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海盗——“
“扯满帆,把用不到的东西丢掉!”
“下桨,下桨!”
…
歌声戛然而止,四下里,惊慌的叫嚷声响成一片。原本还如雁阵般结伴而行的商船,比赛一般开始加速,不求跑得最快,只求把同伴甩在身后。
“奶奶的,一群孬种!”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刘继业依旧被各艘商船的表现,气得两眼冒火。咒骂的话 ,脱口而出。
“这样也好,省得待会儿打起来,咱们还得想办法掩人耳目!” 李彤对此倒是看得开,笑了笑,转身去给邓子龙帮忙。还没等走到舵楼附近,脚下的甲板忽然一震,随即看到海水飞快地倒退。
“首帆下降四阶,二帆、主帆全升到顶,尾帆切风,注意航向!”
“崔永和,带着五十名弟兄,压住船头!”
“关叔,别急着放护板,没到放的时候!”
“周建良,你带人去检查火药和炮弹。”
“柳青云,你负责所有桨手,让他们把吃奶的劲儿全给老子使出来!”
…
邓子龙的声音,紧跟着在他头顶响起,每一句,都信心十足。
与暴风雨搏斗了好几个时辰,船上的弟兄们原本都已经累得筋酸骨软。可听到了邓子龙的有条不紊的呼喊声,居然又如回光返照般,重新抖擞起了精神。纷纷按照命令各司其职,帆桨并用,将并不以速度见长沙船,驶得宛若奔马。
几艘率先逃走的货船,刚刚跟沙船拉开了一些距离。不多时,竟然又被追了个船头衔船尾。登时,众舶主和货主们叫苦不迭,又指挥起伙计和水手,将船上价值稍微次一些的货物,成箱成箱地丢进了海里。
如此一来,各只货船的载重迅速减轻,在风帆和木桨的推动下,再度将四桅沙船遥遥地甩在了身后。而那老舶主邓子龙,却忽然又改了主意。果断命令桨手们停止操作,只凭着风力推动沙船继续在海上“逃窜”。
“邓老前辈这招绝了,一则跟你先前一样,避免了其他舶主发现咱们身份。二来,也让海盗对咱们失去了防备,等海盗追上来后 ,刚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刘敬业抱着他的魔神铳,快速追到李彤身边,信誓旦旦地推断。
到海防营任职以来,为打发时间,他也读了不少兵书战策,内心感觉收获甚丰。此刻,见到邓子龙忽然命令水手放弃了用船桨加速,赶紧抓住机会卖弄。。
“姐姐让你船舱里蹲着去,别给邓舶主和姐夫添乱!”没等李彤回答,王二丫的声音已经从远处追至。紧跟着,是她手持双刀的矫健身影。将倭刀凌空徐劈了两下,她大声向李彤汇报,“姐姐已经按照关叔的安排,回船舱里了。她让我告诉姐夫你,不用为她分心。“
随即 ,再度将头转向刘继业,快速补充,“水战不是陆战,容不得那么多虚招。前辈先前桨帆并用,主要是为了消耗海盗的体力。那边船上,可不分哪个是水手,哪个是战兵。厮杀之时,全都会像疯子般扑过来!”
唯恐刘就业不服气,悄悄换了个相对温柔的声音,她继续解释,“咱们船上的人手比其他商船上多,还载着七八们佛郎机炮。跑得再快,也跑不过其他人。而海战追逐,向来一追就是好几个时辰。那些商船只要舍得丢掉部分货物,就足够把咱们甩得远远的。跟不跟他们一起跑,结果都一样!”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纯属多余。刘继业根本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果断承认错误,“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前辈在放障眼法呢!二丫你果然也是个行家,几句话,就让人茅塞顿开!”
“你,你瞎说什么呀,姐夫在呢!”王二丫被夸得满脸通红,声音一下子变得又轻又柔,宛若书香门第里第一次见到陌生男子的少女。
“没瞎说,我哪里瞎说了。” 刘继业丝毫不感觉难为情,摇着头,继续大拍她的马屁,“你,关叔,小四,小方,都通晓水战。有你们四个在,我根本不用往船舱里躲。即便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贼人也上不到我分毫。姐夫,你说,是不是这样?!”
