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传信

广宁殿,皇后梁婉在宫人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正要就寝。突然太监来报:“皇后娘娘,陛下正在来广宁殿的路上……”

梁皇后一愣,再三确认后,立即手忙脚乱地叫宫人帮自己重新换衣上妆。两颊的红云也慢慢升起。

刚刚收拾停当,李晋容就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进来了,梁皇后仓促跪地迎接。

李晋容上前扶起她,道:“姐姐不必多礼。”

又见她头发上的香油未干,问道:“是朕来得不巧吗?姐姐已经准备就寝了?”

梁皇后见李晋容望着自己,早已心旌摇曳。闪烁着目光答道:“不是,陛下能来,臣妾欢欣不已……”说到后来,声音几乎听不见。

李晋容温和笑笑:“婉姐姐怎么和我这么生疏起来了?”

梁皇后脸更红了。

论年纪,她比李晋容大三岁。

自打成婚以后,梁婉极少见到李晋容的面,更别说周公之礼。原本多年心愿终达成的喜悦渐渐被失落取代。

后来她想通了:罢了,只要他顺心,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吧。

就像从小一起玩时,她总是能无限止地迁就他一样。

谁知,今晚日思夜想的人竟不声不响地来了!

梁皇后慌乱地为李晋容脱了外衣,又张罗着给他倒茶。

李晋容安静地看着。

“这些事下人做就好了,姐姐何必亲历亲为?”

一口一个姐姐,梁婉更觉难堪,低声道:“陛下,不要再这样称呼了……”

李晋容哑然:“哦是了,眼下,你已经是我的皇后了,可是我又不想喊你皇后,显得太生分,要么叫你……?

梁皇后好奇又期待地抬眼看他,李晋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柔声道:“叫你婉儿如何?“

瞬间,梁婉感觉自己本来就烫的脸上像要烧起来,那双盯着自己的明亮双眸,仿佛看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

红烛曳堂金帐暖,鸳鸯一梦御霜寒。第二日一早,李晋容和梁皇后正用早膳,梁太后便派人过来道:“太后赐皇后一顶鎏金彩凤冠。今日中秋,请陛下、皇后晚间至寿元殿用晚膳。

梁太后格外高兴,决定广施恩,所以中秋晚宴将宫中所有后妃皇子,皇亲国戚请到了寿元殿。

季宾在席间见前一夜送信之人也坐在夏长太妃身侧,就猜到了他的身份,眼瞅着夏律千中途出了席,他便也跟了出来。

然而只前后脚的功夫,出来却找不见了人,季宾不知不觉间抹黑来到了御花园。

假山后隐约有人声,凑上去听,却听了个大红脸。

“大人……你这样……也得分个场合,首监吩咐了正经事要我去做呢……”是一个软糯的少年声音,仿佛一边撕扯,一边嗔怪……

季宾扭头就走,又听另一男子道:“义父现下还顾不上你呢,别跑啊你!”

季宾加快脚步逃离,一转弯,却被人抱了个满怀,怔忡间,被那人趁机在腰间狠掐了几把……

季宾一僵,一脚就踹出去,吃痛闷哼响起,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借着清凉的月光,那人也正盯着自己,半响不语。

季宾自认倒霉,记挂着正事,转身就走。

“宾王子就这么怕小人?”身后传来沈园戏谑的语调,季宾不理。

经过一处时,忽听黑暗角落里一声轻笑,季宾有了先前的经验便未作停留,不料那声音道:“总算是没白来,好歹看了一场野鸳鸯深宫幽会呢……”

季宾驻足,循着声音望去,见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衣着华贵,貌更惊人,可不就是那夏律千?

经过昨晚, 季宾大约感到此人多半不正经,索性直入主题,见四下没人,郑重道谢:“多谢相助!”

“千万别,我说过,我是受人胁迫的,你回头跟你那宝贝妹妹说说说别随便要挟别人, 我就谢天谢地了!”夏律千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季宾奇道:“小妹有何本事,能胁迫到您?”

夏律千冷笑:“有何不可,我又不是吴夏的太子了……”

季宾黯然:“贵国的事……还请节哀。”

夏律千道:“你看我像是有哀的样子吗?”

的确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悲伤……

季宾拿出玉佩,夏律千接过来,突然冲假山后喝到:“谁!”

那人走出来,季宾看了直皱眉头。

向夏律千一侧站了站,挡在他和沈园中间,问道:“你跟来这里做什么?”

