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处理……掉?”李薇眨了眨眼, 刚刚伸出去接卡的手僵持在了空中, “处……处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陈月洲冷漠地看着李薇, “你现在的生活情况不适合养个孩子,我处理过别人的孩子,我有途径能给孩子找个适合的养父养母, 我会确定对方的确不能生育后再把孩子给他们, 反正陈月洲已经死了,你没必要……”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薇大声打断陈月洲,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在逼我把孩子送人, 我的女儿还不到一岁你让我把她送人?哪有母亲会把自己孩子送人的?”

“女儿啊。”陈月洲一直好奇性别,等听到李薇说是女儿,心中更坚定了把孩子送走的决心。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不是性别歧视的问题,只是这个世道……没有钱的情况下, 孩子太难养了。

而养女儿, 更是难上加难。

首先是幼年的保护问题,生活不得志、欺负不过大人就去欺负孩子的loser非常多,虽然如今男童遭受猥亵的机率越来越高不容忽视, 但是因为成人小电影中“诱女”“文化”的盛行, 对小姑娘蠢蠢欲动的人还是比例偏高。

如果夫妻双方不够富裕, 就无法给孩子更好的保护。

总会有人对他们这类把生孩子当作天大的负担的人说:“我孩子就是这么养大的啊?天天放养啊?我怎么没见出什么事?我儿子没被拐走啊?我女儿没被流氓盯上啊?也是好好活着啊?”

这就像是身边总有“我家中华田园犬随便喂了点吃的也活得好好的”和“既然养了狗狗就多学一些养狗的技术给它更好的生活”的党派之争一样。

他虽然讨厌孩子也不会生育孩子更不会认这个孩子,但是,他知道原生家庭对一个孩子一生的影响力有多大, 所以这不妨碍他是一个觉得“既然生了孩子就请认真抚养、不然就请不要行使生育权,不要给未来的这个世界上再多加一个缺爱或者没有安全感的成年人”的人。

不如说,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也不想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而又看不起外面那些理所应当做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的男人,也理解那些出生在“丧偶式婚姻”或者更糟糕父亲影响的家庭中的孩子,所以才绝对不想要孩子。

潦草养大的孩子如果身心都健康,家长应该庆幸这是上帝给孩子的馈赠和保护,而不是应该拿出来炫耀自己以表现自己有多不称职。

而李薇这种情况,比他更严肃。

这个女人什么都不懂。

她不知道母乳喂养时间超过一定期限会导致孩子性格不独立的比例增高,她不知道大人过少的陪伴会导致孩子缺乏安全感和内向的比例增高,她也不知道大人过多的关注和陪伴又会导致孩子性格依赖性过强和缺乏独立意识的比例增高,她不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就目前而言,这个女人请不起正规保姆、送不起正规托儿所、还把孩子放在一个糟老头身边抚养,连最基础的安全和健康都没办法保障。

其次,孩子大一点的时候,李薇这种文化程度和思想觉悟能给女儿做好性教育吗?告诉孩子哪里不可以让外人接触、万一遇到侵害怎么办、zhēn操在生命面前分文不值、给强奸犯递上安全tào和讨好求饶是紧急避险没什么羞耻的……她能教好吗?她自己都还很愚昧迂腐没有这个觉悟。

再大一点该到了上学的时候,女儿万一随了李薇长得丑怎么办?

美胜丑汰的世界,随着年龄的增长,外貌歧视只是从显性歧视逐渐变成隐性歧视,但是歧视一直都在。

就像自己儿时,班上那些长得丑的男生会被女人讥笑,长得矮的男生会被篮球队的高个子嘲笑;但长得好的男生又会被混混揍,到了社会上还会被女上司和男上司骚扰一样。

在大多数并不绅士的男人眼里,也包括自己眼里,生理上性别为“女”的人类并不都是女人,她们分为:雌性人类和女人。

前者就是一群很聒噪的类人生物,后者才是和自己同一个种族的异性。

以前上学那会儿每次看到女子强奸男子的新闻,舍友最喜欢说那句:“妹子,放开那个男人,冲我来。”

自己笑着问:“那如果是罗玉凤呢?你想一下大街上除了美女之外的一些女的。”

舍友想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你还别说,我还真没想过,我本能地没把丑女算女人……有点恶心……算了……”

自己又笑:“有句歌词唱得好: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你少来了。”对方道,“你是有多饥渴,那母猩猩关了灯也一个样呢,你去你快去,明天咱家去动物园……”

女孩长得丑,就会丧失大多数男人温柔对待的资格。

如果小时候没有从男性那里获得善意,长大之后就很容易惧怕男性、厌恶男性和幻想男性。

如果这时候再智商随了她妈,学习不好还没有钱,找母亲哭诉而这个没文化的母亲从始至终都是那句:“孩子之间玩玩,你乱想什么呢?”

……哇……这日了狗的童年。

可是万一女儿随了自己长得还可以……甚至基因突变特别好看怎么办?

