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月的再三说服下,明文终于放弃了卖房的打算,把房留给明若将来大学毕业回来住。
休闲农场开始进入筹建,可月出资一百万出任董事长,明忠出资五十万任总经理。明文出构思,可月具体规划,明忠具体实施操办。
明文和可月住在故宅北院,那是一个比较独立的小院落,院落里的一角长着花花草草,院落之外有一株枣树,和院落之内的一株垂柳遥相呼应,垂柳下还有一条石凳,石凳不远处是一架秋千。
明文很喜欢坐在石凳上看书,他说他能在这隐约中寻回一丝逝去的童年;而可月就在旁边的秋千上轻轻地荡摆,她边荡摆边看着明文,明文一抬头,她就咯咯地笑,这时她的头向后仰去,于是身体和着秋千加快了摇摆,这时,明文虽捧着书,但两眼却痴痴地看着可月,看着看着,他脸上便绽出笑容,傻傻的;有时,她发现他看书累了就会和他聊聊天,或者索性把他弄到秋千上把他荡地高高的,她便会情不自禁地大笑,边笑边去荡他;很多时候,她会捧一本书陪他坐在石凳上和他一起看书,看到一定的时间她就会懒懒地靠在他身上,他会用头抵着她的头,两个人就说着悄悄话,微微闭上眼,那是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童话王国。当保姆叫他们吃下午饭,他们才离开庭院。
吃完下午饭,如果天气不错的话,她们便会出去散步。她挽着他的手,在小山坡上慢慢地走,他们会欣赏秋天的一切,少有的绿,金色的黄,一波一波的色彩富有层次感而不显得单调,淡雅的枯荣背后是一抹望不透的深邃,深邃如此温馨而浸染出无边的暇思。明忠家的狗一看见他们,便老远奔奔跳跳地疯跑到她们身边,才开始可月对狗极度恐惧,只要一看见狗向自己跑来就吓得尖叫,她会一下跳到明文怀里,但现在,她和它已经熟识。它会讨好他们似的在他们身前身后不停地跳来跳去,有时,它也会发疯似的跑出去老远老远然后一个突然转身像箭一样射回来,跑到他们跟前,它爱用它的前爪往他们身上搭呀搭的。
明文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从他不错的食欲与不错的气色也能显现一二。但明文依然被失眠折磨,当他一躺在床上,他的灵感如泉涌,他的思路也超常地清晰,他的思想也在不停地放射火星,可他一爬起身,一切都会丧失,浑身乏困无力,只好又无味地倒在床上。可月便让他口述,她在电脑上为他速记。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一长,可月竟生了黑眼圈。明文抱着可月,又是感激又是心疼,他决心要战胜自己,让自己恢复正常的作息。这天,他十一点准时上床,还是如前,心里像有一个毛毛虫一样挠人。可月问:“明文,还是睡不着吗?”明文抱紧可月,说:“正在培养瞌睡虫。”可月紧紧偎在他怀里,他感知着她的心跳,暖暖的幸福在他心里让他如在温泉里浸泡生出一种散开似的放松。
在黑夜里,他睁开眼,尽是一片黑暗,像一层云雾遮蔽了他,莫名间让他生出远离了一切他所熟知的世界而置身于异域空间的恐怖感。他两手紧紧搂一搂可月,此时,唯独怀里的可月,还有可月的呼吸,连同她的气息,让他稍稍好一点,否则,他也许真得想去找一把手枪干掉自己。她在对他进行拯救。她在他的身边,这就是最大的拯救,只有她才能对他进行这种伟大的拯救,目前如是。她是他黑暗里的温度,唯一让他不再因恐惧而想到死的温暖。他想,如果没有她,他也许真得会死掉!至少,如果没有她,他对活着便没了兴致,像一个被剪除翅膀的雄鹰,天空对它丧失了意义,英雄的礼赞对它而言不再是荣誉而是高调的冷讽。
黑夜很浓,黑暗很沉重,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一切都没有问题。
她在他的怀里,静听他的心跳,静听他的呼吸,静静地被他的气息包裹。她知道他没睡着,她知道他一时半刻也睡不着,她知道他被一些他暂时难以甩掉的思绪纠结反侧。她的手指在他的胸膛游走,像一尾鱼在一条宽阔平稳的河里。
“可月。”
“哎!”她回答的时候,把手放在他的脊背上摩挲。
“睡不着吗?”
“想陪你一起失眠。”她把头在他的胸膛上偎了偎,仿佛他的胸膛是一个很软的沙发可以把她的头窝进去。
他把她往怀里搂抱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有一股力量在他的血液里涌动。
“明文,怎么了?”她在他的身上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迟早有一天,我会收复失去的城池,在那里,我要让世人见证我与你的辉煌。在那个城堡里,你是唯一的王,至高无上的王,最美丽幸福的王,我最爱的王。”
“那你就是我的仆人,唯一的仆人,最忠心的仆人,最快乐骄傲的仆人,唯我马首是瞻。你要宣誓,你要用一生的爱去捍卫我们的城池不受干扰,为此。”她用唇吻一下明文的下颌,说:“你要为此浴血奋战。”
“是,我的王!”
他用唇逼近她的唇。她用手拨一下他的唇,说,干嘛。
“我要为你浴血奋战!”
