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祖天师叹了口气,“我自去与三教相商,尔等速招五门后辈,各做防备。”说完也没有理会众人,直接驱虎向前方奔驰而去。定伦子紧皱着眉头,祖天师的允诺并未使他轻松,反而让他更加忧虑起来。“治世,如今人间尚有可用之力么?”祖天师走后,定伦子回首问到。一个长髯的中年道人摇了摇头,“师兄,我玄门已倾全力,但人间总不能不顾。”张定伦点了点头,但愿人间不要再生什么祸事,免得幽冥众人分心啊。
蓬莱仙岛,祝得安发出大道通玄令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各派有所不屑,均各有回话,言到已知其事,愿遵得安真人指示,让祝得安心里温暖了些。只是,这个夜晚注定已不能似往日般平静,祝得安在屋里打坐着,耳边陆续传来破空之声,远海上也有虹光打斗,让他的心里难以平静。
调息了一个周天,祝得安试着分散出一缕神念,想要深入幽冥找自己的师父询问一下,此间的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只是神念离体的刹那,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向他袭来。奶奶个腿,这清微封灵术怎么还没散去,老头子这样困着我,莫不是不想见我。
祝得安心里嘀咕着,却无可奈何,他实在捉摸不透自己的师父是怎么谋划的。思忖了一会儿,祝得安还是决定要问一下幽冥的情况,如果那边的事情稍缓了些,不妨抽调些人力回来,毕竟他也不能确定八岐妖蛇会兴起多大的风浪来,有些前辈坐镇总是好的。
你不让我找你,我就让你来找我,祝得安暗下决定,同时口中念到:“一敕不降,道灭于无,二敕不降,道绝于仙,三敕不降,斩首献天,雷公号令,速降吾坛,奉请衍法护道清微大天师张定伦到前听用。”金光一闪,一道气聚的灵符消失在地表。见如此,祝得安心满意足,同时规规矩矩地站立一旁,等待师父前来。
只是师父没等来,他却等来一个电闪的掌印,啪,搧在了祝得安的后脑勺上。“何人不知好歹,忙中生乱?”一声呵斥,祝得安捂着脑袋赶忙侧耳听了一下,是自己师父的声音没错。“师父,是我啊,我有事问你?”祝得安倒也没敢生气,恭敬地问到。
“滚,”清微大天师怒气中有一丝忧虑,“能解决自己解决,不能解决就不解决,不要烦我。”清微大天师也没有问祝得安想要询问什么事情,直接拒绝了他。安静了片刻,祝得安又试着小心翼翼地喊了两声,却没人答话了。“奶奶个腿,这是怎么了,真是一点儿也不管我啊,老头子莫不是老年痴呆了。”
幽冥深处,远离弱水的迷惘之野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笑了笑,“大天师何必跟晚辈恼怒,应该听一听他有什么询问,我等也好做计较。”定伦子摇了摇头,却客气地对那人说到:“衍圣公有所不知,我玄门如今已无力人间之事,只能由他们自己决断了。”说完,定伦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是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弟子,毕竟他只是传道于祝得安,而没有来得及与他解惑。
“儒教修真之人虽然素来较少,但大天师如有不便,我亦可传于族中弟子知晓,可与红尘中的玄门一众商量个对策。”说罢看了一眼在旁边打坐的一个老和尚,“不知禅宗亦有此意否?”那个老和尚微微睁开眼,有些为难,但清微大天师定伦子与衍生公孔德真看着自己,却也不得不解释。
“禅宗根植华夏,自有分忧之责,只是如今宗内鱼龙混杂,欺世盗名者多坏我佛门声誉,怕是会阻挠宗徒行法。”老和尚无奈地看了清微大天师一眼,不知道他能否理解禅宗的苦衷。“智远禅师所说虽实,但不破不立,释教何不趁此华夏劫难之时,重塑佛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坏下去么?”衍圣公孔德真有些失望,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唉,想来也是,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且不管他,老衲也想看看,如今宗内还有没有守诚之人。”智远禅师听衍圣公孔德真说如此,也不再推脱,直言愿随儒道二教行事。二人语罢,皆以罡气向人间发了训令,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蓬莱客舍内,祝得安还在生闷气,师父也太不地道了,自己又没说跟他借钱,至于这么不讲情面么。四可却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觉得祝得安吃了一个憋的样子真有趣。“笑你奶奶个腿,等八岐妖蛇来了,先把你吃了,让你得瑟。”祝得安骂了四可一句,气的直翻白眼。