沈园冲夏律千略略行了礼:“夏太子……”

夏律千方才没看清,此时打量了他一番,虽是太监打扮,却不似其他太监一般规规矩矩,反而有一些气度在身上,又见季宾这样紧张,料定不是个小角色。

便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太子,请慎言。”

“是,夏公子……”沈园从善如流:“两位虽是王侯公子,但宫中不能私相授受,还望两位知晓。”

季宾见那玉佩居然还攥在夏律千手上,正要遮掩,夏律千却开口:“哦, 你说这个呀?”他看了看季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地笑。

季宾有不好的预感……

只听得夏律千道:“定情信物好像也算私相授受,是吧?”

季宾心中翻起白眼,那沈园神情却已经五彩斑斓。

夏律千则自顾自继续道:“可是怎么办呢?我和宾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有他的东西陪着,我睡不着啊。”

季宾继续面无表情。

夏律千起了戏弄之心,干脆走上前,挽起季宾的胳膊,看着沈园。

季宾强忍着不适。

沈园目光闪了闪:“既如此,打扰了。”讪讪离去。

季宾赶紧甩开夏律千的手:“你真想得出……”

“你这个王子当得太正经了,明明耍个嘴皮子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大费周章。” 夏律千摇头道。

“我还不能理解你呢,一国太子为何深谙此道。” 季宾反击。

……

仙来客栈,灵歌将那貂连带笼子从窗边又移到桌上。

这几日,她们不仅要按照夏律千说的,为它换水添食,还每隔半个时辰要给它挪个地方,要不然就闹腾个没完。

这下好了,灵歌除了当季初阳的丫鬟兼侍卫,还当仁不让地当起了貂奴。

季初阳依旧站在窗边,望着深沉的夜幕,一言不发。

贺一娘安慰道:“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或者干脆在宫里住几天,人家好歹当过太子,不至于连这点事办不好,你先别苦着脸了。”

夜已深,对面街上的刘记茶行夫妇俩打算关门。

街上已没几个人,所以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就格外引人注意。

马车停在茶店门口,马夫急匆匆跑过去,向老板夫妇说了几句,老板转身去店后拿了一包东西交给他。

那马夫道了谢正要出门,忽然,从夜幕里冲出来几个人直向马车内奔去,在灯光的映衬下,几人手中的剑忽明忽暗。

季初阳皱了皱眉,喊来贺一娘和灵歌,三人站在二楼,看着下面的举动。

只见那马夫箭步冲到马车前,和那几个黑衣人缠斗,同时冲马车里面喊:“大人,小心!”

茶行夫妇见状,立刻从里面关了门,丝毫不理自己顾客的死活……

……

任那马夫有些功夫在手,面对几人的围攻,还是逐渐败下阵来,而马车里面的人几次想下车,都被黑衣人一刀砍了回去……

眼看这一主一仆将被困死,季初阳将手中的茶杯扔过去救场。

茶杯又偏又倚,砸在黑衣人脚边……

“公主大人的手法还是那么准……”贺一娘凉凉道。

季初阳不理嘲讽,吩咐灵歌:“是朝廷中人,先救下来再说。”

灵歌一扬手中套索,一个黑衣人就被拽翻在地。

其他黑衣人察觉到不对劲,转头看向季初阳她们的方向。

季初阳三人不动声色,在黑暗里和他们对视,黑衣人商量了一下,留下三人继续和马夫打,其他几人向客栈走来。

季初阳见状对贺灵二人道:“走!”

贺一娘懵道:“从哪里走?”

季初阳道:“窗!”

贺一娘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跳窗?”又指了指自己:“我?”

季初阳突然想起贺一娘身娇体贵,别说拳脚功夫,自小怕是连跑都甚少跑。

此时灵歌早已翻下窗,季初阳毫不犹豫抓起贺一娘,拎小鸡似的一起从窗户跃下……

贺一娘只觉身体一轻,还没来得及惊叫,已经落在地上了。

“灵歌,你去帮马车里的那个!”

季初阳自己则飞快跑过去帮那马夫。

马夫以一敌二本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见来了个帮手,顿时来了精神,和季初阳一人对一个,渐渐占了上风。

季初阳毕竟是女子,加上确实欠点儿根骨,所学的功夫勉强自保尚可,和这些正规杀手还是有些差距,心知不能恋战,要是另外几人回来就更糟了。

见灵歌将马车中的人拉出来,当机立断:“快走!”