“你好坏!谁让你这样奋战的。”
夜,不再是一片冰冷。
为了更为有效地缓解明文因失眠带给他的焦虑,可月和明文进行了一次徒步远行。为这徒步远游,可月进行了精心准备,了解周边的人土风情和历史传说,以及哪座山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叫这名字,哪儿有什么龙洞,哪儿有什么许愿池,哪儿更好玩,哪儿的危险性比较大,等等。明文也不得不感慨万端,自叹虽出生在这里却不抵她三天的了解所知道的多。
这次游走对明文的身心产生了巨大影响,使他归来之后的创作激情像大海的波涛一样在他胸腔里不可遏止地咆哮,他的创作进度让他对自己有了一种空前的信心。他知道,这一切都应归功于他爱的可月。他有时望望天上的云彩,想起小时候,想起那时,在大人的故事里他总以为那上边也有一个国度,国度里住着一些人,一些让人很是幻想的人,美美的,那些人,还有那些人的事。现在,他知道,地上也有一个国度,因为有某一个人,它和儿时幻想的天上的国度一样美。有的时候,云彩来去飘然,在他的眼里幻变,他惊艳它们变幻的莫测,在这莫测里他看到时间让所有的永恒的物质外壳碎裂成尘而终究无法找寻。他突然觉得,一个人的一生太短太短,来不及过多的回首也许我们就到了幕后。这样想的时候,如果可月不在他身边,他就会跑着找到可月,然后把可月揽在怀里,沉浸在她的气息里,说:“我爱你。”说得很缓淡,但每一个字都沾满了人生的深情,仿佛一生都在这其中。可月也搂着他,说:“傻瓜,我也爱你,而且是永远。”“永远是多远?一万年吗?”“永远,就是我活着,你在我跳动的心里;如果我死了,你就在我安息的灵魂里。”他会把她搂得更紧,说:“我也是。”这个时候,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远逝的遥远,那个时代,怀有爱之温暖的依偎,抱有宽容如宁静大海一样的悠远的爽淡的平和,携眷着如枫叶在秋天里炫丽而又暇思无垠的美好——
可月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挺伟大的,她甚至为自己自豪。在爱里面,一切这样的想法都是不为过的,因为,爱,可以谛造生命最灿烂的辉煌,而这种辉煌更多的是人生的一种奇迹。
可月可以在夜里听到明文平顺的没有恶梦纠结而为之惊悸的气息,可月仿佛又寻找到了他那深邃而富有思想光芒的熠熠的目光,可月好像也听到了他那汹涌着理想的涛浪和对未来狂热进取所迸发的激流对他的胸腔所击荡出的铿锵的嘭嘭的音韵。他的作品开始受到编辑的青睐,不断飞来的稿费让他看到生命的另一个出口,而这个出口是她陪他一起找寻到的,在这个出口里,他看到了他和她的未来,她也看到了她和他未来所有值得拥怀的美好!尽管有一段海路,路上有不可知的意外,但那巷口的灯光也映入她和他的眼帘。
为了陪明文,可月放弃了过年陪父亲。她只好给父亲打了一通祝福电话,并为父亲精心地挑选了一条领带快递过去。她的父亲很想见见这个叫杨明文的人,想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自己如此优秀的女儿狠下心去追随。
今年过年,一大家子能到的都到了,可明文心里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吃完年夜饭,明文陪几个长辈玩麻将。仓廒和明若拉着可月在庭院里放炮仗,放烟花,还有一帮小不点屁颠屁颠地围在他们身边凑热闹,那院子的狗都亢奋不已,不时地吠几声,夹着尾巴点头乱蹿一气。
屋里把仓廒叫进去又凑了一摊纸牌。
“仓廒好像有点喜欢你?”仓廒进屋后,可月小声地问明若。她已觉察出明若和仓廒之间的爱恋,但她并不明说,怕明若被一时羞着。
“我们从小都关系好。”她小声地回答。然后,她一把抓住可月,说:“我带你看个东西。”说着就把可月拉到那个枣树旁,她指着树说:“可月姐,你看,我哥刻得字。”她用手机为可月照亮那几个字。
“月九可九。”可月心里默默念着,她一下明白了。她用手去抚摸那几个字,轻轻的,缓缓的,仿佛在一段岁月里游走一段温馨的故事,而今,故事在这里得到了它圆满而又漂亮的交叠。她的手指在那字上,那字就在他的心上,他的心在她的爱里,她的爱在他的生命里,他的生命是为她展开的一段旅程。
“可月姐。”明若见可月没反应,又叫一声:“可月姐!”
“哎!”她这才转过头,面对着明若,但她还没有完全从思忆里走出来。
“可月姐!你完全想像不出我哥多爱你。”
“我想像得出。”可月说:“因为我感觉得出他爱我可以用尽他一生的幸福。就像你和仓廒一样。”
“可月姐。”她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没想好。
“走,我们进屋看他们打牌。”可月说着,拉起她的手。
明文让可月来打,可月说不太会,明文说帮她盯着,便让她上了桌。明文一抬头,看见了仓廒,小声嘟啷一句:“臭小子!”
“打这张牌好不好?明文,你快帮我看着点。”可月手里捏着一张要打的牌催问。明文看一眼桌面上的牌,说:“嗯,你小子停得挺经典,就打这张。”她打出手里的牌,用余光瞟一眼明若,仓廒正抬了一杯水放在明若旁边就当起参谋。这时,明文跑去给可月端了水,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很是听话的样子,如果她不问他如何打他是绝对不会烦扰她的。
可月和明若都感觉到了幸福,不管生活怎么样,但有一个人很在乎你,他愿意把你融入他的生活,哪怕就是打牌这样的小事,他也愿意让出他的位置给你,而他甘愿在你的旁边当你的看客,必要时他会非常乐意地当你的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