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殿之中,百官列位,锦衣朝服,三声鼓响,庄严肃穆,御琴寒由贴身侍女碧海扶着,沉静端庄地走进大殿来,站在九凤台阶之上,唇畔隐约有笑,凤袍一扬,雍容大方地道:“百官接旨!”
众官员齐刷刷地跪下。
“自盘古开天辟地,天下权利交替千百年,如今大势三分,一为天和王朝,一为御琴王朝,一为千月国,今吾自接替母权,为御琴王朝代国主已十二年,昭晔长公主,为吾亲妹之女,血统高贵无人可比,今吾退位诏书已下,欲将帝位传予昭晔长公主御琴陌之手,加万千荣华于其身,掌御琴王朝生死之命,众卿可又异议?”
底下,列位的百官眼光也同样庄严肃穆,郑重地点头,齐声高呼:“臣等无议!”
“昭晔长公主进殿!”御琴寒很满意百官的说辞,她本以为御琴碧会趁机鼓动一些大臣捣乱的,倒是她多虑了,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手一扬,碧海得到示意,便轻启朱唇,朗声道。
声音落下,百官回眸,齐刷刷地向殿门外看去,这个时候,外面风轻云淡,晴阳正好。御琴寒也面带期待之色地望着外面,等待着慕容阑的到来。
众人目光所凝聚之处,如众人所预料之中的,缓缓地走来了慕容阑,她的身后,跟着八个侍女,她的身前,司马逸尘一身大方的华服,邪魅妖娆的容颜上,无平日的调侃和冷厉,公式化的微笑浮动在嘴角,却同样郑重地引着她,一步步地走近众人。
慕容阑表面上看着礼数尽到,胭脂绝色的脸上浅笑盈盈,大方而得体着,心里却把御琴王朝的开国女帝给‘问候’了个遍,虽然顾忌到她也是开国女帝的后人,没把开国女帝想得太坏,但她的心里真的很埋怨,很悲愤——司马逸尘为什么要走在她的前面!
御琴王朝的开国女帝御琴佩曾以君主的身份下过一道令,御琴王朝的女帝登基并非小事,在必要时需请各国领导前来,并有训:每一任女帝登基,皆需由另外的一国元首引导,将其带到御琴王朝当时在任的一位女帝面前,继而,就像是主持人似的,主持完整场登基大典。
这个规矩千百年就这么流传下来了,每一任女王都恪守着。慕容阑的亲外婆御琴玥继任时,选择的是当时千月国的皇帝月无欢,也就是月瑾的祖父;御琴寒有些例外,她继任并不是真正没有非议的,而且因为是代国主,也就没有请各国的来宾,另一国元首的引领倒是不必了,但还需有人引导,因此,在众议后选择了当时被赞为朝中第一人的舞清扬,也就是她的夫。如今,慕容阑继位,名正而言顺,血统最为尊贵,因此,外国元首的参加是必然的。慕容阑在之前并不清楚这个规矩,而御琴寒也有意无意地隐瞒了她这点。
直到今天早上,从观景台下来后,御琴寒才轻描淡写地告诉了她这个规矩,慕容阑当时头就大了。现在天下大势基本三分,数天和,御琴,千月的国力最为雄厚,并驾齐驱,千月国的皇帝月瑾这次并未来,派来的是丞相楚烟辞,而这就代表着,将她引到朝殿中的,就是司马逸尘!
这十几天来她一直在避免着和司马逸尘的再次接触,但这次,却是完完全全没有避开的可能!
