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眸瞧他,他已经不再说话,将下颚搁在我的肩头,沉沉地睡去。动了唇,终是没有开口叫他。见他的样子,很累了,不如,就让他休息吧。
可是,想着他方才说的话,我仿佛愈发地睡不着了。继而,又兀自浅笑,也许,不过只是我想得太多了。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要教我射箭,如此而已。
伸手抱住他的身子,见他微微蹙眉,才发现原来是我不慎碰触到了他肩上的伤。吓得我忙缩回了手,他却并未醒来,拧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微微叹息一声,闭了眼睛。
仿佛选迷糊糊的,睡了大约一个时辰,便感觉身侧之人已经起身。警觉地睁开眼睛,见他已然坐了起来,讶然地开口:“皇上,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浅笑一声道:“寅时刚过,朕起的晚了,朕的羽林军早已开始操练了。”他说着,已经翻身下床,又朝我道,“你也快起来,待朕出去巡视一圈,便回来带你。”语毕,也不看我,只朝外头走去。
“皇上。”外间传来李公公的声音,接着听得有人进出的脚步声。
看来,李公公也是早就带了人侯在外头了。
等了一会儿,听外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消失。想来,他是出去了。
我坐了起来,便开口叫:“朝晨。”
有人进来了,珠帘被小心地掀起,露出晴禾的脸来,她朝我笑:“娘娘也要起了么?奴婢去叫人来伺候娘娘梳洗。”
微吃了一惊,忙道:“朝晨呢?让她来伺候本宫便好。”
闻言,晴禾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下,终是点头:“那娘娘请稍候。”
语毕,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便见朝晨端了水进来。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本宫不习惯他人伺候,你也不是不知,如何不在外头候着呢?”
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她才道:“娘娘,方才皇上要奴婢去取了您的衣服来,所以奴婢走开了下。”
我皱眉:“什么衣服?”我的衣服不是就房子御宿苑么?
朝晨笑道:“娘娘,皇上说今日要带您出去射箭的,您还不知道么?那倒是奴婢多嘴了,皇上原是要给您一个惊喜的。奴婢知错了。”她嘴上虽说着知错,可脸上,还是笑的。
我才微微怔住了,瞧一眼挂在一旁的繁复宫装,心下微笑。是了,今日要去射箭的,如何能穿得了这般样子去呢?原来他都想得那般周到了。看了朝晨一眼.便开口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她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走上前,才要将手浸入水中,忽然想起一事。忙回身行至了梳妆台前,瞧了镜中的自己一眼,回头,见房间的里的香炉里的熏香还燃着。
过去取了出来,故意靠得进,任由那熏香飘进眼睛里,只觉得鼻子一酸,便有眼泪泛了出来。使劲眨了眨,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将熏香搁回去,回身跑至梳妆台前,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再仔细瞧一眼,有些惊讶,却又有些放心。果然,是没有掉的。
心中一喜,那么是否,汗水也是抹不去的?
不禁,又忍不住拿出苏暮寒给我的药水来,无色无味,心中愈发的好奇起来。这么神奇的东西,他究竟是从何处取来的?
“娘娘……”外头传来朝晨的声音,她许是觉得奇怪了,我这次梳洗的时间太过长了。
忙道:“本宫还要等一会儿。”
匆匆梳洗了一番,才叫了她进来。
朝晨取了衣服进来,我瞧了一眼,是用上好的绸缎做的,式样很是简单,下摆不短不长,刚刚好。衣袖的窄袖,活动起来也甚是方便。
朝晨未我穿衣的时候,我脑海里还在想着苏蓉寒给我的药水的事情。
我知道,夏侯子衿一直对他的事情很好奇。而我仿佛也越来越好奇了,那做了我三年先生的人,为何我越来越觉得,他并没有那么简单呢?
他真的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少爷么?那么,他给我的药水,那么神奇的药水,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娘娘,娘娘……”
忽然,听到朝晨在耳畔唤我。猛地回神,尴尬地开口:“何事?”
