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都说钟漓这往下就不用混了，连秦书记女儿的鸽子都敢放，还是订婚典礼的鸽子。
母亲仍是叨叨每天说个不停，内容不外乎他太冲动了，对不起染风，要不是染风那个孩子在她父亲面前说好话他钟漓估计今儿就没法在北京城呆下去之类的。
没心思呆在父母家，他最后决定搬回家里住。下班回来无聊的时候不是抽烟就是发呆，经过了这么多，对他来说快乐真的是已经很奢侈了。他躲着秦染风，躲着外界的种种，无非就是想让大脑留白一段时间，未来的路，他没有办法为自己想好，因为曾经那个未来里大部分都有那个女人的参与，她的离开“成功”的抽空了他所有的设想。
看着铺满灰尘的地板，他无奈点点头，闲着也是闲着，还是自己来吧。
“钟漓，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没洗干净的抹布不能擦玻璃，会有味道。”
他猛然回头，没有人，只是那个声音才他耳边挥之不去。
“钟漓，看看那儿没擦干净。”
“钟漓，我渴了给我切个橙子过来，顺便把柜子里的牛肉干拿过来！”
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嗯，等等。”他放下手中的抹布，到了厨房洗洗手，拿出橙子一瓣一瓣认真地切好，又把柜子里开了封的牛肉干一起放在果盘里。
走到电视机前的茶几上，他放下果盘。
对着沙发前的空气微笑说：“乖，别吃太多，否则中午就不饿了。”
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接着擦玻璃，接着是家具。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他对着沙发上的空气说：“周苏，中午吃什么？”
“周苏，不可以吃香辣虾了，你本来就爱上火一个上午吃了那么多零食又吃辣的，不好。”
“嗯？日本餐？那也不好。周苏我们吃红烧排骨饭套餐吧，有肉，有菜，也有汤。”
他起身到洗浴室洗洗手，然后开始拨电话：“××快餐吗？我要两个红烧排骨套餐，嗯，粥一定要热，我太太胃不太好。好的，地址是……”
静静摆好饭，他坐在桌子的一头专心吃着饭。桌子的另一头整整齐齐摆着米饭套餐和冒着热气的粥。
吃完饭后，他起身看着对面愣了一会儿神，随后倒掉了未被碰过的米饭套餐，然后说：“周苏，你去沙发上等我，一会儿我陪你看电视。”
一个下午，他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韩国泡沫剧，时不时地转头对着身旁的抱枕说：“周苏，你真恶俗，竟然看这种毛儿没长全的正太，还不如看我。”
晚上睡觉之前，他像往常一样去了书房，然后，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眼睛就开始流泪，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没有周苏，没有，一切都是他想象出来的。
可是第二天早晨起床时，他仍会对着周苏曾经睡过的枕头说，亲爱的，记得出去前吃早餐。
他每天洋溢着笑容，很幸福的样子，起码，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他在打扫时发现了一个儿童玩具的碎片。那是他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她杀死之后摔碎的，想是当时没有发现。
他举着那个玩具碎片久久地看着，看着，开始流泪，为他那没有出生的孩子，为他那夭折了得爱情。
一切的一切是从那天开始的，本来是好好的呀。他坐在地板上，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闭上眼睛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他摇摇头，接着竖着耳朵听，可是仍然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走了，是真的走了。他能骗自己一时，可是骗不了一辈子。
低头看看手中的玩具碎片，他忽然豁然开朗，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天下午，他来到父母家，父亲正在午休。
他走进父母的房间，悄悄办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华发已经铺满头顶的父亲。
“爸，您说的对，既然我已经不能为周苏做什么了，那么就应该回头把余生的爱给了染风，不管那是不是真的爱，您说的对。”
他一脸淡然地为父亲掖了掖被子说：“可是，我在爱上周苏那一刻，就早已经回不了头了。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什么，我早已经回不了头了。所以，我决定一条道儿走到黑。”
久久的，久久的，他看着睡相温和的父亲，哽咽起来：“爸，不管您懂不懂，请让我自私一次好不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时间凝固了一般，整间屋子听不到一丝轻微的声音。
“我懂，我懂。”闭眼眼睛的父亲忽然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声音沙哑却清晰的说：“孩子，我都懂，都懂。”
钟漓略略诧异地看着流着蜿蜒泪水的父亲，半响说：“谢谢，谢谢爸。好好照顾妈。”