要担心她会不会被坏人盯上,要担心她会不会被丑女霸凌,要担心她会不会被社会上那种物化美貌的价值观影响了……

等到她再大一点,到了春心荡漾、想和男孩子谈恋爱的年纪了,李薇能正确引导她吗?

大禹治水疏而不堵,这是对待万事万物中很多极难阻止的事情正确的处理姿态。

孩子也是人,如果从小和孩子培养好沟通情绪,站在孩子的角度去跟她探讨一个利于双方的解决方案,她并非不愿意尊重这个首先愿意尊重她的父母。

可李薇能做到吗?

大多数父母面对早恋无外乎都是站在领导的身份上大手一挥道:堵,给老子往死里堵!

一顿殴打、一通臭骂、一番威胁、告诉你“早恋就是不要脸”甚至说出更脏更难听的话试图阻止。

恋情阻止了又或者未必阻止,但在孩子三观成型期父母每一次过激的阻止或者怂恿,都会给孩子的价值观上一次枷锁。

等到孩子高中了,别人家的女儿上名校、请家教、学课外技能……在这个父母越来越注重孩子素质文化教育的年代,人人都在拼手头的资源给孩子更好的未来,李薇能给这个孩子什么?

最关键的是,在当下的社会中,女孩比男孩更需要优秀的教育资源。

因为在就业领域中,存在严重的性别歧视。

两个普通一本大学毕业的学生,一男一女,中小型企业大部分情况会选择男性。

企业大多都是自负盈亏,相比休产假期间还得发工资的女性,还是不休产假的男性更耐用一点。

所以很多大学毕业的女生会去报考公务员:有国家财政补贴带指标公务单位,自然对她们友善太多太多。

可是,人活一场,太早看到自己人生的“天花板”,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很多人进入一个稳定的岗位之前,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学什么、要考什么、要做什么……结果一旦拿了稳定的工资,一次熄了火,就再也发动不起来了。

很快,天花板就定在了头顶,摘不掉了。

因此,如果生养女儿,他觉得必须砸钱让她进入更高、更高、更高的精英阶层,让她个人所能够创造的价值远胜于那两年产假的价值,那个时候,产假那么点破事,就没什么人在乎了。

女孩子必须优秀、更优秀、再优秀……进入所谓的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上游”,才能活得相对轻松一些。

而李薇能给吗?

她什么都给不了。

当然,这个孩子也许会因为母亲的拼命而觉得心酸,想要努力学习带给母亲更好的生活,也许她能像自己一样,通过努力和运气进入一所名校读大学。

于是,当大学毕业那天,面对一份无聊但是稳定的工作和对人生未知的探索欲时,她会选择埋藏自己的真心,着手于眼前的生活,永远地和那个小时候做梦去星辰大海的小女孩说再见。

低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和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纵使有一天经济水平旗鼓相当,但骨子里努力、拼命地动力和思维方式都是不一样的,前者永远感觉疲累和焦躁,后者……鬼知道,他又不是,想不出来。

就像他和安汐羊一样,他们无法互相理解。

而那之后,如果这个孩子开始了安稳的生活,想要结婚了,择偶的条件肯定是没有车子和房子绝对不行。

不是因为她不知天高地厚,是因为她还带着一个因为年轻时候体力透支导致身体虚弱多病且没有存款养老的母亲。

相比爱情啊、事业啊、三观啊、想法啊……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这个男人有房子、收入不错和能够接受带个老人,那就太幸运了,嫁了吧,不然日子怎么过啊。

就算以后在家里受了委屈了,但一想起自己的母亲,考虑自己现在平淡也没什么未来的生活,那就这样吧。

想到这里,陈月洲低下头。

这个孩子会拖累李薇的现状,而李薇什么都给不了这个孩子,她们母女在一起,是对彼此人生的互相伤害。

要说让她们分开唯一少了的,就是亲生母女之间的母女之爱。

可是,这很重要吗?

也许未来某一天当孩子知道真相后很重要,但是真相揭穿那一天之前,根本不重要。

趁着她现在应该不满一岁,把她送给一个有钱、有能力、有思维且真的没有生育力的父母身边抚养,让她最脆弱的时光能在物质、爱和教育都足够完整的家庭里生活成长。

即使未来成家立业后有一天她得知了真相,想见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她已经长大了,社会地位、世界观和价值观都相对成熟了,之后她怎么想,都是她自己的事了。

陈月洲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银行卡:也许在旁人眼里,自己现在的行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但对于自己这样的人而言,这是他能给予这个孩子的最大的善意了。

“你什么都给不了这个孩子。”陈月洲抬头看向李薇,语气平淡,吐字清晰道,“北川正规双语幼儿园按月收费,你根本负担不起。”

“我负担不起就是我把女儿送人的理由?难道普通幼儿园不能送吗?”

“那么小学呢?一年级就开始学英语,你的孩子比别人起步慢,没问题吗?小学学费你知道多少吗?”

“慢慢学不就好了?选个普通小学不就行了?”

