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剥茧(下)

短短几西洋分钟之后,李彤脸上就又浮现了笑容,诚心诚意地朝李如梓拱了下手,然后带着张维善和刘继业两个,大步流星向军营右侧单独分隔出来的的小营,朝鲜义兵所处的位置走去。

“少爷,且慢,容我带上咱们的亲兵,以防万一!”距离稍微有点远,李盛没听清,也不敢偷听李如梓对李彤到底说了些什么,急匆匆地追了几步,大声提议。

“别胡闹,我又没想动手杀人?!”李彤回头瞪了他一眼,大声否决。随即,又迅速补充,“其他人都不用,你只要把朴七给我叫过来。我刚才差点儿忘了,朝鲜义勇那边,大部分人都听不懂大明官话!”

“是!”李盛楞了楞,迟疑着停住脚步。然而,却忽然又想起了自己还肩负着保护家主的职责,再度大声提醒,“少爷,走慢一些,小的去安排个人找朴七,马上就跟过来。”

“行了,你家少爷让你去找朴七,你就赶紧去,别多啰嗦。”李如梓嫌他反应太慢,走过去,狠狠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提醒,“老子的兵营就与你们紧紧挨在一起,除非朝鲜人全都不想活了,否则,借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你家少爷一根寒毛?!”

“这……”李盛楞了楞,转过身,撒腿狂奔。

李如梓的话说得没错,朝鲜人如果胆敢对李彤不利的话,过后肯定会被其手下的弟兄杀个精光。可人心隔肚皮,各有各的想法,谁又能保证那两千多朝鲜义勇里头,不会出几个疯子?!

由于担心家主安危,他跑得极快。见到朴七之后,连气都顾不上多喘一口,立刻拉着此人的手臂掉头回返。而那通译朴七,也刚刚听闻朝鲜义勇炸营的消息,唯恐遭受池鱼之殃,顿时拿出了吃奶的力气,紧随其后。

堪堪追到了朝鲜人单独驻扎的小营门外,二人终于重新追上了李彤的脚步。隔着老远,就听见里边有人用朝鲜话大声嚷嚷:“姓姜的,你也忒没良心。当初你和你麾下的弟兄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是谁专门给你送去了军粮,还给了你们一千多两银子压箱子底儿!”

‘是车立,这个公道大王,的确不是白叫的,居然念念不忘游击的恩情!’朴七听得心中一喜,赶紧将车立的话原封不动转换为汉语。

话音刚落,又听见里边有人大声说道:“可不是么,姜千总,李游击他虽然来自大明,可是对咱们,可比那些地方官老爷都强了一百倍。以往咱们帮地方官老爷剿匪,伤了就伤了,能有块破布裹伤口就已经是官儿老爷开恩了,谁给咱们买过药材,还专门给咱们请过郎中!”

“是,是把总吴方,他说,他说游击您对大伙,比朝鲜地方官员强百倍……”朴七深吸一口气故意翻译得特别大声。

此刻朝鲜义勇所驻扎的小营内,一片混乱。门口连个负责望风的都没有,所以也根本没任何兵卒注意到李彤等人的到来。无形间,就让朴七的所有打算,都落了个空。

李彤和张维善、刘继业三人早就已经不是初领兵马的菜鸟,岂能听不出来,朴七是有意给营内的其他朝鲜人报信儿。然而,三人却谁都不说破,只是继续竖起耳朵,听那营内的喧嚣。仿佛那些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意思的争吵声,比朝鲜姑娘所唱的山歌还要动听。

“我不是忘恩负义,也不是翅膀硬了就想单飞。今天那个姓沈的游击嘴里都说了些什么,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一片嘈杂声中,忽然响起了义兵千总姜文祐那特有的大嗓门,听在朴七耳朵里,格外清晰,“明军根本不是真心想帮咱们赶走倭寇,他们只是想与倭寇平分朝鲜。咱们再没出息,也不能帮助外人灭自己的国家!”

“姜千总是被沈,沈游击的话气糊涂了。少爷,你千万别生气,我一会亲自去劝他,亲自去劝他!”朴七不敢直接翻译,先铺垫了一下,才用最缓和的语气,把姜文祐的话向李彤转述。

“那又怎么样,朝廷和地方官员,几时将咱们当过人看待。如果大明做了咸镜道和平安道的主人,咱们的日子恐怕会好过许多!”一个粗重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显然对姜文祐说法很不赞同。

“是黄百万的,就是明川那个义兵统领。他不同意姜千总的说法!“朴七心中顿时又是一松,连忙如实转述。然而,接下来,却又传来了一连串的声音,竟然全都是支持姜再祐的,没一个支持同为头目的黄百万。

这下,就让朴七有些紧张了。额头上冷汗直冒,翻译出来的话也结结巴巴。好不容易用最委婉的说辞,将营内众人的话转述完毕,又赶紧快速补充道:“少爷,他们这些人,都不识字,没读过圣贤书。难免容易为谣言所蛊惑,您千万……”

“无妨,他们的想法未必是错。沈游击今天说的那些话,我听着都觉得郁闷,更何况是他们!”李彤笑着摆了摆手,开始向营内迈动脚步。

“少爷,游击!”朴七顶着满头汗珠跟上,继续低声替营内的同族求情,“他们真是一时糊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抓住带头的,狠狠打上一顿,其他人就老实了。没必要为此太,太生气!要不,您就将事情交给小人,小人保证,一个时辰之内,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

一番话虽然说得结结巴巴,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但其中对同族的回护之意,却如假包换。

新入营的义勇可能不知晓,作为通译的他,岂能不知道大明军纪的森严?营内聚众喧哗,公开鼓动逃跑,背后议论上司,无论哪一条犯了,都是斩首示众的罪。而李彤接下来为了稳定军心,肯定会将带头的家伙从重从严处置,绝不会轻易手下留情!

“游击来啦!”终于,有个机灵的义兵,看到了营门口的五道身影,扯开嗓子,高声尖叫。

顿时,所有喧嚣都消失不见,先前争执不下的几位朝鲜义军头目,车立、姜文祐、吴方、黄百万等,全都手按刀柄,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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