朝晨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娘娘有心事么?奴婢问您呢,今日您和皇上出去骑马射箭,头上的簪子还是少插一些吧。”
我“唔”了声。
她又道:“奴婢喊了您好几回了,您一直不应声。”
我笑一声:“定是听你说皇上要带本宫出去,太兴奋了。”
她也笑了出来,开口道:“早知道这样,奴婢定不说的。不过娘娘,奴婢觉得现在真好,奴婢瞧皇上,也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浅笑不语,好就好啊,不去想回宫的事情。
梳妆好了,出去便听晴禾道:“娘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您先去用一些。”这回,未待我说话,她便主动道,“皇上不回来用。”
我也猜到了,他说要去视察的,既然昨日能在那边用晚膳,早膳不回来也属正常了。点了头,扶了朝晨的手上前。
吃了东西,又坐了会儿,便听夏侯子衿回来了。
行至外头,见他跳下马来,抬眸便瞧见了我,目光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这番打扮,更像个小丫头了。”
我愣住了,他朝我招手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娘娘快去吧。”身旁的朝晨笑着催促着。
我觉得有些窘迫,走上前,他已经一把拦住我的腰,翻身跃上马背。
“啊。”惊呼出来,本能地抱紧了他的身子。听他低沉了声音道:“抓紧了。 ”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他大喝一声,拉着马缰的手微微-紧,那马儿便飞一般地朝前驰骋而去。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紧紧地往后靠在他的怀里。
他要我抓紧,其实我哪里用得找抓住什么东西呢?他的双臂紧紧地将我护着,只是迎面扑上来的风凛冽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缓缓地,静下心来,才听得我们的身后一串马蹄声。不自觉地回头,见身后跟着一小队人马。此刻,却是未曾瞧见顾卿恒,心下微微有些奇怪。忽而听他道:“在找什么?”
怔了下,好笑地看着他,为何我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敏感无比呢?他仿佛就能读懂我的心思,从要飞快地,截获我所有的想法,哪怕只是一瞬的事情。
抬眸看向他的脸,小声问:“皇上,我们去哪里?”
我不回话,扯开了话题,他倒是也不与我计较,只浅声道:“靶场。”
他要教我射箭的,自然要去靶场,我居然糊涂了。
靠着他宽大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不知为何,我隐隐的,紧张起来
马儿闪进了林中的小道,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马儿跑过去,突然惊起了一群_儿,我吃了一惊,身后之人突然笑道:“这上林苑多的是凶禽猛兽,方才不过是一群乌罢了。”
上林苑中还有着狩猎场呢,我如何不知道会有凶禽猛兽?不过是方才突然之间惊飞了一群鸟,一时想不到,才会吃一惊的。
才想着,他的双臂一紧,猛地勒停了胯下的马。我们身后的马队也立马停了下来,听得马蹄的声音,该是跟随的不远,却是听不到一人讲话。
抬眸向前瞧去,见我们已经立于靶场外了。面前是整排整排的靶子,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翻身下马,伸手来扶我,我朝他邪邪一笑,吱着牙跳了下去。站稳了身子,总算没有丢脸。他看着我,蓦地,浅笑起来。
这时,见一个侍卫跑上来,呈上手中的箭筒,道:“皇上。”
他点头接了过来,又见另一个侍卫送来了弓箭。他将箭矢悉数装进箭筒中,那因碰撞而发出的声音沉沉的,听得人有些心悸。
这些箭矢想必都该是玄铁制成,箭头刚硬无比,能够力透墙壁的。
侍卫退了下去,见他将手中的长弓递给我,说着:“接着。”
方要伸手,蓦地又收回,他的眸中明显露出了疑惑,我笑道:“皇上要教臣妾射箭,可,臣妾总得看看您的水平如何啊。不然,臣妾学起来心里头不踏实。
闻言,他微微一怔,倒是也没有生气,得意地开口:“激将法么?呵,朕就是射一箭给你瞧瞧又如何?”说看,抽出一支箭矢,一面将箭筒丢给了我。
我忙道:“皇上,您如此厉害,就这般叫您射,岂不是有辱您的水准?”
他回眸看向我,剑眉微佻,笑问:“那你想如何?”
伸手,指指身后的马,小声道:“皇上,上马射,如何?”
