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六月中旬,汤姆已经年满十五周岁。

现在骑着单车来到约翰家,把单车停妥。最下面一级台阶上放着《洛杉矶时报》,他把报纸捡起来,看着门铃,门铃上依旧挂着“约翰·道尔”和“禁止推销员、小贩入内”的牌子。不过他现在不用按门铃了,他知道门口的地毯下会有钥匙。

附近传来除草机的声音。他看了一下约翰的院子,该除除草了,他得提醒老头子找人来除草。约翰越来越健忘了。有可能是酒喝多了,影响脑子。对十五岁的男孩而言,这些想法都是成年人的想法,他近来有不少成年人的思想,不过大都不是多棒的想法。

他打开门走进去。

当他走进厨房,看见约翰歪在摇椅上睡着了时,不禁像往常一样打了个寒战,桌上放了一个杯子,旁边是半瓶空酒,沙拉酱盖子上搁着一根已经烧成灰烬的烟蒂,旁边还有几个烧完的烟蒂。约翰的最张着,脸色蜡黄,大手吊在摇椅扶手旁摇晃荡着。仿佛没有了气息。

“约翰·道尔,”他喊道,声音有点太严厉了,“起来啰!”

当约翰扭动身体,眨着眼,终于坐起来时,汤姆松了一口气。

“是你啊!今天怎么这么早?”

“今天是学校最后一天上课,所以提早放学。”汤姆说,指指盖子上的烟蒂,“你总有一天会把这屋子烧掉。”

“也许,”约翰淡漠地说,他找着桌上的眼,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点燃(约翰差点来不及接住弹出的香烟,而让它从桌边滚下去),然后是一连串的咳嗽。

约翰终于咳完了,他问:“你手上的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我想,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鬼,东西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嗯……能再讲一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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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拉下厨房的窗帘,给自己上慢慢一大杯酒,然后把汤姆带来的礼物盒扔到一边。

“不,”他轻声说,“这种事没必要再讲一遍了。小鬼,我宁可死,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对待西区的犯人吗?”汤姆严峻地说道。

“他们是死刑犯,他们活该,这不关我的事。我来之后,西区早已废除了他们的制度。”

“好啊,”他轻声道,“那东区呢?那可是你亲手将他们活埋的啊!”

“你个小杂种!事情都过了那么久,就不要再提了,没人会记的这种事发生过。”

约翰高举着拳头,汤姆并没有退缩,他直直地站在原地,眼睛发亮。

他慢慢放下拳头,嘴唇颤抖着,“你走吧,想知道达菲林监狱你还是找别人吧。”

“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约翰站在原地想了想,“下一任典狱长好像叫詹姆·赫兰德什么来着的。听说,他干了七年之后,达菲林正好也就彻底关闭营业了。”

“詹姆·赫兰德?”

“好像吧。说实话,我临走之前还见过他一面。”

“这是我爸爸的名字。”

“太好了!万一他就是呢!”

第二天是周末,汤姆七点便起来,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面前的炒蛋,他父亲下楼时,还穿着绣了名字缩写的浴袍和拖鞋。

“早啊!”他对汤姆说,经过他身边,到冰箱去拿橘子汁。

“你还要蛋吗,汤姆?”

“不要了,爸。”詹姆喜欢吃煎蛋。怎么有人有法子忍受煎蛋,在锅里煎个两分钟,翻过来稍微煎一下就拿起来。最后盛在盘子上的蛋看起来像个巨大的、有白内障的死眼睛,当你用叉子戳蛋黄时,那大眼睛还会流出橘黄色的血。

他把炒蛋退开,几乎动都没动。

外面,送报生把报纸丢在台阶上。

他父亲煎完蛋,把炉火关掉,走到餐桌边。“你今天不饿吗,汤姆?”

“没什么胃口。”

詹姆爱怜地对儿子笑笑,汤姆的右耳上还有一小块刮胡水还没擦干净。“是佩蒂让你没胃口吧?我猜。”

“也许,”他勉强笑笑,等到他父亲走到外面拿报纸,他的笑容立刻消失。如果我告诉你,她其实就是个反差婊,你是不是还不相信?如果我说:“噢,顺便告诉你,你知道你的好朋友崔佛的女儿是圣士多奈多最有名的鸡吗?只要给她一百美元,她今晚就是你的了。如果你只有五十美元,她还是会陪你度过一晚。如果她找不到男人,甚至愿意和一条狗**。”这样会不会让你清醒过来,精神抖擞地开始新的一天。

他赶紧驱走脑子里这些念头,但自己也知道不久又会开始胡思乱想。

他父亲拿着报纸走回来。汤姆撇见今天的头条:专家怀疑——G3航天飞机是否可以升空。

詹姆坐下来。“佩蒂是个漂亮的女孩,”詹姆说,“她使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妈妈的时候。”

“有吗?”

“你有好好呆她吧,汤姆?”父亲迅速浏览了一下其他新闻,便翻到体育赛事那一块。“没有太莽撞吧?”

“一切都很好,爸。”

“她父亲认为你是好孩子。”父亲心不在焉地说。报纸上终于有他感兴趣的话题了,餐桌上总算安静下来。

佩蒂·崔佛和汤姆是从小在一块长大的。虽然平时在一起话也没有那么多,但彼此都很了解。不过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时玩得很好,那是汤姆的第一次经验,也是佩蒂的第一次。

“暑假你什么打算吗?儿子。”

“什么?”他茫然抬起头来。

“这个暑假还是和往常一样吗?”詹姆问。

“其实我有事想问你。”

“是吗?”詹姆把报纸递给他,“问吧,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怪胎。”

“知道达菲林监狱吗?”

“当然知道,说实话,那还是别人把机会让给我的。那时候薪水还是很不错的。”他坐在餐桌上,漫无目的地翻弄着电话号码簿。

“关于那所监狱,我也只知道一些皮毛。”汤姆把报纸举起来看。

詹姆看着报纸的另一面高兴地回答:“你是从哪听说到有这么一所监狱的,流浪汉?街边的传说?”他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汤姆说:“从你的上一任典狱长嘴里知道有关达菲林的一切。”

詹姆收起大笑,感觉很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