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那声音急促的打在人的心上,顾如锦和铃铛正走到街道拐角处,猛然抬头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向她们飞驰而来,很近,很快,像一支离弦的箭,形势迫人。
顾如锦醉醺醺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到铃铛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逼近两人,还差那么一步的距离就要撞上了,顾如锦瞪大了眼睛,看着马头向自己的方向本来,马儿喘着粗气,白色的气体从马鼻中喷薄出来,清晰可见。
顾如锦彻底呆住了,站在原地,双腿软的用不上力来,原来人在危险来临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逃走,而是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呆若木鸡。
铃铛的伞从手中滑落,整个人都被带着坐到了地上,顾如锦想要拉她起来却无能无力,整个人都站不稳又怎么去帮别人,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谁知,就在此时,预计中的撞击没有发生。
毫无预兆的温暖包裹住全身,耳畔有疾风刮过,睁眼只能看见周遭的景物已经不见,周围是高高的红瓦飞檐,原来她已经被人带到了半空中,偏头一看,一张银色的面具映入眼帘,冰冷的颜色寒彻了人心。
顾如锦盯着他险些忘记了呼吸,直到他带着自己落定在房檐上,顾如锦看着他,想起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慌张的往地面上望去。
铃铛……有没有事?
“放心吧,追影已经把她救下了。”低沉的嗓音窜入耳中,化作一股电流直击顾如锦的心脏,顾如锦紧紧地盯着他,最终还是推开了他的怀抱。
顾如锦轻咳了两声,道:“谢谢。”
贺兰暮云的手一僵,眼神都凝滞了片刻,倏尔轻笑,带着冷冷的情绪,全身散发着疏离的气息,道:“谢谢是么?既然你谢到这儿,那就继续留在这儿吧。”
说完,贺兰暮云身形一闪,顾如锦只觉得脸颊有一阵风拂过,再看向身侧,贺兰暮云的身影已然不在,两层高的楼房房顶,顾如锦单薄的身影孤立着,形单影只,寒风吹过的地方也不及心寒的半分。
醉醺醺的顾如锦此时也不得不清醒了,一个人站在高处,既不会武功也没有清醒的意识,该如何下去成了一个大问题,顾如锦心中暗恨道:“该死的贺兰暮云,耍脾气不能下去耍吗?”
顾如锦没想到,她心里这么想着却也这么说了出来,声音还不小,下一刻她转身,想寻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先,可是谁知一个转身又被吓了一大跳,贺兰暮云狰狞的爪牙面具放大的呈现在眼前。
顾如锦受到了惊吓,一声惊叫的同时脚下一滑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她本就站在屋檐的一角,这下往后倒还不直接头朝下摔地上了,真是的,是谁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么她顾如锦大难之后还是大难呢?
顾如锦觉得今日背到家了,出门忘记看黄历,她本不该出门的。
贺兰暮云在顾如锦往后倒的下一刻便倾身向前,将她捞入怀中,两人齐齐往下坠,贺兰暮云却在半空中一个旋身,把顾如锦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看样子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做肉垫了。
顾如锦被吓得心惊胆寒,她只能从嘴里迸出两个字来,“不要!”
这两个字足矣,贺兰暮云的嘴角一翘,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在空中调整好姿势,贺兰暮云在最后关头安然把顾如锦放在了地上,贺兰暮云紧紧的贴着她,就站在她的面前,近得顾如锦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顾如锦颤颤巍巍往后退了两步,带着质问的语气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要捉弄我?”
就连顾如锦自己都差点忘了,她现在的脸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贺兰暮云到底认出她来了没有?
“有没有人夸过,你的眼镜很漂亮?”贺兰暮云顾而言其他,但顾如锦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顾如锦的整张脸只有一样东西是原本所有的,她的眼睛,贺兰暮云知道她是顾如锦,他明明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他在酒楼下方经过的时候,眼里写满了陌生?
