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香

狗,是老狗,响午来不及等它炖熟了。下午,叶爱莲没有下地,留在家里炖狗肉和烧水给许善美洗澡洗头。 许善美是一个灵巧的女子,她洗干净自己后便到灶房帮叶爱莲烧火,勤快但不喧宾夺主,很得叶爱莲的喜欢,比当初喜欢姜冷梅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昏,狗肉的香味在春天的微风里弥漫开来,香了整个峰裕村。秋镇基牵着孙子的手站在日光阑珊的院子里,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发着呆。看起来他是在发呆,其实心里是波涛汹涌,翻江倒海的。从鲜于尚武回来的那一刻起,秋镇基的心里就没有平静过,尤其是看见尚武往家里拿的那些粮食,他就强烈地思念起他曾经当他死了的儿子来了。他多么希望儿子有一天也能像尚武一样突然地出现在家门口,给家里带回大袋大袋的大米和玉米哪怕是高粱都行。家里已经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凄惨境地了,还好春天及时的来了,每天上山下地入水寻一点吃的,寻到什么吃什么,没有一点点选择的余地。但人家鲜于家吃的是什么呀!人家家里码着几大袋大米和玉米,想吃干饭就吃干饭,想吃粥就吃粥,想吃玉米糊糊就吃玉米糊糊;今天狗日的还吃上肉了,还是让人想到就流口水的狗肉,日子要不要太好过了。

唉!秋镇基吐出长长的一口烟,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不能比哪!人比人,气死人。祈仁呐!你个不孝子到底是死还是活呀?尚武回来的那天,他本想去问问尚武知不知道儿子的消息的,但他又觉得没面子。当年祈仁走时,他可是在全村人的面前说过“你保你的国,我守我的家,从此两不相干”的话的。现如今看尚武衣锦还乡,大袋大袋地往家里拿粮食,自己就去问儿子的下落,还不让人家以为我也是希望儿子往家里拿粮食吗?心里确实想,但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更不能落下话柄在别人那。于是秋镇基硬是忍住没到鲜于尚武面前去,在家闷坐了一天。

秋镇基的眼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抬头看着天,西边天上红红黄黄一小片,在巨大的灰蓝的天幕上显得突兀而惊心。他家的灶房里也烟熏火燎,飘出的却是让人倒胃口的野菜味道。要说在大雪封山覆地的冬天吃上一两顿野菜粥或糊糊,那也不失为人间美味,禁不住砸吧几下嘴,口齿留香;但挪在野菜遍地、天天餐餐、一连几个月的春天享用,实在让人不好消受。大人还好,只要有一口气在,等收上粮食,好好吃几顿大米饭,再卖上些粮食买几斤肉回来用水煮煮,吃下去,立马生龙活虎,一蹦手都能摸到天。可是孩子呢?快七岁的祈仁的儿子、秋镇基的孙子秋安星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一张原本秀气可爱的小脸蛋更小了,腊黄腊黄的,没有脂肪的支撑,脸皮松松垮垮,皱皱巴巴,居然像一个小老头似的萎靡。

安星脸上唯一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孩子的特征便是那双黑白分明,稚气纯真的眼睛。他眨巴眨巴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细小的脖子艰难地动了动,然后慢慢仰起大大的脑袋,从嘴里吃力地挤出几个字:“爷爷,我想吃肉,好想好想。”秋镇基眼里的水雾越聚越多,霎时间竟聚成了两条小溪,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奔流不息。在这一刻,一辈子好面子的他真想把面子一把扯下,扔得远远的;然后去鲜于端康的家里声泪俱下地求他们给他一块肉,不,一碗肉汤就行,让他久不知肉味的可怜的孙子尝尝肉汤味(肉真正的味道,肉的精华可都在汤里呢)——去你大爷的面子!你能有我的孙子重要?!可最终,他没有,他抬手擦掉脸上的老泪,蹲下身子,将安星搂在怀里,柔柔的近乎飘渺的声音充满诱惑:“星儿乖,等几天爷爷买肉给星儿吃。今天咱还吃野菜,野菜可是好东西,又嫩又香。”安星是一个聪明的小孩,他知道吃不上肉;只是想吃肉的欲望在他小小的身体里不停膨胀、膨胀,他不说就要爆炸了,现在说出来了,膨胀的感觉消失了,他也就不那么想吃肉了。