“不是我说你,”四可一边按捺着自己的笑意,一边煞有其事的说到,“玄门几千年,大德高道无数,你师父不理你,但其他人却总不至于这样,毕竟还是要卖你师父个面子的,你说你是不是傻?”四可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得意,跟祝得安说话也带了点**的意味。
祝得安愣了一下,四可说的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好歹自己是现任护道之人,问幽冥里那些老家伙点事总是可以的吧,更何况自己的辈分说不定还要比招上来的人高呢。不过他不敢再发万急催神咒,万一再招上一个祖宗,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重又起符念咒,祝得安打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继续问下去。“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日战,时随令行,奉请幽冥先闻此令者到坛听用。”发了幽冥咒,祝得安立刻闪到一边,怕再上来一个不讲情面的家伙。
“谁啊?谁找我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同时现形在蓬莱客舍之中。祝得安一看来人,瞬间放下心来。是崂山的景幻,没想到他死后没去投胎,却留在了幽冥之中。“咦?”景幻也看到了祝得安,脸上的表情一愣,但旋即看到祝得安身上的道袍和手里的道衍尺,瞬间明白过来,然后倒头便拜。
“崂山景幻,见过护道真人,”说着脸上尴尬一笑,“弟子先前不知师叔祖身份,还望恕罪。”祝得安挥了挥手,没有在意,直接开口问到:“起来吧,我就是问问幽冥里那些高人在忙些什么?”景幻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说到:“师叔祖不知,自那日珈玥师姐符送之后,我一直在桃止山下听事,着实不知道其他事情。”
说着,景幻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补充到:“对了,听说孟婆婆得了天子殿指示,儒释道三教修真弟子,死后不得再饮忘情水,却不知道事出何因。”闻言,祝得安眉头一皱:不饮忘情水,难道是要让众人带着记忆投胎么?这样虽然能够保证众人继续修行,但岂不是破坏了阴阳两界的规矩。
想来想去,祝得安也没有理出头绪。不过景幻人在阴司,不知幽冥之事,问了也是白问,所以只是简单聊了几句,祝得安就把他送走了。只是祝得安隐隐觉得,幽冥的事情绝不会那样简单,否则阴司也不可能放任这种有悖天纲之事,应当是有什么筹划吧。
摇了摇头,祝得安不打算再找人来问了,估计阴阳两界现在是爹死娘家人,各人顾各人了,不可能有前辈回来。现在八岐妖蛇的事情还没有明了,不知道之前它吃了亏,还敢不敢贸然来犯。如果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祝得安打算作别蓬莱,到处去走走,让自己强大起来。毕竟师父不理会他,就是把人间的事交给了他来处理,他不能有一丝闪失。
祝得安正在琢磨着,屋外有人敲门。“得安真人,崂山行尘掌教座下大弟子景清师兄携其师书信求见,合一师叔祖让您去一趟。”是元珈时的声音,好好的孩子怎么成了合一那个老头子的小跟班了,祝得安在内心里嘀咕着,朝着屋外走去。
元珈时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候着,没有表现出一丝怠慢。那天西峰广场的事他见到了,虽然祝得安的性子尚好,但清微派里的人却不是好招惹的,万一惹得祝得安不满,没办法跟合一真人交代。见元珈时衣服上沾有血迹,且一脸疲惫,祝得安知道他刚从海上斗法回来,于是随口问了一句,“是珈时啊,崂山的人找我作甚?”但元珈时摇了摇头,屈身回应到:“真人勿怪,此间之事却不是弟子可以过问的。”祝得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孩子规规矩矩,也难怪合一真人会喜欢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主峰大殿前,元珈时便称罪退去了。祝得安一个人走进去,见神像前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敬香,只是看到合一真人笑着站了起来,赶忙回身,也没问来人是谁,便行了一礼,“见过护道真人,前昨家师接大道通玄令,有书信呈与真人。”说着双手将一封信奉上,祝得安还了一礼,接了过去。
