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的箭伤已经痊愈,身体看上去也比之前强上了许多。
夏骆凡仔细替他把过脉,知道那不仅仅只是药品补品的功劳,更是心境放开又勤于锻炼的结果。
胤祯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禁摇头跟她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壮的连老虎也打得死几只,让她有空儿不如多关心关心十三。
说他前些日子曾来看过自己,满脸病容,还一个劲儿的直咳嗽。腿上的旧疾好像也发作了,走起路来一条腿都是用拖的。
其实这些事,就是他不说,夏骆凡也是知道的。
临年底才回京的胤祥,她已见过,真实状况比十四肉眼所看到的还要更糟糕。胤禛不仅已命他停朝在家休养,更是派了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孟太医每天过府替他治疗。
夏骆凡打算,一出了正月就挑个适当机会说服胤禛彻底放他出宫,以逃过死劫。
至于她自己,身份已今非昔比,自然再也无法超然物外。于是回到宫中之后,就乖乖的扮起皇帝小老婆的角色,每天照着宫规依时去给皇后请安问好,陪着一众妃嫔闲话家常。
因为胤禛知道她不耐烦那些,所以就对她的知情识礼更感安慰。毕竟规矩就是规矩,许多时候,做皇帝的不只不能破坏,反而还要更好的以身作则。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虽然夏骆凡打一回宫,就直接搬进了漪兰殿,而胤禛再见她也会依足规矩翻牌子,可是这却并不能消除她比别人更为得宠的事实。
说实话,还真不是她矫情,而是这种受宠的滋味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那一群因嫉妒而疯狂的女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她之所以会得宠完全是因为长得象兰暄,可是言来语去里的嘲讽讥硝,却还是能让人轻易地就了解那些话里的意思。
好在不管是刘宝珠,还是兰暄,也都只是夏骆凡的一个别名。所以她没被气死,而是继续装傻充愣的陪她们耍太极,心里就只当是给她们日日夜夜独守空闺的一点小小补偿。
皇后的态度很微妙,那种眼看着其他女人矛头一致的对她冷嘲热讽却不加阻止,反而看戏般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夏骆凡觉得她其时一早就已经认出了自己。
不过那个也并不是夏骆凡所真正在意的,其实她之所以会选择要换一个身份,最重要同时也是无法说出口的理由,就是历史上从来也没有过和硕忠敏格格兰暄这么个人。那么她也就只能找一个理由让她彻底消失,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并不在她的考量范围。
大年三十,皇帝家宴。
这是胤禛登基以来,夏骆凡头一回参加。身为小小答应,虽得宠,却仍依足规矩敬陪末座。跟其他女人落足本钱的花枝招展相比,她则以小清新风格别树一帜。
只是晚宴真的超沉闷,超无聊。
且不论规模还是奢华程度也都远远不能与康熙时相比,就连那群平日里总爱唧唧歪歪的女人,此时也在胤禛那强大的冷气场压迫下,乖顺如猫,小心如兔。
整场晚宴也就只有皇后偶尔会跟胤禛交谈几句,其余时间就只是一片令人压抑到呼吸不畅的沉默。
夏骆凡也变得小心翼翼,菜都不敢多吃几口。没办法,那种气氛下,她怕吃了也会消化不良。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结束,开始例行的戏曲表演,她就寻了个机会,悄悄落跑。
“凡儿,为什么一个人偷溜?”
一口长气还没吐尽,身后就传来胤禛那宛如大提琴般低沉而华丽的声调。
她‘蓦’的回头,喜笑颜开:“里头如今是姹紫嫣红,春满人间。万岁爷不留下来赏花观景儿,怎么倒跑出来吹冷风?”
“我怕呆的久了,有人会打翻醋坛子。”
胤禛微笑雍容,带着股说不出的缱绻风流,与之前的冷面冰山判若两人。
“禛。”
夏骆凡笑嘻嘻的缠上他的手臂:“没有我,你怎么办?这样真实又强烈的情绪,你要到那里才能流露,才能展现?”
胤禛不出声,只侧着头专注的凝视着她满是笑意的眼,那张经过岁月雕琢却越发深邃迷人的脸上,满满的全是令人心悸的温柔。
夏骆凡情不自禁的心跳加快。这样的胤禛,就好像是历经了千万年的宝石,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蛊惑的诱人犯罪的气息。
她移不开目光,心中挣扎激烈。
天使在说,放他回去,不论是为了宫规还是礼节。可是恶魔却在叫嚣,霸占他,霸占他。
“你到底是在矛盾什么?”胤禛突然凑近她的脸,语含戏谑:“是在选当贤妻还是妒妇吗?”