“爷爷,我又不想吃肉了。我们进屋吧,院里的味道不好闻,我不想闻了。”安星说话依然像挤,他是饿的,说话也是要力气的。秋镇基蓦然之间有些感激儿子。纵使祈仁不听话,执意走了,但他给了他这么懂事乖巧的一个孙子,祈仁还是孝顺的;也只有这一点他比鲜于端康强,值得他骄傲。秋镇基欣慰地在孙子瘦瘦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怀着复杂的心情进了屋。很快,儿媳伊娥儿端出三碗玉米粗粉掺野菜的稀糊糊,祖孙三辈各据桌子一方,稀里哗啦地喝开了。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什么好说的,留点力气明天还得下地呢,不种上,那是连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峰裕村的这个黄昏,站在院里闻肉味的可不止秋镇基和他的孙子。村里谁家的光景也没有鲜于端康家的好,以前就算有几家,但尚武回来过后,他们瞬间便被比下去了,而且比得顿时差了好几年。他们只有叹气的份,谁叫你家没有一个好儿子呢。

鲜于家一派其乐融融。每人一大碗狗肉吃得欢天喜地,大汗淋漓。虽然不至于挨饿,但他们家也好久不吃肉了,别人连饭都吃不饱,你就不好意思在肚儿饱的情况下再大块吃肉了吧,还要不要人家活了。今天不管了,谁要嫉妒谁嫉妒去,肉,尤其是狗肉多么美味呀,你就是戳着我的脊梁骨骂得日月无光也值了。吃,敞开肚皮吃,锅里还有哩。

晚饭过后的睡觉时间到了,没有任何疑议,许善美睡冷梅曾经睡过的东厢房。她的到来和冷梅的到来如出一辙,结局却大不相同。她受到叶爱莲更加周到的照顾和更加热情的欢迎,如果说冷梅和尚文的结合带有无心插柳的偶然性,那许善美的到来和所受到的欢迎则是有心栽花的必然性。

叶爱莲换上干净的床单和被套,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一副长者慈祥的面容,关切地问:“善美哪,你一个姑娘家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今后你就当这儿是你的家,别拘着,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们家虽说不富裕,但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啊——”许善美的嘴很甜,微笑着说:“大娘,谢谢您们一家的救命之恩,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报答您们。”说完感恩的话,她才回答叶爱莲的问题,“一路上是吃了一些苦,最难过的是我的家人都不在了。要是我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在九泉之下知道我遇到了您们这么好的一家人,他们一定很感激您们的。”

“孩子,不要说感激的话,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叶爱莲看着洗干净了穿着冷梅的衣服的许善美虽然瘦弱了一些,但秀秀气气,长得不比冷梅差。她的心里便有些迫不及待了,只是刚来第一天就开口,未免显得太不矜持了;于是她装着漫不经心地问,“善美,你……你在老家许了人家没有啊?”

善美的脸瞬间红了,羞羞答答地说:“没有,还没有。”叶爱莲的笑迅速绽放,没许人家好,没许人家单纯干净;当初就忘了问冷梅许没许人家,结果闹得一家人都不开心。尚文是绝对没问题的,哪个男人不图鲜,哪个男人不贪嫩,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他首先是个男人。叶爱莲半年多来的灰暗被一扫而光,笑中带着希望地问:“善美,你刚才说你愿意做任何事报答我们,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许善美赶紧表白,生怕慢了一点被叶爱莲当作她是随口敷衍,“大娘,您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做。”叶爱莲彻底放心了,但她现在不会说出来,让她养几天身子先,我要的可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孙子,她的身子还弱了点,也不急在一天两天的;再说,总要给冷梅打个招呼吧,她好歹是和尚文拜过堂的妻子,至于她愿意不愿意倒不要紧,由不得她,有本事你就生一个哪怕是孙女给我也行,既然生不出,那你就只有挪窝一条路啰,这是没办法的事。鲜于家不可能让你整绝种了。

“我是有事要你帮忙,但不是现在。不急,等过几天,我再告诉你。”叶爱莲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就过去了,你也早些睡。”

许善美睡在柔软的床上,有着跟冷梅当初一样的感恩之心,只是她的感恩之心当中没有卑微和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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