他朝我走来,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朕不敢?”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看了身后的侍卫们一眼。
我忽然微微一惊,对了,我怎么忘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悄悄看向他,万一,他如果射不中,岂不是真的很丢脸?虽然,他是皇帝,必然不会有谁敢说话,可我知道,夏侯子衿才是最要面子的人。
才想着,却见他脚步一动,翻身上马的同时,居然一把将我棒上马背。我一惊,吓得连手中的箭筒都没有握住,只听“啪”的一声,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他邪笑着道:“看朕射,不如也一起上来,你也便给朕睁大了眼睛瞧着,免得,说朕有小动作!”
我微怔,随即笑道:“皇上纵然耍手段,可也没人敢吭一声的。”
他重重哼了一声,只问:“看来你很喜欢看朕的笑话啊。朕只问你,若然朕一箭正中靶心,你当如何?”
“皇上说呢?”浅笑着看他,我哪里是要看他的笑话啊。我只是,很想看看他那风姿绰绰的样子。待到三月初丸那日再来,也不知,能否再能清楚地瞧见。而眼下,多好的机会啊。
他咬着牙道:“那便先留着。”
语毕,猛地一抽马臀,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疯狂地朝前跑去。我猛地撞上他的胸膛,欲伸手去拉他的手臂,又很快地收回。可别真的让他射不中啊。
想着,居然小声地笑出来。
马儿横跑过那整排的靶子,他突然放开了马缰,张弓,上箭,一切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而后,我听得耳畔传来“啉——”的一声,那玄铁箭矢顷刻间离弦.朝前飞速而去。
此刻已经隔了有些远,箭矢正中靶心的声音已经听不见,我只瞧见了那靶子剧烈地晃了晃。身后之人哼了一声道:“如此,你可服气朕来教你?”
回眸,见他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我也跟着笑:“服气啊,皇上可小心了,臣妾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微微拧眉,睨视着我道:“好啊,朕试目以待!”
再次拉住马缰,调转了马头朝原点返回。
地上的箭筒早就有人捡起,见我们过去,忙上来,又恭敬地呈上。
身侧之人将手上的长弓丢过来,我忙伸手接住,只觉得双手一沉,不想这弓居然这般重!果然是,不可貌相呢。
握在手上,试看拉了拉,虽然未用上力,不过我也知,凭我的力气,还是不可能拉得开这张弓的。不免想笑,方才还大言不惭地说,要他小心,因为我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他不过瞧了我一眼,便看出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微哼一声道:“没用。”
说着,上前来,握住我的手,一使劲,轻易地将弓拉满。我咬着矛撑着,他只要一放手,我只会很快又回到原点。谁知,我才担?比着,他便一把松开了我。只觉得手上的力道猛地被抽走,我收势不及,“锃”的一声,张开的弦瞬间被弹了回来。
他忽然大笑起来,我觉得真窘迫啊,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听他又道:“来人,换弓。”
讶然地瞧了他一眼,听得身后有人过来,将另一张弓交至他的手上。他伸手取了我手中的弓,又将他手上的递给我,笑道:“朕用的弓太硬了,不适合女子。 ”
瞪着他,原来,他故意耍我的。
对着这样的他,越发的大胆起来,撅起嘴道:“皇上觉得戏耍臣妾很好玩么?”我原来不知,弓还分几种的,他居然要我拉男子射箭用的弓啊,不是欺负我力气小么?
他靠近我,沉了声道:“你也不落后啊,一开始便想给朕一个下马威。朕倘若射不中那靶心,还不够资格做你的师父了?”
听他提及“师父”二字,我猛地怔了下。
继而,又忙回神,心细如他,恐他瞧出什么来。我永远记得他说过的话,他警告我不得再提及苏暮寒,那么,便是连想都不可以,至少,不能被他瞧出来。
才将心思转回来,便听他浅声道:“开弓。”
点了头,将手中的长弓拉开来。
的确,比方才的弓轻了许多,弦也没有那么紧绷。拉至大半已经十分省力,再使一把劲,便可以完全地拉开了。我得意地瞧了他一眼,见他抿唇一笑,将手上的长弓递给一旁的侍卫。过来,伸手握住我的肩膀,见我的身子板正,一面低声说着:“举弓分为高位举弓和水平举弓,你现在对靶心,用水平举弓。弓与地面垂直,箭要成水平并同拉弓臂的前臂连成一条直线,两肩自然下沉,调整呼吸,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悄然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竟然有些发呆。
他瞧我一眼,皱眉喝斥道:“眼睛平视和前方!”
