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鼓着腮跑到一边去, 金玦焱转转眼珠,继续跟上,口里还跟唱歌似的说道:“这去呢, 要三四天的水程。只是娘身子不好, 这速度就得放慢。但不管怎么说, 半个月总该到了。到时还得各处拜访, 给娘安顿, 陪她几日,免得她心慌,然后再四处走走……这日子就不好说了。回来快, 我估摸着,到了秋天, 怎么也忙完了……”
阮玉听得憋闷, 愤怒回头, 却正对上他的促狭。
她忽然发现,金玦焱出了趟门后变坏了, 也不知在外面学了什么。
心虚的瞪他一眼,就要躲开。
金玦焱堵住她的去路,语气柔暖的在耳边响起:“这么好的日子,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一起去?
阮玉想象了下蓝天白云,青草碧水, 望不到尽头的麦浪, 此起彼伏的虫鸣, 当然, 在一切美好景致下还安上了两个小人儿, 手拉着手自由自在的奔跑。可是……
她跟卢氏相看两厌,还要凑到一起?
别逗了!
“不是要陪我回娘家吗?”
她一甩袖子, 扭身便走。
金玦焱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宠溺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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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虽然还算宽敞,但是到了这种季节,也显得闷热了。
阮玉便撩了帘子透气。
自打又谈到离别,阮玉就心情烦躁,金玦焱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好声气。
可是金玦焱忽然提起了夏至:“你打算怎么处置?”
“什么我怎么处置?她不是你的人吗?”
那边半晌没有动静。
斜了眸,但见金玦焱正在幽怨的看她。
目光回转。
自打今天的事后,夏至就一直处于半疯半癫的状态,找了大夫来瞧,她把人连咬带挠的吓走了。
立冬说,早前他们村里有个人被狗咬了,后来就得了这种病。
春分却说夏至是装的,就是不想被发卖出去,而且争取时间准备另一个阴谋诡计,大家一定要小心。然后让人把关夏至的小柴房钉得死死的,就在门下开了个洞送饭送水。
霜降到底还是念着一份情,说既然太太要去乡下“养病”,不妨带上夏至一起养。
春分立即反驳,言夏至只是个姨娘,又没跟主子圆过房,论理不是金家的人,为什么要关进金家的宗祠?
然而俩人再怎么争论,都要看阮玉的意见。
阮玉也是为难。
夏至居然暗中算计她,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且不说她以前相不相信这丫头对她表的忠心,她只是觉得,哪怕她不是真正的阮玉,她们也相处了这么久,夏至怎么能下得了手?还是用了自古至今足以摧毁一个女人的最恶毒的招数?
三祖奶奶跟太叔婆初初拿出那封“告密信”的时候,她还没觉得事情如何严重,然而待看到俩老太太义正言辞,金玦焱的跪地苦求,卢氏的含混其词,金成举的毅然决然,所有人都不敢反驳那两个老家伙,到最后卢氏听说即将被带走的人换作了自己竟然晕了过去,她忽然意识到,那个什么宗祠怕是个比监狱还黑暗的地方。
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无法理解族规的森严,可是夏至……
夏至就那么希望她消失吗?
是了,她消失,夏至就有了机会。
三年,足够发生一切了,何况夏至又是这么的有手段?
而三年,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在这三年里又会经受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所以相比于这等危机,夏至利用金玦焱醉酒算计在先似乎是小巫见大巫了。
真难为了夏至,这得是多么的草蛇灰线啊,为此还跟被她得罪过的卢氏做小伏低,打成一片,严格秉行“敌人之敌即吾友”的精神,而这一切的起因,竟是……
想到这,抬了眸:“不管怎么说,人家对你也是一片深情,你不管,谁来管?”
关于夏至,她是恨其心狠手辣,可是看夏至现在这个样子,再遥想当初那个聪明伶俐也愿为她挡枪挡剑的丫头……终不过是为了个情字。
所以,将麻烦丢给金玦焱,反正事情是因他而起,理应他去头痛。
然后还阴阳怪气的加了一句:“都说红颜祸水,却原来蓝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倒不知这‘蓝颜’是什么东西,只是,我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金玦焱一边说,一边还抽抽鼻子。
酸味?
有吗?
