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天上掉下个妹妹

安和皇帝第二天回去时,寒雾烟袅袅,连初晨的光都是冷的。

此时空气虽然静谧,却隐隐洋溢着不安的气息。

“皇上,春寒料峭,风大.”应是内侍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稳.再也无以前内侍的娇柔细嫩.

刚接过内侍递上亮得晃眼的明黄色披风.初春的风便带着寒意袭来,卷起了一只金龙的五爪.掠过他薄薄的唇.

他一路踌躇回到宁心殿,廊下几只大红宫灯摇摇曳曳,很叫人心慌。

两名名宫女站在台阶上,远远瞥见皇帝回来了,一个忙着跪下行礼,另一个忙去通传。

内侍一手揭起软帘,请康华入内殿,康华正正欲进去,略一迟疑却又停住,眼角若有若无的往龙床扫去.

秦梅不见了,康华随即手足无措的紧张了起来,双目乱闪在角落处搜寻。

临近黎明,偏偏宁心殿内灯烛辉映,虽一股股凝神香袅袅,却难掩空气中躁动的味道。找了许久的康华神色凝重坐在龙椅上,抬手拾起一杯浓茶无意识的抿了一口,顿觉苦涩难奈,但须臾恍惚中,还是不由自主喝了下去。

初升的日头昭告着新一天又临,烛光微弱的浮沉着,粘稠的烛泪顺着柱身依依流下,凄凄然留了一滩烛泪。

康华的目光看着那一点暖黄的烛火,渐渐地迷离起来.

他的脸背着光,僵冻的唇角在微光中模糊刻出一个阴暗的轮廓.

另一边秦梅的眼睛淡淡地扫过冷宫顶上那几丈见方的天空站在了布满青苔的砖面上,看见枯黄的草下覆盖着半个荒亭泛出悲戚的无奈。

她拾起了一片落叶,对着朝阳眯了眼儿地数起上面脉络.

早晨的露气极重,晨风扫过她瘦削的身体,穿透了衣服,狠狠地渗进她的骨髓,像被利刃剜出的痛楚.

她阖眼,有说不上的疲惫从四肢百骸漫延开来,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绕过曲曲错错的回廊,走回了宁心殿.

伸手刚掀起帘,她顿了顿.

这细碎的响动,虽是轻得缓了,但康华已经马上回头对视着她.

秦梅低叹了一声转头就走,一走才发觉挪不动步子,回头一看,自己的手被康华牢牢攥住.

看着她不语,康华的心便被揪紧了似的不敢跳动.

秦梅低头利利的齿狠咬了一下他的手,刚转身康华的双臂已从后面缠上她的腰肢.

那温热缠得她的每一根骨头都在格格作响.连夺路而逃都没有了支撑.

可是,被他靠得近了,却嗅到他身上那股全然陌生的女人香味。

秦梅蓦然大怒,抬脚狠狠踩他,康华猝不及防,松了一下手,却又被她再推了一下,差点仰面摔倒.

来不及细想怎么样隐忍,来不及细想惹来的声音会招人,秦梅头也没回顺手拿起后面博架上的玉瓶,狠狠扔了过去。

康华慌忙偏头,避过了玉瓶,却被一本书对准了脸面砸中了鼻子.

外面的宫人听到响动,马上就要冲进去.

康华一边捂着鼻子厉声叫道:“不准进来!”一边继续躲避着砚台,笔,还有像雪片一样飞来的宣纸.

皇帝的话就是圣旨,外面纷沓的脚步声立刻没了响动.

秦梅扔的急了,连案桌上的茶壶也没有放过,里面到底是热茶,她抓起时便被烫了满手.

康华马上放下挡着鼻子的手,只上前抓住秦梅的双手,焦急道:“怎么样?烫着了没有.”

秦梅终于忍耐不住,猛然闭上了双眼捂着脸背向着他.

康华按着她的肩施重力引她转身。

她执拗不住,转了头,眼睛里的泪簌簌而落。

康华怔了半晌,紧紧抱她坐在床上,手一遍遍抚过她的背.

秦梅虽哭得不敢出声,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把身子抖得更利害.

哭着哭着,身也倦了,视线由清晰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康华把她放在床上,把锦被掖紧,刚一转身嘴角随即忍不住上扬了起来,舒展了柔软的笑。

秦梅醒来时,稍早的凌乱已被他收拾干净,重新铺就的金绣毯上再也找不出半点狼藉。

环壁列着的宫灯被罗纱灯罩罩住了,朦胧地透出些许晕色的柔光,幽幽地融人了一室的静谧里。

被她扔坏的玉瓶、扯乱的书本、推下桌的御壶……也都一模一样的摆在原来的位置,丝毫看不出被破坏过的痕迹.