几人都是伶俐人,再无多话,飞快消失在巷子里。

跑了约莫一炷香功夫,贺一娘已经靠季初阳和灵歌拖着走了,至一处角落,确定没有人追上来,季初阳才道:“休息一下吧……”

“多谢几位出手相救,鄙人的寒舍正在不远处,还请各位不要嫌弃,先进去避一避。”那从那车上就下来的清瘦男子喘息道。

季初阳救人就是为了搭上他,当下没有推脱,跟着他们回了家。

一路上,男子对几人千恩万谢了一番,顺便把家底也交代清楚了。

——胡与修,大昌朝廷司天监正史。

季初阳得意看了看贺一娘和灵歌,庆幸自己的眼光和决定。

至于为何遭追杀、追杀者是何人,胡与修并未言明。

但季初阳心中有了猜测——中秋之夜刺杀朝廷命官,除了势力已无法无天掌鹿监,谁还敢?

想到此,她更加庆幸自己的决定了,所有掌鹿监的敌人,都可以是自己的盟友!

……

第二日,季初阳早早就醒来了,见贺一娘和灵歌的房门紧闭,就打量起这间院子来。

因在到秋日,也没什么好景致可言,树木渐秃,倒是有几只松鼠在树枝上你追我赶。

季初阳看着看着,神色凝重了起来,

该死!夏律千的那貂还在客栈!

循着夜晚的记忆一出胡府飞奔仙来客栈。

“可千万别被那几个黑衣人给拿走。” 季初阳边想边急冲冲到客栈,没理掌柜的疑惑的目光,直接到二楼她们住的房间。

门是开着的!

季初阳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她记得灵歌为方便貂晚上安歇,将它放在了一树菖蒲后面。

走近菖蒲一看,什么都没有……

突然感觉身后有异样,季初阳猛地转身,挥拳朝身后打去。

来人早有预料,轻轻向后一躲便躲开了,顺势打开折扇遮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俊目冷冷的看着季初阳。

居然是夏律千!

季初阳的担忧变成了惊喜。

“夏庄主,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从宫里回来了?

夏律千不答反问:“我倒还想问我的貂呢?”

季初阳在房间内没看到貂,心想怕是凶多吉少了,便横下心道:“可能丢了……”

见夏律千不说话,又赶紧道:“虽事出有因,但终归是我们的错,我们会赔偿的。”

夏律千找了个椅子坐下,声带讥讽道:“赔偿?你赔得起吗?敢问公主,您贵为一国公主,可曾见过这样的貂?”

季初阳老实道:“没见过……”

夏律千:“那你要怎么赔?”

季初阳急于知道季宾的消息:“您开个价,或者想要我怎么赔?”

夏律千刚要开价,听她又道:“还有,如果你带来了二哥的消息,才有资格论赔偿,如果你无功而返,就是违约在先!”

夏律千看了她半响:“你比季宾脸皮厚多了……”

季初阳激动:“你见到我二哥了?”

夏律千拿出玉佩给她。

季初阳接过,背着他从小洞里拉出绢布,着急要打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夏律千:“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落脚?”

夏律千缓缓摇起折扇:“很简单,那晚你们连夜出临风台,我派人跟着的……”

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折扇离手朝门外掷去:“谁!”

季初阳也戒备起来,和夏律千冲门外掠去,正好看见一个带着斗笠的身影快速下楼,跑出客栈,夏律千的那折扇却钉在门外廊上,入木三分……

季初阳要追,夏律千拉住她,脸色凝重,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季初阳忧虑道:“他是谁?怕是都被听到了……”

“你可知道掌鹿监的沈园?”

季初阳点点头。

夏律千就将前一晚的事说了。

“恶鬼难缠,你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季初阳目光深沉,神思一转,心中却有了注意。

退开一步,对夏律千深深作揖行礼:“夏庄主深明大义,乐于助人,原谅我等此前的冒犯得罪,眼下那沈园瞧见你和我接头,想必会把注意转到我身上,夏庄主不会有危险的……”

夏律千皱眉:“什么意思?你还不离开……想一个人应付?”

季初阳坚定点点头;“不敢再劳烦夏庄主……”

……

看着季初阳离开的背影,夏律千咂咂嘴:“李应啊李应,可不是我不帮你这位天定的贵人,她打算单打独斗,我有什么办法呢?”

摇摇头,走到床边,掏出藏在那里的貂,提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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