看着男子坦然自若地走在她的侧面,连背影看起来都尊贵冷厉霸气无比,慕容阑嘴角勾了勾,微微有些自嘲。
她啊,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呢?不过是天和王朝的国主卖给御琴王朝一个面子,当一回登基大典的主持人而已,她又能多奢望什么呢?他那么完美的一个人,在之前疼她宠她到极点,即使两人偶尔有吵闹冲突,也没到动手的地步——其实要动手,他还是不会对她用全力吧?若不用全力,两个人的输赢,怎么可能有悬念!毕竟,他和她之间,武学并无太大的差距吧。可现在……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天和国主万岁万万岁,昭晔长公主千岁千千岁!”百官齐拜,高声而呼,御琴寒泰然自若地站着,微笑着看走近她的慕容阑。
司马逸尘微笑着颔首,算是应了,慕容阑也轻轻地微笑了一下,继而,百官起身,双手垂立,眸光敬畏。
司马逸尘突然退后一步,拉过慕容阑的手。
慕容阑有些小小的惊讶和意外,却因着是在朝殿之中,并不能多说话,只能用一种愠怒的眸光去看他,司马逸尘的嘴角却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淡淡地低声说:“这是规矩,长公主不知道么?”
慕容阑是个实在的好孩子,她还真不知道有这道程序,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司马逸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微微一暖。
饶是她瘦得再怎么厉害,这双手,仍旧是让他感到熟悉的,指尖处有些微细细的薄茧,因着练武的缘故,并不如真正的贵族小姐那般无瑕,却出奇的好看,手指莹润纤巧,肤色也白皙细腻。这两年多,他有多少次,单单就抚着她的手,就有无比的满足?
御琴寒眸光细腻,当然没有错过司马逸尘和慕容阑之间一瞬间的眼神传递,微微地一笑,她却不说什么。
司马逸尘牵着慕容阑的手,在百官的注视下,沉静地,一步步地走向御琴寒,待走近了,微笑
道:“天和王朝司马逸尘恭贺御琴国主,恭贺昭晔长公主!愿御琴王朝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话音刚落,御琴寒已了然地投以微笑,轻轻地说:“御琴寒谢过天和国主!”
慕容阑当然也得如此,同样彬彬有礼地道:“御琴陌谢过天和国主!”
“天下三分,今吾为天和国主,甚为御琴王朝新任女王登基而幸,参与登基大典,不胜荣幸。御琴国主业绩斐然,必料昭晔长公主亦为啸龙之才,御琴王朝可幸,天下亦幸!”司马逸尘简短地说一通辞,也就罢了,这里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御琴寒和御琴陌,他当然不能喧宾夺主不是?
御琴寒亲自褪下右手手指上的一枚扳指,扳指用上好的墨玉雕刻而成,戒面上镶一颗越有小拇指甲盖般大小的银色宝石,其他的地方用红墨色绘有细细的凤羽,阳光照耀下反射着很漂亮很亮眼的流光,扳指的黑色与宝石的银色互相反衬,相得益彰,这是一枚很漂亮的扳指,同时,也是一枚代表着君主权利的扳指。
微笑着将扳指递到了司马逸尘的手上,御琴寒微微颔首,声音虽轻,却庄重严肃无比:“天和国主,自今日起,它就交给你了!”
一语双关,司马逸尘何等聪明之人,岂会听不出来,浅浅地一笑,没说什么,笑如春风,却又如桃花,妖娆而霸气,同样庄重地说:“御琴国主哪里的话,这扳指,不是要交给下一任国主的吗?”
司马逸尘说完,双手托起扳指,微微侧头,示意慕容阑伸出右手,慕容阑会意,伸出自己的手,那一枚代表着无上权利的扳指,被司马逸尘郑重无比地递到她的面前,她还来不及反应,右手食指微微一凉,司马逸尘已将那枚扳指套进了她的指上,几乎就像是量身定做,很是合指,并无大小的不合适,慕容阑莞尔,不由着一笑。
那笑容,如流水,似行云,带着一股子自然和优雅的风韵,无得意,无庸俗,反而清丽而脱俗着,大殿之上,寂静无声,百官的眸光肃静地看着御琴寒,慕容阑和司马逸尘三人,半刻也不移。
“众人皆在,听朕号令!作为御琴国主,朕今日已将权掌天下的权利交予昭晔长公主,日后你们的君王——御琴陌!自此后,君为上,尔必亲,必敬,必忠,必孝,必辅佐,必坦诚,如违此训,天人当诛!”御琴寒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厉而苛刻,风度威仪,左手拉起慕容阑的手,继而举起,眼色逼人地看着朝堂上的百官,郑重地说!