猛地反应过来,不自觉地吐吐舌头,才将脸转向前面的靶子。方才看他射箭,不过是一张一弛之间,可,如今我看来,却仿佛连着距离都远了好些。那红色的靶心更像是越看越小了。
抬住我的手,微微上扬,他又轻声道:“箭矢飞射出去的时候会有往下的趋势,所以一开始出箭之时便要将箭头稍稍往上对一些。”
我点点头,他取了一支箭矢给我,接过来,上了弦,对准面前的靶心。用力将弓拉满,咬咬牙,手指一松,手上的箭一下子飞射出去。
可,不过丈余,却是直直地跌落至地上,那箭头严严实实地插入泥土中,只剩下那箭尾还在微微地摆动着。
我半张着嘴瞧着,明明都是按照他说的做了,可为何,结果却是如此大不相同?
身侧之人低声道:“力道不够。”说着,又把住我的手,帮我上了一支箭,将弓拉满,他微微吸了口气,二指一放,离弦的箭矢“咻”地出去,眨眼间已经钉上那红色的靶心。
我不服气,反反复复地练习了十多次,虽不能想他一样一箭正中靶心,也终于有箭可以勉强不落靶了。心中暗暗地下决心,待我努力努力,定是可以的。
他陪看我直到午时,才收拾了东西回去用膳。
依旧是他骑马,而我坐在他的身前,伏在他的怀里,抬眸问他:“皇上觉得臣妾射得如何?”
他微哼一声,笑道:“还凑合。”
闻言,我不免地笑起来,他又道:“一会儿朕和马将军去视察羽林军的操练,你便不必去了,就待在御宿苑。记得,方才还欠朕一件事情。”
呵,方才的事情他倒是记得牢。便问他:“那皇上得告诉臣妾,要臣妾做什么?”
他想了想,才道:“你准备了点心待朕晚上回来再吃。”
心下微震,又是点心。不免想起那时候我胡乱做了一盆芝麻球,害他吃撑的事情来。想着,不禁出笑,便开口道:“皇上还敢吃臣妾做的东西么?”
他却反问:“为何不敢?朕警告你,做得入不了朕的嘴,朕还要罚你!”
“好。”我捂着嘴笑。
回了御宿苑,他只匆匆吃了东西便出去。
我回房小憩了会儿,朝晨好奇地过来问我:“娘娘,您学得如何?”
我想了想,便道:“很好啊,皇上百步穿杨,本宫自然也能五十步啊。”
朝晨笑起来,她知道我乱说却也不点破。隔了会儿,才又道:“皇上这么快又出去,娘娘您还出去么?”
摇摇头,从榻上起来,看着她道:“朝晨,你会做点心么?”
她许是未曾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怔了下,才道:“会啊,娘娘您想吃什么.奴婢一会儿去给您做。”
想了下,又问:“那你最拿手什么?”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开口道:“奴婢也没什么拿手的,各式点心都会一点。”
各式点心啊,在我看来是很厉害的朝晨了。拉了她出去,一边道:“那你教本宫做几样最简单的好了。”免得选复杂一些的,我真的做得不好。
朝晨吓了一跳,吃惊地开口:“娘娘,您要吃什么告诉奴婢便好了,奴婢去给您做。”
瞪她一眼,开口:“谁说是本宫要吃!”
她怔住了,半响似乎是恍然大悟,惊愕的脸上随即缓缓地笑开,小声道:“奴婢知道了。”
外头晴禾听闻我说要亲自做点心也是吃惊不小,拦着我道:“娘娘,这……这哪里是您能做的事情?”
我也不说为何要做,只问:“膳房在哪里?”
“娘娘……”她一脸为难的样子。
我笑道:“没事,你只告诉本宫在哪里便是了。”
晴禾没办法,只好转了身道:“娘娘请随奴婢来。”
我与朝晨对视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膳房的人见我去,个个都露出惶恐的神色,恐是因为他们做的膳食不合我的口味,故此我才要去的。一大屋子的人跪在地上朝我行礼,我开口让他们起来,想了想,便道:“都出去吧。”
晴禾上前来,开口道:“娘娘要吃什么,还是让他们做吧。”
我摇摇头,说道:“晴禾,你也出去。”
她怔了下,终是朝我福了身退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朝晨才问我:“娘娘想做什么?”
