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兄弟四人,打扮基本是一样的,都是又脏又大的破棉袄破棉裤,外面连个外套都没有。二柱大约有一米四左右,浓眉大眼,很是俊朗。三柱比较瘦,人又长得小,看起来起来有些腼腆。四柱长得是这兄弟四人中最漂亮的,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好象日本漫画里的美少年,可惜这个美少年太脏了,穿得象个乞丐。六柱是最小的,一团的孩子气,完完全全还是个孩子。
二柱一巴掌拍在六柱头上,训斥他道:“你五姐生病呢,你也抢她吃的,快还给她,要不我揍你啦!”
六柱看来很怕二柱,赶紧咬了一大口,委委屈屈的把那小半截酥糖又递到林琪面前,不情不愿的说道:“五姐,给你。”
以前那么多精美的点心都没什么胃口吃,现在这粗糙的酥糖林琪自然更不想吃了,再加上六柱的口水把酥糖都舐遍了,林琪赶紧说道:“你吃吧,姐不吃。”
六柱立刻把手缩回去了,急火火的把那半截酥糖塞进了嘴里,大概是怕二柱再管他。
二柱象模象样的在林琪额头上摸了摸,小大人一般的说道:“不烧了。五丫你以后别去河边了,你想吃什么和二哥说,二哥给你弄。今天我和你三哥下了网,网了那么大一条鱼,娘说给你熬鱼汤,你一会儿多喝点。”
三柱也凑过来说道:“五丫,明儿个我和二哥还去下网,这几天保证你天天有鱼吃。”
两个“小哥哥”的关心,让林琪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感动。
二柱和三个弟弟是闲不住的,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表示了一下兄妹爱之后,就呼啦啦的又跑出去玩了。
林琪自己躺在炕上,打量着这个所谓的“新家”。
房子很低,四面墙都是用黄泥抹平的。房顶上是黑乎乎的椽子和檩,没有吊顶。
最让林琪感到吃惊的是,这个本不大的房间里,竟然有两盘炕。
一个南炕,一个北炕。
两盘炕上都有被褥,那这是否预示着,这两盘炕上都住着人?
林琪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很糟糕的念头:这一家人,不会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吧?
爹娘,四个男孩,还有她和姐姐两个女孩。
八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还有一对是夫妻。
林琪的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临吃午饭的时候,林守平偷偷摸摸的回来了。
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先在林琪的头上摸了摸,然后嗡声嗡气的说道:“没事了,爹的五丫病是全好了。五丫,你娘呢?”
林守平大概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的憨厚和老实,就连说话,声音都不高。
林琪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她如此亲近,她觉得有点不习惯,就微微偏了偏头,低低道:“不知道。”
林守平浑然没有觉出女儿的疏远,只是摸着她的头发道:“五丫,你想吃啥,爹给你买去。”
这样的林守平,让林琪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爸爸也是这样,脸上永远带着憨厚的笑,说话总是那样不紧不慢,可他对林琪对家人,是真正的关心,在他心里,没有自己,永远都是家人重要。
看着和爸爸一样慈祥的林守平,林琪忽然觉得自己那点小小的抵触,有点对不起这个真诚的父亲。
“五丫你看,爹给你做了什么?”林守平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来了一个东西。
林琪放眼看过去,却看见林守平拿出来了一个小巧的木镯。
古朴的原木色,打磨的十分光滑,上面还雕刻着花叶围绕的图案,看上去既优雅又大林。
林琪本就喜欢这种原生态的东西,总觉得那些黄金白银堆砌起来的东西太俗气了,不如这些天然的东西来的灵气。特别是这做工十分的精细,比后世那些机器雕刻出来的可是强了太多。
林守平见五丫高兴了,攥住她细瘦的胳膊,把镯子给她套到了手腕上。
“这是桃木做的,戴上后辟邪,保证什么淹死鬼吊死鬼的再也靠近不了我们五丫。”
林琪满头黑线,赶情这五丫掉进河里,林守平以为是淹死鬼找替身啊,怪不得要给她做个桃木镯呢。
不过,他这份爱女之情,林琪还是很感动的。
感动归感动,可现在让林琪认他当爹,林琪还真有些做不到。
在她心里,爸爸妈妈永远是生她养她的林爸爸林妈妈,他们含辛茹苦的把她养大,她可做不到转眼就把他们忘了。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白养了她二十多年,临老了,却要承受失女的打击。
爸爸,妈妈。
女儿对不起你们了!
女儿好想你们!
林琪在这边默默伤感,却见林守平突然抽了抽鼻子,用力在空气中闻了闻:“咦?什么这么香?”