钟牧之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却流着泪不住地点头，似是叹息：“去吧，去吧。孩子，去吧。别说对不起，你比我勇敢，比我勇敢啊。去吧，去吧。我要睡觉了。”
钟漓紧紧握了握父亲的手，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钟漓其实无法想象，垂暮的老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没扯着老脸求他留下，也没看见他是如何侧过身去，悄悄用苍老的手抹去满是褶皱的眼角的泪水。
刚走出房间，就看见母亲刘秀琴直直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上前语气平静：“妈。”
刘秀琴因为他这一声“妈”泪水瞬间滚落，边用手擦着泪水边说：“还是要去找她？”
“嗯。”
刘秀琴重重叹一口气，释然了一般说：“还是这样了，钟漓最后还是这样了。我防了十几年，钟漓最终还是这样了。”
钟漓不解：“什么叫防了十几年？”
她苦笑着摇头：“钟漓，在你眼里你妈是不是个除了爱面子爱名分，就没别的追求了？就头脑简单地什么也看不到了？”
钟漓惊异地看着母亲，忽然觉得陌生起来，那个曾经的母亲形象渐渐模糊起来。
她接着说：你十几岁被从房顶上摔下来的周苏压得骨折，怎么跟我说的？正好经过？呵呵，也亏得我见人装傻解释，你这孩子那两天运气不好倒是要念念佛，去去邪。可是钟漓，你那时的小心思我怎么不知道？我生了你养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周苏的小眼神儿就不对劲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钟漓一脸的不可思议，钟母倒是坦然：“其实，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又怎么会忍心阻止？可是，你怎么就没看见那个丫头心里根本没一丁点儿你，你爱了他怎么不受伤。钟漓啊，你妈我跟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几十年，心都疼的碎了，怎么还忍心再让你受那份儿罪？”
“妈，您知道爸？”
“怎么不知道？”她无奈摇摇头：“别人我没心思管，可是你跟你爸，就是我的天，就是我的命。我觉得自己自打嫁给你爸之后就没别的目标了，就是希望你俩过得好。”说着说着，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钟漓上前搂着她，轻轻拍着：“妈，苦了您了。”
钟母在他怀里兀自说着：“可不是，明明看得出来她和你爸有问题可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为了不失去他，我每天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还装得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真的怕啊，钟漓你们俩谁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啊。”
“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狭隘。”
钟母推开他，吸着鼻子擦眼泪接着说：“我也明白你跟我耍了不少心思就是想要周苏，看你那么喜欢她，我除了厚着老脸跟周苏她妈要还能怎么办？钟漓，你不知道我多不想再看见她，多不想。但是，你想要啊，你想要的，就是刀尖儿上的，火海里的，做妈的也想给抢回来。你真以为她多贪慕虚荣为了秦染风她爸那个背景撮合你们？我是看你一厢情愿看你爱周苏爱的那么辛苦，可是她始终不把你放心上我心寒啊。好不容易有个人爱你，疼你，妈恨不得自己替你抓住机会被别人爱着，疼着。钟漓啊，妈没有得到的疼爱多希望你能补回来啊，看着你难受，我那心里啊就像刀剜着似的，想一下，是疼一下啊。钟漓，哪怕你不理解我的行为，也请你理解我作为母亲的一颗心，这就是女人对自己的孩子的感情，你懂不懂啊，钟漓？”
钟母，眼泪一把一把落下，生生浇在了钟漓的心上。
“妈”钟漓声音暗哑：“您说这些是让我忘了她吗？”
“钟漓，你真的不理解做大人的心。做母亲的能为孩子做的最后一步就是成全，不管是对是错，只要是你想做的，做妈的怎么忍心阻止。我知道，这次如果阻止了你，你一生都不会快乐了。所以妈不留你，可是说这么多，我是想要提一个要求。”
“妈，您说。”
“你一定要回来，不管结果怎么样，记得回来啊。”钟母紧紧抓着儿子的手放在胸口，放声大哭：“不管她要不要你，你要记得这儿有个天天念着你，盼着你回来的妈，他们都不疼你不要你的时候，你还有妈。你一定要回来，别丢下妈不管，你就是妈的天，妈的命啊，钟漓，我求你了，一定要回来。求你，记得我在家天天盼你回来啊！”钟母说到最后已经无力发出声响，只是趴在他的怀里抽噎。
钟漓紧紧搂着母亲闭眼眼睛任泪水肆虐，重重点头。
晚上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意外地接到方大同的越洋电话。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听方大同说话，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说。挂了电话之后，他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坐着，沉默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