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当我正蹲着身子洗着父亲刚换下来的衣物时,两个熟悉的人影,朝我叫唤:“恩妮。”
我怔怔的起身,看着眼前那两个无比慈祥的脸,一时间,忘了说些什么。
曾伯和兰姨的到来,无一是让我非常意外的,看着他们后面不远处,那提着菜篮的母亲,我便已然知道事情的经过。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办法说动我离开,母亲才会这样做,不能说什么,我都理解。
“孩子,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次来做什么吗?”曾伯看着我,一脸慈祥的笑道。
我看了看他,低着头答:“我知道。”
“奶奶~”稚声响起,宇翔一脸兴奋的冲进了兰姨怀抱。
“哎,乖孙子,奶奶来看你了。”兰姨一脸高兴的,摸了摸他的头,一老一少开始了他们的嘘寒问暖。
曾伯看了看他们,转向我,问道:“那么,我们谈谈?”
我点了点头,随着他的身形走在后面。
安静的巷子里,他一反刚才的笑脸,一脸严肃的看着我,而我,像个颓废的孩子,站在他面前,一脸茫然的看着地面。
“这是你该有的姿态?!”
我摇了摇头,无力的靠在墙上,眼睛盯着双脚。
“你打算放弃了?你那些信誓旦旦的理想?”他拧着眉头盯着我,有些怒意。
被他盯的发紧,我微微的闭了眼,满心的纠结,在脑子里一遍一遍,越结越乱。
“如果你打算一直这样沉默下去?”他十分的恼怒,我能感觉他盯着我脸的样子,脸色铁青。
我依然找不到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吞了吞口水,只有我自己知道,跟他谈话,无论我有再多的理由,那都是徒劳,但我不得不承认,对我,他永远都是善意的循导。
“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了,继续沉默。”他彻底的怒了,听见他忿忿离去的脚步,睁开眼,怔起身来,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泪如泉涌,没了控制。
脚步嘎然而止,他回过头,看着我,愣一愣,微笑着转过了身。那银白的头发,在微风中,有些零乱。他没有怪我,他在笑。这让我心里涌起一丝热潮。
“爸!”冲进他的怀里,感着他暖暖的怀抱,我无声的抽泣起来。他给的肩膀,虽然有些苍老,但是,却让我此刻有一种安心,紧紧的将我的迷茫包围起来。他是爱我的,我的父亲,我的两位父亲,他们是爱我的。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过,我是渺小的,在父爱面前,孩子永远都是孩子,我们永远都是渺小的,他们或许无声,或许很直接,无处不在的爱呵护并照料着我的成长,伟大的父爱。
漫长的谈话结束后,我的心里放开了许多,曾伯牵着我的手,重新出现在两位妈妈面前的时候,我是微笑着的,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两位母亲慈祥的面容,让我安心许多。
收拾过行李,宇翔紧紧的抱着我,一个劲小声的叫着:“妈妈,妈妈。”
摸着他晃动的小脑袋,我心里涌起一股怜惜,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犹豫,也不能心软,更多的现实需要我去承受。
我深深的叹道,我的孩子,今天我就要离开,却没有什么留下给他,也许他会伤心,他会难过,可是做为一个母亲,一个单身的母亲,我必须要为他做些什么,因为我永远会比别人的责任更重,我要为他基筑的也许不仅仅只是经济的基础,而且,也许在未来,我更要为他基筑精神的基础。我深深的知道,我不在他身边,这一切是无法做到的,所以,我必须以最快的方式,去努力的做好准备,因为,我肩负的重责,越来越坚。
咬了咬牙,我看着两位母亲,她们会意的相互看了看,兰姨率先哄道:“宇翔啊,妈妈不走呢,乖,放开啊。奶奶陪你玩儿。”
他摇了摇头,眼睛里充满着坚定。
“崽崽,来,爷爷这里来,爷爷带你去看别人下棋好不好?”曾伯试图用新鲜的玩意儿勾起他的注意。
小家伙看了看他,突然一扭头,把脸扎进我的腿间。
“来,翔翔,外婆给你煮了几个玉米。来,尝尝味道。”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个金灿灿的玉米,举在手里,摇晃着冲他唤道。
毫无作用,看来,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坚持得多。
突然,曾伯一把抢走我的包袱,笑着说:“翔翔,你看,妈妈是要送爷爷回家呢,不是妈妈要走呢。”
“妈妈,这是真的吗?”他巴望着看着我,小眼里充满了渴望。
“是真的。”我从来没有对我的儿子说过什么弥天大谎,他眼睛里不知不觉间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使我有些不忍,狠心说谎的那一刻起,我突然发觉自己此刻正在对他撒着一个弥天大谎,我心里明白,这一去,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未知。
“看吧,翔翔要不要送送爷爷?”
“好吧。”他颇似勉为其难的样子,让我宽慰的松了口气。
见状,兰姨一把拉过他早松了的左手,母亲也健步上前拉了他右手的手腕,把玉米塞在他的手心。
大家一路行到车站,远远的看车就要到站,小家伙,此刻毫无戒备的样子,给曾伯唱着跟附近小孩子新学的歌儿。
曾伯乐呵的笑个不停。车到站了,我接过曾伯的包袱,他突然警惕的盯着我,我笑了笑说:“爷爷年纪大了,妈妈帮他把行李弄上车呢。”
行李不多,自带的一口箱子拽在手里,上了车,曾伯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包袱,那是母亲塞给我的一些她自制的咸菜。
曾伯上了车,看着母亲和兰姨紧紧的拽了他的双手,我放心的坐了下来,曾伯下车的时候,跟司机说了声:“麻烦师傅,赶紧开车。”
车子在曾伯下车的那档口便果然启动了,宇翔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我耳边久久回荡,泪水有些打转,转过头,看着他甩了玉米,四肢乱腾的挣扎着摔倒在地,我心里十分的不忍。
车子开了好远好远,路过一处公墓,远远的看见公墓里那烈士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清楚的记得母亲告诉我说,他活不过半个月。我知道此行或许再也见不到我的父亲,可是,曾伯说的也不无道理,人生的路,需要更多的勇气,还有更残酷的决择,不要万不得已,不要轻言放弃自己面前的路。
我的未来,我的四位父母亲,我的孩子……
肩膀没来由的疼痛,重重的喘了口气,才发现,喉头早已有些哽咽,重重的咽下。丝丝疲倦涌了上来,我从来没有那么深刻的感觉过,那愈来愈重的压力,以千斤之势,正以无形的姿态向我袭来。
“准备好了吗?恩妮,你的未来要面对更为坚难的挑战和决择,这需要更多的勇气……”那次谈话,曾伯最后的一句话,久久的响在我的耳侧,回荡在我的心里,让我不得不正视,未来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