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人命一向脆弱, 如同海里行舟,无需巨浪,只要稍不小心, 便会一命呜呼。

等齐昭带着君瑞匆匆赶到, 德贵妃已哭得双目通红。见齐昭来了, 立时跪了下去:“大皇子, 大皇子不好了, 皇上,皇上。”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德贵妃哭得岔气, 急急喘了几下,倒像是哮喘发作, 一口气接不上, 脸憋得通红通红, 嘴唇却颤着渗出紫色。

“德贵妃!”君瑞猛地搀扶住她,“快快, 传太医,传太医!”

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只等太医来了,给德贵妃诊治, 服了药。德贵妃才算喘过气来, 病歪歪靠在君瑞身上, 浑身没有力气。君瑞扶着德贵妃, 轻声安抚:“姐姐, 你放心,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算了, 皇上一定会帮你做主。”顿了顿,“李太医,大皇子到底怎么了?”

李太医额头上布满细汗,抬眼快速看了眼君瑞,又飞快转到江文脸上,收回眼神,低着头,满脸惊慌:“微臣诊断下来,瞧不出大皇子到底害了什么病,但却沉睡不醒,只怕不是吉兆。”

“庸医!”不等齐昭开口,君瑞先骂了一声,“你是太医院之首,咱们这些人的命交到你的手里,还有什么指望?”

“是是是,微臣愚钝。只是微臣来查时,德贵妃娘娘已急的说不出话来,实在不晓得,大皇子之前去了哪里,用过什么东西没有?”李太医手背急急抹汗,“若是知道之前吃了什么,只要找出缘由,那就有法子去医了。”

“皇上,”君瑞皱着眉想了想,“先前我们就去给太后请安,之后我便回宫了,就不晓得德贵妃还有带大皇子去哪里么?”

齐昭淡淡瞥向德贵妃,她软软靠在一边,只抬手摇了摇,气若悬丝:“臣妾带着大皇子便回了宫。在路上时大皇子瞧着不对,臣妾还以为是吃饱了困了。可,可到晚上,嬷嬷喂奶,才发现,他,他竟一动不动,就好像,就好像,”一时间又说不下去,手指死死扣住君瑞,“妹妹,你说,是谁,是谁想害他!”

“我看,未必想害大皇子。”君瑞拍拍她的手,“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想维鹊。”

这晚上漫长的像到不了尽头,德贵妃时不时的抽泣声在四周回荡,君瑞站在她身边冲齐昭微微摇头:“皇上,我陪着德贵妃就好。您先回去罢。”

齐昭刚刚抬脚要离开,德贵妃身形猛然僵硬,脸色惨白,直勾勾看着皇上。嘴唇微动,片刻后,才挤出一句:“皇上救救臣妾。”

齐昭停住脚步,却去看君瑞,见她微不可见的点头,随后就听君瑞轻叹一声:“宫里有人藏在暗处如此歹毒,真是让我们这些女人战战兢兢。”低声叹息,“皇上,不能姑息啊。”

“朕明白了,德贵妃抱恙,你全权负责去查探清楚。传朕的口谕,将今日凡是见过大皇子的,不论尊卑,都归在一起,由你审问。”

“是,臣妾领旨。”

天色如同泼墨,可墨下火把重重,将黑乌乌的夜,照得如同白炽一般。护卫围住云蕴宫,本想悄悄将里面的嬷嬷宫女太监给抓出来,可哪曾想,太后身边的嬷嬷厉声呵斥,又是奋起对抗,整个云蕴宫闹哄哄起来。

芙蓉搀扶着君瑞站在一边,低低劝道:“娘娘为何要亲来看着,若是让太后瞧见,岂不是自讨没趣。”

“要不是皇上逼得急,”君瑞扯起嘴角淡淡笑了声,“哪里需要我在这儿吹冷风呢。”

果然,不过小会儿,就见着太后亲自走出,愤愤怒吼:“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给太后娘娘请安。”君瑞忙走上前屈膝行礼,眼神自然不由自主瞥向她的肚子,大概时日尚短,根本看不出形状。只是心里有鬼的,瞧人说话眼神,俱会联想自身。太后往后缩了缩身子,手搭在小腹上,厉声问:“好啊,原来是你!你造反了?不想活了你。”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是奉皇上的口谕,前来探查。之前太后宫里的宫女,不知怎地害了大皇子,皇上心系太后安危,特命臣妾将这些宫人带去审问。”

“你确准了么。哀家宫里的人,怎会去害大皇子!休得信口开河,来人,来人,宣皇帝过来见哀家,说个清楚。”

“娘娘,就是皇上和臣妾都不确准,才要请嬷嬷们,姑娘们去问话。”君瑞站直身体,微微笑了下,“太后娘娘心慈对待底下人好的很,可那些底下人的心思,却不一定是只想着感恩呢。太后娘娘,若有个万一伤到了您,那可怎么办。”