“嫔妾叩见皇上.”是许嫔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恭谨谦卑.秦梅听见正殿上的声音后嘴角泛起哧笑,偷偷走了出去探头看.

康华正中高坐,皇后,常贵妃身侧相陪.

新晋的许嫔便在地上盈盈跪拜,秦梅仔细打量她,忽觉一阵眩目。但见她一袭粉色宫装,益衬的肌肤如雪,清丽入骨,晶莹透彻,面色虽然谦恭,但眉目间凝结着娇柔之气.

“不必多礼……”康华的眼角淡淡带着笑,口气轻柔,可脸上并不曾显露什么,倒是一边的皇后把手中的帕子狠塞进了镯子的空处.

常贵妃见她如此垂下视线无声地轻笑,仔细一看犹见神色欢意.

仿佛知道有人看他,康华倏忽转过脸,秦梅看到他的眼睛,挑眉,撇嘴,眼睛不断瞟着他们四个人中的暗流涌动.

可是她们一个貌似好脾好性,一个看似有礼恭敬,一个正是鲜花翠枝,溶溶温柔。

但是三对眼睛都会若无似无的瞅一下坐在雕梁画栋,一片锦绣辉煌的皇帝.

除了这个,其它都一切正常.

在许嫒芝一夜恩宠之后,这种事在现在的宫闱是极为罕见的。若是放在前朝也不算是新鲜事可是在传出皇帝不能人道,又好男风的情况下发现便是一种特例,于是,跟风就成了整个宫闱的潮流.

宁心殿内,秦梅坐在龙椅上理了理鬓发,一边低声哼着“天上掉下个许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康华站起来背着手在暖阁中地上来回走动,“老唱这一句姐姐累不累啊!”

秦梅嘴角更是一笑,眼眸扫过康华,顺从的改了曲子:“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怀抱里.....”

康华向外喊宫女:“添茶!”

两个宫女应声进来,轻步走到御案面前,一个跪下托着盘子,另一个执壶在杯里添了茶,然后起身往外退,康华示意宫女将托盘留下,宫女便将一整套的茶具放在御案,方才退下。

只见秦梅文雅轻轻喝着茶,剩了半杯时,她就放下,伸了个懒腰捶捶腿.

康华见她不出声了,高兴了,向秦梅道:“姐姐,咱们去玩儿吧!不要老闷在屋子里。”

“噢!有道理,去御花园吧!”

“来人啊!传朕口谕,着上驷院备马伺候。”

外面的太监看着头顶的艳阳犹豫了一下,但“天热”二字没有出口,便改口应声:“是。”

秦梅含笑直瞪瞪瞅了他半天,总不言声儿,但见康华气的脸上紫涨,便“哼”了一声,“你啊!....”拿指头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

康华见她如此方才吁了口气,呷着她喝剩的残茶。

而在御花园内,一男一女中,有一个当日牵狗的太监指点着一棵树道:“这就是当时许嫔娘娘爬的树.”

他旁边的女子微抬着下巴,乌黑晶亮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着那棵对疑惑道:“怎么这树上的枝那么少呢!”

“姑娘您前面有二百四十九个人爬上过这棵树,这枝被人攀的多,自然折损的多.”

“那我就是第二百五十人吗?之前的姐妹们竟然没有一个成功的.”

那太监不慌不慢的说出第二百四十九句同样的话“这是她们没造化,哪比得上姑娘您福气大.”他摸了摸袖子里的银子,眼睛笑的更眯了.

真的嘛!那宫女的眼睛噌!噌!噌!盯着太监.

左眼肯定,右眼真诚.

啊! 热血沸腾了!咆哮了!

她努力爬爬……爬……到树上等皇上的经过.

另一边康华在太监的簇拥下已经避过了一切属木的东东安全抵达教场上.

他自己双手在马背上一按骑上去后就又把秦梅弄了上去,扬鞭,两腿一收,鞭梢稍点,纵马跑起来.

教场早设了箭靶子,康华溜马跑了一圈,便取弓在手,拔翎箭搭弦,一旁的众太监们早已静了下来,只等箭一着靶,便大声喝彩.谁知运道不好,连续三只箭都擦着箭垛子边飞了过去,歪歪落在地上.

幸而守着箭靶子的太监眼疾手快,悄悄儿把靶子移了点上前.

所以康华再一撒手的时候——中了!“万岁!万岁!”呼声震天.

把缰绳一收,马头嘶听昂起,坐在上面的男人摆了一个很威风的姿式。

当侯爵陈隆,吴友浩来到教场后便是看到皇帝这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咋呼模样.

陈隆掩唇咳了几声对吴友浩道:“皇上真是少年英雄.”

吴友浩回道:“当真比圣祖爷还要英武.”话里不禁隐隐带了一丝笑意。

两人说完后,不约而同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