“你姐姐一个人回船舱里,我不放心,你最好还是下去保护她!” 相交这么多年,李彤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所骗,接过话头,毫不犹豫地表示拒绝。
“胖子,你长本事了啊!竟敢糊弄我!姐姐刚才可是说了,如果你不回去 ,就让我把你押回去!” 王二丫这才察觉,自己差点又被刘继业的迷魂汤给灌晕,气得银牙紧咬,柳眉倒竖,“胖子,你到底走不走,我数三个数,一…”
“姑爷还是回舱里去吧,仗打起来,还早着呢!” 数还没等数完,关叔已经笑眯眯走过来,和和气气地劝告,“据在下估计,海盗想要追上咱们,至少得后半夜。而海上天亮得早,如果碰巧没有云,差不多寅时三刻刚过,太阳就会从水里钻出来。那时候,如果海盗还没放弃,大伙才需要跟他们见真章!“(注1:寅时三刻,现在的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左右)
“这么久?” 不禁是刘继业,李彤也为海战的缓慢节奏大吃一惊,追问声脱口而出。
“小方刚才在望楼上说,来舰为长鱼型,那想必是佛郎机国的长船。” 知道二人缺乏海战经验,关叔想了想,很认真地介绍,“那船的优势在于灵活,抗浪,并且逆风时也能跑得动。咱们脚下这艘是沙船,虽然转向笨重,抗浪一般,逆风时速度就大大减慢,但顺风跑,却未必比它差多少。偏偏今天刮的又是西南风,除非咱们自己停下来等,或者调头杀回去,否则,海盗肯定得追大半夜。而海盗是不是就来了着一艘船,咱们暂时却弄不清楚,所以,即便不怕海盗,也不能主动去找他们的麻烦!” (注2:佛郎机国长船,即盖伦船。分为大中小三号。郑成功与荷兰人作战时,后者的旗舰就是大型盖伦。)
“那,那万一追累了,它放弃不追了呢?” 刘继业听得津津有味儿,一边被王二丫拉着朝船舱走,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
“那还不好么?咱们继续赶路呗!姑爷,咱们这次又不是出来剿匪的,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况且海上作战,输赢有一半儿是靠运气。谁也保证不了自己稳操胜券。” 关叔笑着看了他一眼,大声补充。
“海上不是陆地,即便没有风浪,船身也一直在晃动。炮弹也好,弓箭也罢,根本保证不了准头。”唯恐他听不明白,王二丫一边揪着他的胳膊往船舱里拖,一边小声解释,“而再好的船,挨上几炮,也得漏水。漏水之后速度就会打折扣,速度慢下来,就成了对方的靶子。所以运气差先吃了炮弹的一方,基本上就输定了。任你舶主再有本事,再智计百出也没用!”
“那倒是!” 眼前闪过邓子龙那指挥若定的身影,刘振业立刻又兴奋起来,晃了晃魔神铳,大声保证,“姐夫你放心,有我在,谁也甭想靠近她们两个。”
“我当然放心!下去吧,别让你姐姐担心!” 像哄孩子般,又哄了刘继业一句,李彤笑着转头。正准备四下巡视一圈儿,看自己能在什么地方帮上忙,耳畔却又传来了周建良的催促声,“佥事,您也赶紧回舱休息吧!这些粗笨活,都交给属下来干就行。真正打起来,得天再亮了之后呢。您是主帅,得先养足了精神,届时才能调兵遣将!”
‘得,我也被嫌弃了!’ 李彤心里头跟明镜一般,行动上,却只能摆出一幅虚心纳谏姿态,笑着拱手,“如此,今晚就拜托诸位了。有事情就叫我起来,虽然我没打过海战,给弟兄们擂鼓助威,却还能做到。”
说罢,也不敢劳烦关叔和周建良等人再催,自己依依不舍走向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