顾如锦的心中不知是喜悦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切,她问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贺兰暮云没有回答,而是从顾如锦的脸上撕下一块晶莹透亮的人皮,事实就摆在眼前,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顾如锦忽然就放声哭了出来,“为什么刚才不认我?为什么我想要一个肯定的眼神都得不到?我以为茫茫人海中你再也找不到我,我以为我换作他人的脸,你就感受不到我的心跳了。”
贺兰暮云一把将她扯入怀中,道:“怎么会认不出你?看见你的眼睛我就知道那是你,茫茫人海中,我永远都能一眼找寻到你。”
“贺兰清明安置了假的顾如锦在你身边,你知道吗?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顾如锦急切的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却没反应过来,既然贺兰暮云能够认出戴着*的她来,也能一眼识破那个假的顾如锦。
贺兰暮云宠溺的抚摸着她的发,这个动作让顾如锦熟悉又陌生,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他手掌心的温度了?
“我自然知道他们的小把戏,你放心,我不过做了场戏,用他人的线来钓鱼,并且鱼儿已经上钩了,贺兰义烨若是甘心做他的义烨侯那也便罢了,若是他心有觊觎,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原来,贺兰暮云用了贺兰清明的线,要钓的鱼却是贺兰义烨,说实话,顾如锦真的搞不懂这一个大家为什么要互相厮杀到这种地步。
贺兰暮云有野心不错,但是据顾如锦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被逼走投无路,是绝不可能去造反,进军内陆的,可偏偏当今皇帝要忌惮他到这个地步。
“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顾如锦的声音干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让她难以开口,可是,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问出口,她想知道答案。
贺兰暮云脸上的银色爪牙面具没有摘下来,顾如锦看不见他的神情,只隐约觉得周身一凉,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柳家的人逃了,皇帝震怒要立即捉拿柳家人归案,满门抄斩,这事你知道吗?”顾如锦也不管不顾,没等贺兰暮云有什么反应,直接问了出来,只不过之前还得经过一些铺垫,这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
贺兰暮云轻轻点头,“知道,这是我的授意。”
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珠打在脸上,发上,顾如锦的脸色苍白的如同病色,发丝贴在额头上,更加显得楚楚可怜。
雨水打在地上几乎是炸了开来,明明落下来是一颗豆大的水珠,一碰到地面,撞击得粉碎,水珠四溅开来,顾如锦看着地面的雨水,仿若这些炸开的水珠就是她此时此刻脆裂的心脏,痛苦不堪。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顾如锦凄然的望着地面,不敢抬起头来看贺兰暮云的眼睛,她怕她此刻的难以置信,还有那不可掩饰的恨意落入他的眼睛。
可是她不看他,不代表他愿意配合。
贺兰暮云伸出手钳制住顾如锦尖瘦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你在责怪我是吗?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责怪我?不,你眼睛里写的是恨!”贺兰暮云轻笑,笑的轻狂。
“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用这样的眼神面对我。没错,我是授意了柳云龙这么做,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我并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或许,你觉得我应该早一些告诉你,不要把你蒙在鼓里,可是你知道我不会。”
“我是个有野心的人,我不能光夺下云州就够了,我要的是天下,所以把小小一个柳家牺牲了又怎样?如锦,你在伤心吗?你恨我吗?如果要恨就恨我一辈子吧。”
贺兰暮云的心简直痛及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对顾如锦说出这些话来,只是看见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后,他满肚子的气话就忍不住要发泄出来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她,不论以前,目前,还是以后。
他要的不是天下,是她安稳的家。
“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顾如锦很想问问上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她?原以为有贺兰暮云的地方就是她的归宿,可是现在呢?归宿已经让她无处可归了!
“是啊,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贺兰暮云忽然捂住头,脑袋中像有长针穿插而过,刺疼难耐。
“你怎么了?”顾如锦的心无处安放,悬在当初,提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贺兰暮云的样子很奇怪,顾如锦之前被他抱着落在地上的时候感觉到他冰冷的体温,和在屋顶上的时候完全是两样。
就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拥有冻结周遭一切的力量,现在看来,顾如锦甚至觉得是自己太过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