做什么啊,上回做了芝麻团给他吃,我自己是未吃,只因瞧着,都知道不好吃。偏他还一口气吃了那么多,还叫着说要将剩下的带会天胤宫去。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想笑。
于是,干脆道:“不如,教我做芝麻团吧。”
朝晨疑惑道:“芝麻团?”
我皱眉:“怎么,你不会么?”
她忙摇头:“不是,奴婢只是觉得……”她随即又一笑,转口道,“娘娘说什么,奴婢便教什么。”语毕,回身找了糯米粉,倒了一些出来。
我看着她,心下不免好笑,当日我不过是想简单一点,取了蒸热的糯米直接捏了几个便算数了。如今看来,这团子做出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倒了糯米粉出来,她又去找芝麻,却是翻了半天都不见。只好出去问了膳房的人,又进来,从后面的罐子里取了出来。
朝晨朝我道:“娘娘,芝麻团的芝麻味儿尤其的重要,奴婢家乡做这个团子的时候,并不是将芝麻直接洒在上面的。而是将芝麻全磨碎成粉,然后和糯米粉一道和在一起。这样的团子吃起来香,且不会嚼到一颗颗的芝麻呢。”
我点头,这个办法好,吃起来也细腻。
由她教着,把芝麻都磨成了粉,和糯米粉倒在一起,在中间挖开一小块,倒上水,轻轻和起来。
“娘娘,水要放得恰到好处,不能多,不能少了,否则这面团和不好,团子做出来,也不好吃。”朝晨在一旁提醒着我。
我应看,真不知,原来和面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待团子都做好了,便可以拿上蒸架去蒸。我要生火,这回朝晨却是死活不肯了,抢着霸占那位子,弄得我又好气又好笑。
火生起来了,不一会儿,整个膳房都弥漫着芝麻的香味儿。
真香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和我上回做的芝麻图案可真不是一个档次的啊。
想着,心里有些得意。等一会儿他回来,瞧见了这样的芝麻团,不知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可也会想起那次吃的东西来?
想的出了神,回神的时候,才见朝晨已经起了身,笑道:“娘娘,可以出锅了。”
“是么?”感觉好快的速度啊。
她揭开了盖子,那一阵热气散去之后,便可瞧见底下蒸架上的团子。混入了芝麻,看起来有些灰白,又有些半透的样子。伸手捏了捏,糯糯的感觉,还很有弹性。
我不自觉地笑起来。
朝晨也开心地道:“娘娘,皇上会喜欢么?”
应该会吧,总之我已经做得很努力了。继而,又皱眉道:“呀,现下就做好了,一会儿皇上回来准冷了。”
朝晨笑道:“娘娘放心,奴婢将盖子盖上,一会儿皇上若是回来得太晚,再热一下便好。”
点了头:“那就好。”
朝晨一边盖上盖子,一边道:“等皇上回来,定是……”
“娘娘,娘娘——”朝晨的话未说话,便淹没在外头大呼的声音里。
本能地朝外头瞧去,朝晨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上前将门打开,见一个太监急急跑来,他的脸色有些煞白。我只觉得心猛地一沉,预告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太监飞奔过来,跪下道:“娘娘,宫里出了大事,皇上已经先行回宫了。奴才奉命来转告娘娘此事,娘娘若回宫,外头有专程护送娘娘的人。”
指尖一颤,他说什么?夏侯子衿回宫了?
上前一步,厉声问:“宫里出了何事?”
“这个……这个奴才不知。”底下之人低着头,颤声回话。
我哪里还管他知不知,疾步朝外头走去。
“娘娘……”朝晨急急追着上前来。
我沉声道:“回宫!”