夏骆凡唇角飞扬,嫣然而笑,仿若暗夜里突然绽放的曼陀罗,带着魔性的诱/惑:“我不选,交给你来做。”
语罢,她退开两步,转身就走,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干脆利落的仿佛再无留恋。
“坏丫头。”
胤禛快上一步,捉住了她纤细柔致的手腕,以一个华丽到令人目眩的旋转将她拉着拥进怀中:“你就这么吃定了我?不怕我会真的走开?”
“禛,我爱你,你知道我对你是没有抵抗力的。”夏骆凡呢喃着踮起脚尖儿,仰头吻上他的唇。
夜空里有璀璨的烟花在盛开,风中是梅的香气,沁人心脾。
胤禛拥紧怀里的人,一刻也不想松手。
出了正月,胤祥的病情依然在恶化。
没办法,即使是世上最高明的大夫,最好的药,对着不听话,每天拖着病重的身子也要挣扎与国家政事的病人,也是束手无策。
夏骆凡已经跟胤禛谈过,让他彻底放胤祥离开,让他可以心无挂碍的好好休养身体,可是胤禛却舍不得。
这么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有胤祥在他身边,跟他兄弟同心,跟他风雨同舟。他说即便是现在,在朝堂之上,如果看不见胤祥的身影,心底里依然会觉着空虚,依然会觉着发慌。
夏骆凡知道,胤祥于他,早已不只是手足,不只是一路支持他,帮助他的皇弟,更是寄托着一份他从康熙从德妃那里也没得到过的血脉亲情。如今要他割舍,他又怎么会舍得下?
人同此心,胤禛舍不下,胤祥又如何舍得下?
所以他即便是缠绵病榻,也仍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那些朝廷政务,时时刻刻的想着要替胤禛分担。即便是重病在身,也仍会强忍着病痛,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隔三差五的进宫,只为让胤禛安心。
如果夏骆凡不知道历史,如果夏骆凡没学过医术,也许连她也会被骗过。
只可惜,她却对一切都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于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溜走,她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焦灼,越来越紧张,越来越胆战心惊。
她知道历史,知道胤祥在今年一定会‘死’,可是却不知道具体是在哪一月,哪一天,哪一时。
于是时间每过一日,她便都如同是在悬着的刀尖儿下走过一回,心惊而恐惧。
偏偏她再心急,也无法去跟胤禛说明一切。而胤祥,她很了解,即使是相信她的话,如果胤禛不开口,他也绝不会主动说离开。
事情就这么胶着着,就在夏骆凡再也忍不下去,打算要豁出去把一切都跟胤禛说清楚时,他却突然跟她说,同意放胤祥离开了。
“可是,为什么?”夏骆凡欣喜若狂,却又忍不住诧异:“你不是舍不得吗,又怎么会同意了?”
“就是因为舍不得,所以才放手。”
胤禛淡淡的笑:“十三弟为我已经付出的太多太多了,我也不能再这么一直自私下去了。”
“你不是自私,只是太爱太在乎。”
夏骆凡热烈的拥抱住他:“你太爱你的江山,太爱你的百姓,太在乎你跟十三之间的感情,所以才会舍不得。胤禛,你是世上最伟大的皇帝,最最最好的哥哥,我爱你,一辈子也不会改变。”
“傻丫头。”
胤禛笑着回拥她:“放走了十三弟,你就这么开心?这个皇宫里,你又少了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难道都不怕会寂寞吗?”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更何况我最爱的你,不是还在身边?胤禛,我们现在就去十三府里,把这个决定告诉他,好不好?”
“好,现在就去。”
胤禛的口吻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就知道你这个急性子一定等不及,所以一早就叫人准备好了马车。”
“胤禛,谢谢你。”
夏骆凡抬头看他的脸,语调认真又诚恳:“我决定了,就算有一天你抵不住诱/惑跟别的女人上了床,我也会原谅你一回。”
“废话少说,我没那个需要。”胤禛没什么好气儿的边说边扯她出门。
“噢。”
夏骆凡点头,人都随他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才跟刚想明白似的又问:“所以你的意思到底是你不会跟别的女人怎样怎样,还是就算怎样怎样了,也不需要我的原谅?”
胤禛郁闷了,干脆闭上眼,老僧入定,再也不理她。
“禛。”
夏骆凡腻着嗓子,环上他的脖子:“你若不说,我就亲你咬你缠着你,叫你一会儿没法儿下车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