出汗了?
阮玉也闻了闻,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即怒视他。
金玦焱却只冲她笑,手还嘚嘚瑟瑟的摸过来。
阮玉立即打了他一把,转头靠向车壁。
金玦焱摸摸被打疼的手背,只是笑。
他的确开心。
听说那场醉酒后的风流不过是夏至使的计,他当时差点跳起来,朝天大喊:“老子是清白的!”
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头上,导致他每次想对阮玉做点什么总觉得没有底气。而且他发现,阮玉挺在乎这种事的,否则也不能把床被褥什么的都扔出来,还拿火烧。既是如此,是不是说她对他……
他就说嘛,他怎么能干出那么荒唐无耻的事?怪不得他总感到怪怪的。那么他要不要告诉她,璧儿不过是他的丫头,他们根本就没有……
他要向她证明,他是清白的,直到永远!
当然,若是她肯让他为她失去清白的话……
“嘿嘿……”
阮玉回了头,正见金玦焱摸着手傻笑。
“傻样!”她瞪了他一眼。
他倒凑过来,坐到她身边。
他想,他是不是可以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了?
“嗳……”
“嗯……”他的应答甜蜜蜜的。
“我说你们……”阮玉犹犹豫豫的提出疑问:“你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关心一下二奶奶?”
是了,自从听说李氏被绑架,大家就把罪名冠到她头上,却没有一个人关心李氏,也不提解救的方法,难道要任由李氏自生自灭?
“怎么没有?”金玦焱见她转移了话题,有些沮丧:“二哥闹的时候你是没看见。”
想了想,笑:“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阮玉露出疑思。
金玦焱很不满,大声嚷嚷:“她那么祸害你,你还想着她,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我怎么不……”阮玉急忙打住,抿紧唇,别过脸。
金玦焱乐了,把脸转到她面前:“嗳……”
阮玉不理他,再转。
他再跟。
终于弄得阮玉烦了,方笑了两声:“其实你倒该先问问我此行都做了什么,事情到底是如何解决的?”
阮玉垂了眸:“我倒想问了,只是……”
只是一直没机会。
金玦焱清清嗓子,慢条斯理的讲起来。
阮玉的眼睛越瞪越大:“你是说,这一切都是……”
“岂止是这件事,她做的事多着呢。”金玦焱隐去这一路上的惊险与波折,哼了一声。
阮玉沉默片刻:“可是她已经通过假矿得了大笔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为什么还要……”
“人的心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尤其是女人。”
金玦焱感叹,但见阮玉变了脸色,急忙道:“你自小就一个人,没人跟你争没人跟你抢的,什么都是你的,就是要比,都找不到对手。可是她们,生活在大宅院里,自来就争抢惯了,什么都想要高人一头。大嫂跟二嫂的对手戏,还有我……娘,你还没看清楚吗?在这个家里,你就是个目标,还是个最显眼的目标,她非要把你打压下去,心里才乐了。再说,她拿了那么一大笔钱,要怎么藏?她还能跑了?不还得待在金家?而你没了嫁妆傍身,在家里就没地位,没底气,还怎么跟她争中馈?她做的是这个打算,明白了?”
阮玉听懂了,这就是“匹夫何罪,怀璧其罪”。
为了她的嫁妆,李氏把所有人都狠狠算计了一遍。卢氏为此去了乡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该不是还要恨着她吧?
这叫什么事啊,难道她果真是背黑锅的命?
再说李氏,就跟那些藏了一地窖的钱每天却要骑自行车上班的贪官一样,图的什么呢?
她憋了会气,又想起一事:“可是因为假金子的事,闹腾的人总有几个是真的,而且钱庄也当真以为金玉满堂这回要倒了……”
说到钱庄,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温香,不知此番,汇丰钱庄有没有借银子给金家……
“所以……”思路有些断裂,急忙接上:“能不能有人真的狗急跳墙,绑了二奶奶?”
金玦焱两手交握在脑后,舒舒服服的靠在车壁上。
“我此番回来一路保密,而且谁也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快解决。那几个涉事的,我都捆了交到衙门,有京兆尹的女公子,不愁她不帮咱压着……”
他没注意,在提到京兆尹这位女公子时,阮玉的嘴很难看的撇了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