晴禾也追了上来,见我阴沉着脸,倒是识趣得一句话都没有说。
命朝晨收拾了一下,便带人出了御宿苑。门口,早已经停了一辆马车,我不语,快步走上前。一人帮我掀起车帘,低声道:“娘娘请慢点。”
熟悉的声音,令我冷不丁地抬眸,居然是顾卿恒。
夏侯子衿急匆匆地回宫,却把顾卿恒留下来保护我,我到底是惶然了。
“娘娘……”朝晨在身后叫着我,我才猛地回神,再不看面前之人,弯腰走进马车内。朝晨一道进来,坐在我的身边,偷偷看了我一眼,到底是没有说话。
马车渐渐地加快了速度跑起来,车帘一晃一晃地动着,发出“噗噗”的声响。此刻,也再没有心思去瞧外头的风景,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究竟有什么大事,能让他走得那么急?连带上我一起的时间都没有?
咬着牙,上午还教我射箭呢,还说要我做了点心等他晚上回来吃的。怎的才过了几个时辰,全都变了样?
在马车里坐了一段路,终是忍不住,大声叫道:“顾侍卫!”
“娘娘有何事?”车外传来顾卿恒淡淡的声音。
我脱口问道:“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不知道那太监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可,我如今问顾卿恒,他该是不会骗我的。
隔了片刻,才听外头之人道:“宫里有人来传话,说裕太妃不慎落水。”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裕太妃出了事?
难怪,他会如此紧张。
回想起那次在婪湖上,他拐弯抹角带着我绕了一大圈的路,就是想从我嘴里旁敲侧击出裕太妃的病情。我知道,他虽然怨恨她,却始终忘不了那是他生母的事实。
所以,听闻裕太妃出了事,他才会走得这般着急。连和我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是否裕太妃的情况很不乐观?
想着,又忙问:“裕太妃的情况怎么样?”
顾卿恒回道:“娘娘,具体属下不清楚。”
愣了下,是啊,他也一直是在上林苑的。知道这个事情,也不过是听闻。看来具体如何,还得等我回宫了之后自己去打听了。
催促着马车行得快些,心里微微地紧张起来。
思忖了良久,才又慢慢觉出事情的不妥来。
纵然夏侯子衿心里还念着与裕太妃的母子之情,可,太后呢?太后对着裕太妃,那可是厌恶至板的。如今她出了事,太后如何会派人专程来这里通知他?况且我和他离宫的时候,太后还找我去谈话,说要我留住他的心,说有些事,要我主动一些的。如今我与他不过来了上林苑一日多的时间,太后是不可能为了裕太妃的事情急急将他叫回去的。
那么,还另有隐情?
“娘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朝晨担忧地看着我。
缓缓摇头,再想也没有用,终是要等我回了宫,才会知道这不可思议的一切。本想再问顾卿恒,想想,又作罢。
马车虽已经是马不停蹄地前进了,及至宫门口的时候,依然已经是傍晚了。
匆匆入宫,我自然是不能直接去永寿宫的,想来想去,只好先回了景泰宫。芳涵在宫里啊,想必她会知晓一些事情。
我一回去,所有人都迎出来。遣退了他们,独留下芳涵一人。
她是知道我要问什么的,未待我开口,便道:“皇上突然回宫,娘娘想必也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了。比如,裕太妃失足落水的事。”
直直地瞧看她,原来裕太妃落水是真。可是,她却说“比如”,果然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思忖了下,还是问她:“那皇上去过永寿官了么?”
芳涵怔了下,摇头道:“没有,皇上一回宫,马上去了储良宫。一直到现在,都未曾出来。”
心下一惊,裕太妃失足落水而将他叫回宫的,他却去了储良宫看姚妃?
斜睨看看向芳涵,我倒是未曾想到,原来这隐匿的事情,居然和姚妃有关。
芳涵低了头道:“娘娘有所不知,今早裕太妃与姚妃娘娘在御花固的婪湖边上不期而遇,也不知怎的,裕太妃见了姚妃突然发起狂来。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雅打姚妃,把在场的宫人们都吓傻了。后来也不知怎的,裕太妃便从婪湖边上跌了下去。幸得当时有会浮水的太监在,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原来,根本不是失足落水。
“姚妃呢?”她的力气应该不小的,都能将裕太妃推进湖中,怎么到头来,夏侯子衿反倒是去看了她呢?