慕容阑的心里一下子就多了分紧张。
之前她一直不紧张不害怕,只当帝位离她远的很,就像是那天上的云,纵然她的武艺再高再好,也无法企及,可现在,好快!她已经成为御琴王朝的第二十八任女王了吗?
眨了眨眼,慕容阑眼光弱弱地看着被御琴寒高举起的手,眉头拧了拧。
这登基大典,真累人呀。头上的那些东西足有三四斤重,压得她的头隐隐作疼,而平日不习惯化妆的她,今日被青天和另外的几个宫女给强逼着化了一个不算太俗的妆,现在,她就好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被那么多的官员围着看,好瘆人的感觉!
“阑儿——”御琴寒看慕容阑似乎有些出神,心里一下子就着急了,她们站的位置颇高,百官离他们尚有几米,暂时察觉不到,因此她赶忙压低了声音,唤慕容阑。
慕容阑回过神,轻轻地一笑,无声,却向御琴寒传达了她的歉意,还好参加登基大典的国外人是司马逸尘不是别人,不然,御琴王朝新一任女王在登基大典这么庄重的仪式上出神的事情被传出去,岂不丢人?
“皇天在上,御琴皇族列祖列宗在上,今吾为御琴王朝前昭晔长公主,今御琴王朝第二十八任女王,必尽心于御琴王朝,以赤诚之心,务好御琴王朝事务,统御琴王朝之心,必统领百官而无不耻之事,必通融邻里而无不诚之心,以己之德,表日月之心,为御琴王朝,竭心竭力!”慕容阑沉静自着地站着,轻启朱唇,娓娓而道,语气中的霸气和倨傲,尊贵和冷厉,不输司马逸尘,脸上浮动着坚定和毅然的光,自信而坚毅,无半丝不诚之心。
百官的脸上浮现出各异的笑——除了御琴碧,别人的微笑,也算得上诚心。
齐齐地跪拜,百官再次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愿吾皇享万世千秋之德,拥天下之荣华!吾等必为辅佐吾皇而尽心竭力!”
慕容阑淡淡一笑,沉静地扬起百鸟朝凤袍的长袖,自如安然地道:“众卿平身!”
御琴寒看着慕容阑,深深地一笑,一张端庄秀丽的脸上,浮现出慈爱而遗憾的光芒——这个外甥女儿,自今日起,就真的成了御琴王朝的主子了,号令天下,权掌天下,睥睨天下,希望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娘,你看到了吗?女儿找到您的外孙女,雪儿的后人了,她那么优秀,一定会比女儿做的更好的,是不是?雪儿,我们姐妹相处的时光竟然只有十多年,二十多年后,再听闻你的消息,竟然是由你的女儿告诉我的,你去的怎么就那么早?御琴碧这个麻烦,以后只能交给阑儿了,虽然这点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为姐做不到完全除掉她呀。阑
儿,一定要加油,姨娘以后就要离开你了,没有姨娘在你身边,遇到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御琴寒的话是在心里默默的说,慕容阑听不到,却感受的到,微微一笑,侧过头,认真道:“姨娘,我会努力的,为了我,为了你,更为了御琴王朝!”
只这一瞬间,御琴寒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自此,再无遗憾!
此时,大殿之外,炮声响,烟花绽,连空气闻起来,也多了几分喜庆的味道。
登基大典持续了将近半日,慕容阑也痛苦了将近半日,头上的东西太重就不说了,偏偏掌权后她还要保持着一份君主的尊贵,这一点,真是太痛苦了。嬉笑怒骂都不能随意,脸上就像是带了层面具啊!除了云清萍和楚千云,她可以温和一点外,别的朝中之人,她尚且达不到促膝谈心的地步,虚假的客套,真是要命!
因此,登基大典一结束,百官散去后,她就立即赶回了昭和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卸掉头上的凤冠和珠钗,脱掉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繁复无比的百鸟朝凤袍,换上一条简单却不失优雅的浅紫色缎带裙,用青天打来的水洗了把脸,擦掉脸上的妆,也就可以躺在摇椅上休息一会儿了。
到晚上,还会有一场宫宴,到那个时候,恐怕更累人,姨娘啊,你是可以放手了,休闲了,可我呢?这两年帮逸尘打下天和王朝的天下,如今,却又要坐上御琴王朝女王的位置,这一生,哪个女人能有我这样的命呢?
