着休息,刚刚你们小姐照顾了我姐姐半天,我都没插得上手。这回这活儿就交给我干吧,不然我这心里头不安。”
夏骆凡在宫里呆的久了,极少能见得着这么能说又直性子的人,忍不住一笑,想着反正自己本来也是要过来看衣裳的,不如就由着她好了。
见自己主子乐呵呵,没有反对的意思,画眉盈心只好退守一旁,就那么看着紫衣女在那边折腾。
夏骆凡在她的服侍下,刚脱了外头的衣裙,突然就发现自己不会动也出不了声儿了。而一直坐在小几边儿上的翠衣女,也走到她面前,手脚麻利的脱下自己的衣衫,交给紫衣女,由她替自己穿上。
夏骆凡心里着急,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可是光急也没用,自己的身体自己却完全控制不了,而嘴巴也只能干张着,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哇,真好看。”
紫衣女对着她挤眉弄眼的赞叹:“我说这件衣服适合你们小姐吧?你们呢,是不是也觉着好看?”
“主子,我觉着粉色的那件好。”
“红色的那件也不错,主子,要不您再试试那件吧。”
夏骆凡蓦的睁大双眼,吃惊的盯着面前已换上了自己衣服的翠衣女,看她得意洋洋的用画眉盈心的声音交替着在对自己说话。
夏骆凡急,气,火冒三丈,可是却连半点办法都没有。
而那个翠衣女却仍在继续道:“这几件也不错,这样吧,两位小姐若是有事就只管先走,我们本就是出来逛的,就自个在这儿慢慢挑了。啊,对了,小姐要出去就用那块纱遮一下脸吧,别叫风吹着了。”
夏骆凡悲哀地发现,这回她用的是自己的声音。
“是,多谢小姐提醒。”
紫衣女巧笑嫣然的将一大块儿重锦罩在了她的头上,又回手替她裹好了斗篷,压上了帽子,装模作样的道:“那咱们姐妹就先行一步了,小姐慢选,不必送了。”
我送你个妹儿呀!
夏骆凡气的爆粗口,不过可惜,除了她自己别人谁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