林琪当然也闻到了,随口说道:“二哥他们网了鱼回来,……熬鱼汤呢。”这个“娘”字,很难叫出口。
林守平站起身来道:“你奶奶这两天身子不太好,喝点鱼汤应该会好点。”
林琪一听,就知道要坏事了。
这种事情她前世已经经过无数次了,对于事态的走向,早就摸的一清二楚了。
她有些无力的劝林守平道:“你先和……说说吧,要不她会生气的。”要不要和五丫的娘叫“娘”呢?她现在是这个身体的母亲,以后会天天在一起生活,如果不叫她娘,她迟早得漏馅。听说古代对借尸还魂的一律烧死,她还是乖乖的当五丫好了,叫娘不过是迟早的事。
林守平却回过身来,对五丫比了个“嘘”的手势,轻轻说道:“咱不告诉她。”
说罢,又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然后林琪听到了他揭锅盖的声音,铲子碰撞锅沿的声音,锅盖盖上的声音,他轻手轻脚走出去的声音。
林琪从炕上坐了起来,想看看他是不是端着鱼走了,结果郁闷的发现窗子不是玻璃的,而是糊了一层白纸,虽然也透亮,但却看不见外面。
等坐起来之后,林琪发现这身体虽然软一点,但并没有别的不适,这病应该是好了。
看来,五丫是由于掉进河里发了高烧病死了,自己这个出了车祸的灵魂趁虚而入了。
想起以前,想起父母,她心里倍加伤感。
只是现在已经这样了,已经成为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除了接受,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除非她再死一次,不过林琪的身体没准都火化了,她就再死一次,怕也活不回去了。
既然命运让她来到了这里,她就听从命运的安排,做好五丫吧!
只是可怜了爸爸妈妈。
真想他们啊……
林守平走了没多久,林琪就听到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急促细碎,应该是朱七娘回来了。
哗啦一声,似乎是柴草倒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朱七娘自言自语的声音传了过来:“大伟他娘真是的,大晌午的不做饭去,瞎扯什么闲话,快看看鱼别糊锅里了。”
一声锅盖撞锅沿的声音响起,随即朱七娘一阵旋风似的刮了进来,大声嚷嚷道:“丫,锅里的鱼怎么少了两条?谁拿走了?”
这事情是怎么也包不住的,林琪只得说道:“爹盛走了。”
朱七娘气的脸都红了,胸脯一起一伏的,恨恨骂道:“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他还净往外送东西。他对别人好,别人谁想着他来着?你二姑前天来探亲,给你奶奶买了那么多好吃的,你病成这样,别说送一点给你,她连看都没过来看一眼。好不容易孩子们网了两条鱼,他又巴巴的端着给人送去了,他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朱七娘一边骂着,一边就疾步走了出去,看样子是去追林守平了。
若在前世,两条鱼也算不得什么,可这个贫无立锥的家里,熬个鱼汤那可是改善生活的大事,难怪朱七娘要生气了。
不过这件事,林琪并不看好朱七娘。
鱼肯定是追不回来了,最后也不过是夫妻俩吵一架就拉倒了。
事情果然如林琪所想,过了一会儿,夫妻两人吵吵嚷嚷着回来了。
说是吵,只有朱七娘在骂,林守平唯唯诺诺的听着。
“点心呢?我上午不是让你去要点心吗?你要的点心呢?”朱七娘气呼呼的问道,但声音不高,似乎怕邻居听到。
林守平嘿嘿笑了两声:“那啥,娘说点心都让大虎和二虎吃了。”
“你这个废物,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呢!一样的孙子孙女,有大虎二虎的,为啥没咱孩子的?二柱三柱不是她孙子?五丫不是她孙女?咱五丫发烧差点烧死,她这个当奶奶的可过来看过一次?”朱七娘的声音渐着高了起了,显然她已经十分激动了。
“七娘,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你还怕我气坏了身子?你气死我得了,她什么也不给咱我也就忍了,孩子们好不容易给丫弄了几条鱼,她好意思接过去吃?”
“七娘,小点声,小点声,别让人笑话。”
“笑话?一家子都快饿死了,我怕什么笑话?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饿不死也气死了,我死了得了,活着有啥用,还不是个受气?呜呜呜……”朱七娘越说越气,后来竟然哭了起来。
“七娘你别哭,我以为都听你的,不气着你了行不?”林守平唯唯诺诺的讨好着朱七娘。
“呸,哪回不是这样,你嘴上说的好,还不是什么东西都往你娘那里送?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你这么个玩意,我不和你过了,你给我写休书去,我这就回娘家!”
“七娘,别嚷,别嚷,走,进屋说。”
一边吵嚷着,两个人推推搡搡的就进来了。
朱七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叫道:“林守平你听我听着,我不和你过了,我这就回娘家,你自己拉着那堆小崽子过吧,我看你娘怎么帮你过日子!丫,过来,娘带你去你姥娘家,咱不和这个没良心的爹过了。”说着,她就上了炕来抱五丫。
林守平连忙拉住她:“七娘,丫还病着呢,你又带她去吹冷风,万一再犯病怎么办?你要出不来这口气,你打我一顿,我管保不还手。”
朱七娘也没有真的要回娘家的意思,一听林守平提起生病的女儿,不由放声大哭:“丫啊,娘对不起你,给你找了这么个没用的爹,生病的快死了,连块点心也吃不上。丫啊,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投生在这么个穷的掉渣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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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琪在旁边满头黑线,她还没死呢,这个便宜娘亲哭的这个词,怎么好象哭灵一般呀。
不过再一想,五丫确实发烧烧死了,这也算她无意中为五丫痛哭一场送了五丫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