“得安真人道鉴:崂山掌教行尘拜呈师叔足下,已闻师叔大道通玄令说,知我玄门事有不逮,愿请师叔门内请教,且勿推辞。”几个意思?祝得安读着信,眉头皱了起来。什么事也不说,直接让我去你家,你家饭比蓬莱好吃怎么的?不过祝得安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纳闷,毕竟这封信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除了景幻,他与崂山也从未交集,不知道行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复看了几遍,祝得安便将信的内容大体跟合一真人说了一说,弄得景清好不尴尬。“呵呵,得安师弟不当如此,行尘请你过去,你且去就是了,聊完了可以再回蓬莱,御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合一真人很高兴,祝得安没有把他当外人,不枉他真心一场。
“师兄误会了,”祝得安摇了摇头,“大道通玄令出,想必除了崂山,其他各派也有疑惑,我的意思是出去走上一走,看看各派的主意。”祝得安说的谨慎,生怕合一真人觉得他对蓬莱有什么不满。合一真人确实愣了一下,不过随后即认真地说到:“也是,如今龙华会难开,师弟修行又得小成,却也应该走一走,以知晓我玄门底蕴。”
然后合一真人思忖了一下,补充到:“这样吧,蓬莱可让珈玥跟随师弟,好歹有个助力,至于八岐妖蛇的事情,如今无极灵符未开,蓬莱法阵可成全功,量那妖蛇也没有办法兴风来犯,师弟不必挂牵。”说着又看向景清,“告知令师,得安师弟乃是护道之人,为天下苍生计,崂山不可有所怠慢。”闻言,景清连忙点头,口道不敢。
而后三人共同走出大殿,向着山脚下御风而去。山门前陆珈玥正在等候,也不知道合一真人用的什么传音之术。“见过师叔祖,得安真人,景清师兄。”陆珈玥见他三人来到,赶忙行礼。合一真人点了点头,回头看着祝得安到:“得安师弟,此去崂山必有造化,万望珍重,他日相遇,却不要让为兄失望啊。”说着笑了两声,又对陆珈玥说到:“好好跟你得安师叔祖修行,蓬莱远望,不可辜负。”陆珈玥疑惑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合一真人什么意思,但没有多问。
送祝得安一行离开,合一真人才面带忧色的自言自语到:“红尘五千年,大道已通玄,未来的路,恐怕老道是看不到了。”白猿登樵在一旁俯首而立,第一次见自己的师父这么伤感,他有心问上一问,但犹豫了片刻,只是失落地摇了摇头。
经过蓬莱弟子的一番厮杀,海上已经暂时平静下来。行囊里四可一脸兴奋,等了这么久,祝得安才履行之前的承诺,它放佛已经看到自己的主人在微笑着对自己招手了。然后探出头来想要喊一嗓子,却看到祝得安三人沉默不语,瞬间又失去了兴致。
路上没有任何耽搁,在景清的带领下,祝得安他们很快就到了崂山的半腰。按下云头,祝得安一行开始向着山顶走去,一瞬间他觉得有一道清风拂面,路旁的草木却没有任何动静,祝得安想了想,觉得这里也应该有诸如天后宫止念之门之类的布置,以与红尘中的崂山景致区分开来。
崂山掌教行尘道人像是预料到祝得安一定会来似的,已经等候在山门之前,见到他三人走过来,赶忙向前迎了几步,口中称罪到:“劳烦师叔亲自跑一趟,实在罪过。”然后回过头去,对身后的弟子说到:“来见过护道真人。”崂山一众弟子不知祝得安底细,只是听着掌教的吩咐,行礼见过。
行尘道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陆珈玥起了个手势,问候了合一真人。陆珈玥自然是认识崂山掌教的,虽然她现在跟着祝得安,却也没敢怠慢,赶忙给行尘道人行礼。行尘道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理会,只是将祝得安请进了大殿里,并吩咐弟子给陆珈玥安排客舍住下。
陆珈玥跟崂山的几个女弟子还算相熟,因此没有在乎行尘道人没有将她一并请进大殿,直接跟着那些女弟子嬉闹着去聊天了。景清却没有离开,一路跟随着行尘道人与祝得安,让祝得安觉得他肯定是行尘道人选下的后继之人,因此才什么都不会向他隐瞒。
大殿里,祝得安给道祖神像敬过香,行了礼,才回过头来对行尘道人问到:“却不知行尘掌教相请,事出何因?”行尘笑了笑,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是我唐突了,只是此事只能与师叔当面说起,还望勿怪。”说着给景清使了个眼色,景清直接去把大殿门上刻有道符的门帘拉了下来。
“不日之前,清微晓音掌教路过崂山,说起师叔修行之事,言师叔以水法入雷道,当真可喜可贺,足见大天师深谋远虑。”奶奶个腿,有事说事,拍什么马屁,老头子又没在这。祝得安心里嘀咕着,觉得行尘道人有些啰嗦。
像是看出了祝得安的心思,行尘道人尴尬地笑了笑,言到:“师叔有所不知,我崂山一派虽自三丰祖师问道之后方才兴盛,但崂山功法却远在三丰祖师之前。”见祝得安有些兴趣,行尘道人接着说到:“三丰祖师选武当成教,看重的是武当的玄武之形,盖因崂山乃是玄武筑基之地啊。”一句也没说重点,祝得安皱了下眉头,不知道行尘道人拐弯抹角地在暗示什么,真不清楚他门下弟子怎么熬过来的,怪不得景幻会选择跳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