躺在摇椅上,感受着缕缕温暖的清风,慕容阑窝在摇椅上,长发如墨,脸色沉静中又有调侃,眉目如画,皓腕微露,丝绸的袖被风吹动,多了几分优雅和闲散。
偷得浮生半日闲,从此后,恐怕是难得了……低低地一叹,慕容阑兀自微笑,阳光有些耀眼,让她一时有些眼花,索性闭上眼,睫羽微微地颤,她已可以做到情绪并不随着情感的起伏而跌跌荡荡了。
两日后,来使府的一处别院中,司马逸尘沉静地坐在别院里,一处人工引来的河的河心上的亭子中,清风从这里经过,带来几缕微微的凉,吹乱了他本束得并不紧的青丝。如墨的青丝随风散开,妖娆精致的脸在墨发的映衬下更多几分绝代的风华,清茗一口,很是闲散惬意。
这时,一个着水绿色长裙,眉目娇艳的少女娉娉婷婷地走进来,在他对面的椅上坐了,脸凑近了他,那双澄澈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很是灵动,还未说话,司马逸尘就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淡淡地问:“无双,有事吗?”
不错,来人正是杜无双,她的眉目比起前两年来,多了几分秀致和温婉,少了当初的娇蛮无礼,此时看来,风采已胜过从前。杜无双的红唇一撅,不满地说:“逸尘哥哥,你整天待在这别院里,怎么不出去逛逛?”
“我哪里像你呀,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到处地逛?无双,这御琴王朝和天和王朝比起来,你更喜欢哪儿?”司马逸尘的语气很是温和,并不像前两年那般不耐和冰冷,眉梢甚至还掠过了一抹柔和之色,调侃着说。
杜无双轻轻地笑,抿唇,瞄了几眼司马逸尘,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弱弱地问:“能说喜欢吗?”
司马逸尘忍不住一笑,颔首,继而倒了杯茶给她,淡淡地说:“无双,钱统领过两天就要离开这儿回天和了,我暂时还不打算回去,你想如何?”
“这么快呀?”杜无双撇了撇嘴,眼神中有几分乞求之意,轻轻地问,“逸尘哥哥,我可不可以过些日子再回去呀?就算是你将来想把我留在这儿,我也是乐意的。”
司马逸尘眉头一皱,抬眸,捕捉到杜无双脸上一闪而逝的红霞,脸上难掩诧异之色:“怎么了?无双,出什么事了?”
杜无双低下头,心里就像是有个小鼓在敲啊敲的,乱乱的,但就是不做声。
看着杜无双这副模样,司马逸尘有些惊诧,但他没开口问,只要不牵扯到他,他一般不会去打探杜无双的私事的。
早在一年半前,杜无双因着慕容阑曾因一次意外而舍命救过她的事情,就立下了不再与慕容阑为敌的誓,反而试着友好地和慕容阑交往,慕容阑也欣然接受。后来在一日闲暇时,慕容阑好言开解,杜无双的心里也多了几分明白之意,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也慢慢放下了对司马逸尘的那份执念,司马逸尘和慕容阑问她为何,她只道是——得不到的,很多人都想要,可如果真的得到了,也许心里那份期待和执念就没有了,与其被动,不如试着放手,也许我能换一个活法,再者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当时司马逸尘和慕容阑也没多说什么,司马逸尘倒是相当的庆幸,自此后也试着不再疏离冰冷地对待杜无双,做到了真正将她当妹妹般地看待,天和王朝建立后,他已将她封为异姓郡主,出入赤焰山庄,也没有了以往的那么多忌讳。
这两年杜无双依旧没嫁人,不是因为司马逸尘,而是想要找一个真正让她动心的,正好遇到司马逸尘出使御琴王朝,几经她的央求,司马逸尘也就带她来了。
可如今……司马逸尘看着杜无双脸上越来越红,不由着拧了眉,这是什么状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