她皱眉叹了口气,“而且皇上还说,要在太后离宫前将人寻出来,这么太后去行宫也能带着体贴可靠的人。对了,”君瑞一拍手,边上走上前几个嬷嬷,“这都是皇上亲选的人。臣妾不是很懂,但皇上说,这些人是他信得过的,才能留给太后娘娘使唤。”

太后被这句话一说,一时噤了声,恨恨冷笑一声,转身入房。太后这番举动,君瑞看在眼里,笑笑关照诸人:“都轻点,吵着太后。”亲眼见着云蕴宫里上下,借着毒害大皇子的理由,一概人等送去大牢,将那宫中上下皆换了心腹,才放下心,慢吞吞回到翡翠堂。

“哎,这大晚上的,真是累人。”君瑞揉揉眉,歪在床上,见芙蓉欲言又止,歪头问,“想说什么就说。”

“奴婢,奴婢想问那大皇子会有什么事吗?”

君瑞一怔,扑哧笑出声:“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喝醉了吗。”摆摆手,“我挺喜欢小孩子的,怎么会去作弄他们。我让你引开嬷嬷时,就往奶膏里参了酒。大皇子是个奶娃娃,一碗奶膏酒下去,自然酩酊大醉。有李太医照应着,明儿就没事了。”

“难怪临出门前,您让奴婢备上一小葫芦果酒呢。”芙蓉也笑开了,拍拍胸口,“可真是吓煞奴婢了。果然,娘娘是宫里难得一见的大好人呢。”

“大好人?”君瑞失笑,又不想再说,抬眼看着天色,“得了,快去睡罢。明儿还有一天的事呢。”

“是是。”芙蓉欠身匆匆行礼,又忙着替她掩好被子,放下床幔时,却听君瑞淡淡问了声:“桃夭她今儿都做了什么?”

“回娘娘,桃答应最近都极太平。奴婢瞧她肚子越来越大,只怕会被人怀疑。”

“无碍的。不是说要办中秋么,这天天忙得,都忘了这回事。德贵妃是指望不了,少不得还是我来操办。到时候看罢。”

芙蓉站在床边候了小会,见君瑞没有再说什么,便蹑手蹑脚出了门。她掩嘴打了个哈欠,就见着殿门处有黑影站在那里。心砰砰砰吓得乱跳,往后退了一步,还不等大喊,那黑影嗖得一声窜到她身边,嘿嘿笑了几声:“芙蓉姑娘,吓着你了。”

芙蓉捂住嘴,指着江文“哎哎”几声,“江总管,你真是吓坏我了。”

“对不住,对不住。”江文嘿嘿笑着,左右看看,“娘娘歇下了?”见芙蓉点头,往旁边走了几步,“皇上让奴才给姑娘带句话,就说皇上最近会忙于政务,恐怕无法顾及娘娘。万一,娘娘有什么话要说,姑娘直接来寻奴才,奴才自会转达。”

“为何皇上不自个儿来跟娘娘说,还要江总管跟奴婢说?”

“哎,这主子的心思,咱们做奴才的,怎好去揣测。”江文又笑了几声,忍不住说道,“芙蓉姑娘,你如今瞧着比之前在院子里时,气色要好上许多。”芙蓉“谢”了声,见江文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第二日君瑞醒来,窗户大约没有关牢,被风吹得嘭嘭,敲击着窗栏,声音惹人烦恼。

芙蓉大约是等君瑞自个儿起来后,才匆匆进来,眼里布着血丝,像是一晚上不曾睡着。先是匆匆谢罪,再来帮她整理。

君瑞奇怪的“咦”了声,“你是怎么了?”她转过身面对芙蓉,“可别有什么瞒着我。”

芙蓉抿抿唇将昨晚江文说得话,重复了一遍,才叹了口气:“奴婢还以为皇上会,会专宠娘娘呢,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皇上呢,又不是普通男人,哪里有专宠的说法。”她微微侧首笑了,套上青紫色大氅,“他也身不由己,想想也可怜。明明不喜欢,还要去宠幸,同那些,那些,”她吃吃笑了几声,不再说下去,“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了。皇上的意思,我明白的很。得了,咱们去看看大皇子好些了没有。”

如今君瑞漫步在宫中,颇有股在大楚时的感觉。人人见之行礼,退避。各个脸上带笑,不,是谄媚。她轻轻掐了朵嫩花放在手心,难怪是人就会喜欢权势二字。若没有权,那么此时的她,或许也是混迹在那些奴才里,给人卑微行礼罢。

她仰面看向远处,眼神越过一个个飞檐,眺望到远远的政务殿,那里是天下权势集中的地方,生死,富贵,卑贱,都在那里任由他人决定。

她忽笑了起来,手指缓缓抚过花朵,又慢吞吞碾碎,随手丢在路边,还好啊还好,那个有着最大权力的人,此时此刻,是喜欢着她的,而她,绝不会让那份可以做她护身符的喜欢,被他人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