芳涵的脸色微变,瞧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微微一震,才又开口:“姑姑但说无妨。”
“娘娘……”她低唤我一声,才接着道,“姚妃受了惊吓,当场昏厥了过去。 ”
猛地起了身,讥讽地笑:“姚妃如何是能因为这样的惊吓就昏厥之人?”我不相信前一刻还能推人下水,后一刻居然会晕倒在地。
如果换成是千绿,我还会相信。可她是姚妃,是姚纯姒,姚大将军的女儿!
心念一转,是太后的主意么?以此让夏候子矜早日回宫?
呵,她终是觉得后悔了,后悔当初选了我去,而不是姚妃?所以,才要急着补偿挽救么?
拳头微微握紧,瞧见芳涵的脸色有些阴沉,低声道:“太医去瞧了,说是因为姚妃怀了帝裔,所以才会经受不住惊讶。”
指尖狠狠地一颤,怀了帝裔……
“娘娘……”芳涵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怪不得太后急看派人去通知他回来,也难怪他来了,不去永寿宫,会直奔储良宫去。
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呵,苦笑一声。
我一直以为,下一个怀孕的人,必然是千绿了,怎会想到,居然是姚妃。
颓然退了一步,芳涵忙扶住我,低唤道:“娘娘……”
摇摇头,半笑着:“本宫没事。”
她依旧不放开扶着我的手,片刻,才开口道:“娘娘,这后宫之中,您若是想立于永远不败之地,必须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且,要是个皇子。”
不知为何,听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只感觉心头无端地疼起来。
我总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有些更加纯粹的东西。
用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并不是上上策。
可,夏侯子衿会和我想的一样么?
前一刻,还能固住我,对我软语相向。可这一刻,他却已经守在别的女人床前,或许,还是高兴地笑着。只因,他又将有一个孩子。
后宫,权力,万恶之源。
而孩子,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护身符。
猝然闭了眼,不要想,我不要再想。
“娘娘,娘娘……”外头传来朝晨的声音。
我没有睁眼,只听芳涵出去问:“何事?”
“姑姑,太后派人来,请娘娘过熙宁宫去。”朝晨的话一字不漏得听进我的耳朵。
待芳涵转身的时候,已经见我上前,她迟疑地叫:“娘娘……”
我冷笑一声,大步出去,道:“太后都派人来了,本宫还能有不去的道理么?”
行至外头,才知,这次来的人,并不是眷儿。是个和眷儿打扮相似的宫婢,见我出去,乖巧地行礼道:“奴婢浅儿,给檀妃娘娘请安。”
“免礼。”我边说着,边上前,外头准备的鸾轿,必然是给我的。
朝晨与初雪忙跟了上来。
落了轿帘,便起轿了。我不禁问:“不知太后这么急着要本宫过去,有什么要事?”
外头的浅儿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太后听闻娘娘您回来了,心中挂念,想和你说说话。”
真是圆滑的话啊,我从来不知,我与太后一下子走得如此近了?呵,太后身边的宫婢,自然是一个个都不能小觑的。
到了熙宁宫,让朝晨与初雪在外头等着,便随着浅儿进去。
我进去的时候,见太后闭着眼睛卧在榻上,一旁跪着的宫婢正小心地帮她修理着指甲。我朝她行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
她这才睁了眼,挥手让身边之人退下去,才开口道:“檀妃来的好快。”
我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答话,却听她突然又道:“此次去上林苑虽不过短短一日,可,到底也是和皇上住了一晚的。不知檀妃和皇上可有发生什么?”
我这才震惊了,她急着把我叫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么?
脸上开始烫起来,提及私事,到底还是羞涩的。低了头道:“臣妾和皇上并没有……没有……”呵,这事又该叫我如何启齿?
我的话音才落,便感觉太后大步上前,一把拉过我的手臂,挽起衣袖,瞧了一眼我手臂上的守宫砂。忽而变了脸色道,怒道:“哀家听闻你还进了皇上的浴室,究竟是哀家的宫婢出了问题,还是檀妃你有问题!”
“太后息怒。”猛地跪下。
她依旧怒不可遏:“荣妃有了帝裔了,如今姚妃也有了,聪明如你,竟然还想不通么!”
我终是,怔住了。
为何太后突然对我和夏侯子衿的事情,比对姚妃还要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