“所以你打算让孩子也上一个普通初中、普通高中、普通大学吗?”

“这为什么可以?不是谁都要去当精英的!平平淡淡不好吗?”

陈月洲:“……”

是啊,平平淡淡不好吗?

所以说自己这种家庭出生的孩子,一生都焦躁、不安和迫切渴求着金钱、物质、地位和一切更好、更能让他成为人上人的东西。

但是,他所在的阶层,能说这种话吗?李薇所在的阶层,能说这种话吗?

也许能吧,但是自己是这阶层中的一分子,想不出来之外的内容。

陈月洲看向李薇,脸上的表情越发冷淡:“平平淡淡这个词,对于父母都不是拖累还能经常帮助孩子的家庭而言可以实现,但是对于有一个势必会成为累赘的母亲的孩子,她要怎么平淡?她只有努力赚钱!而你替她选择的人生限制了她!”

“你说什么?你说我拖累我孩子?你算老几?”李薇火了,“我警告你,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李薇一声大喊,让路人纷纷投来了视线。

看着眼前怎么说都说不通还对着自己发火的女人,陈月洲那种以往和李薇相处的熟悉的焦躁感又爬上了心头,他低头耐着最后的性子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畏惧因为我的无能,让孩子变得跟我一样无能。”

陈月洲道:“因为我知道自己活得有多辛苦,我知道自己每天活得有多压抑,我知道我什么都给不了她也不舍得给她,所以我宁可不让她出生,都不愿意让她体验我这份辛苦。”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我的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赶紧滚蛋!”李薇说着调头就走。

陈月洲一见,下意识抬手一把抓住李薇的马尾,猛地一拉,下一秒摁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一旁的电线杆上。

李薇瞬间坐在地上,额角流下了一丝鲜血。

看到红色,陈月洲才猛地回过神:自己又动手打人了。

和李薇相处的这几年里,这个女人稍有反抗,他就会动手,小惩大诫压制一下,而这个女人根本没还过手……

本来以为一年不见自己已经改了,可是……

陈月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深入骨髓的一种意识已经形成,即使压制,但是只要情绪上来了,本能根本没法控制。

至于为什么和羊露露、端琰、赵可谈恋爱没动过手,应该是因为……呃……不敢。

羊露露的父母得罪不起、赵可的经济能让自己痛不欲生,端琰能徒手掐死自己。

陈月洲顿时在心中自嘲地笑了:以前还以为自己应该挺厉害的,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个只会欺软怕硬的怂包。

他有些无奈地长叹一声,刚打算伸手去扶李薇,可谁知这个女人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自己扑来。

陈月洲一怔,下一刻明了。

对啊,李薇的忍耐只给男版的自己,跟女版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不还手也不是,还手也不是,在发愣半秒后,潜意识做出了判定:动手。

毕竟人被打,就会痛啊。

陈月洲再次揪住李薇的头发,提膝对着她肚子顶了一下,趁她吃痛的时候将她摁在地上道:“我不想再动手打你,你不要再反抗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你——”李薇却不肯乖乖投降,对着陈月洲又吼又叫,急了还对着他吐口水。

陈月洲正打算开口,突然,一辆电瓶车在路边停下,紧接着有人问:“你俩干什么呢?”

两人一抬头:警察的电瓶巡逻车。

最关键的是,上面的警察……就是昨天见到的那个。

陈月洲:“……”

卧槽,凉了。

“警察!她抢我孩子!她要贩卖人口!”李薇对着警察嚷嚷,“快抓了她!抓了她!”

警察一听顿时神色一正:“怎么回事?你俩起来,怎么一天不见又闹事,跟我走一趟。”

拗得过李薇但拗不过警察,陈月洲只能乖乖爬起来,跟李薇老老实实上了电瓶车,默默地看着警察把小车车开向派出所。

等二人走后不久,一辆Q3从高架上下来,停在了小区外的停车场。

车门打开,身着简单的灰衬配黑卫衣和黑牛仔的端琰迈着长腿从车上下来,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拉起了帽衫进了小区内部。

轻车熟路地找到地址对应的房间,端琰敲了敲已经满是锈迹的防盗门。

门打开时,正是昨天和李薇同居的男人。

“真他妈烦人谁没事……”男人骂骂咧咧地开门,当看到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端琰后,声音溺毙在了嗓子眼,他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问,“您……您哪位?”

“你是李国栋?”端琰问。

“是……”李国栋深吸一口气,“那个……有事吗?是之前那个小额贷款的事吗……”

端琰原本绷着的脸一听顿时低头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被当成催债公司的了。

但紧接着,他抬起头又恢复一脸冷漠问:“和你同居的女性叫李薇对吧?”

“嗯……”李国栋点点头。

“她的前男友欠了我们公司四百万,找不到她男友的人,所以来找她,她在?”端琰觉得索性误会就误会着来吧,他向房间里面望了眼,除了几台老旧的家电以外,整个房间称的上是空空如也。

“四百万?”李国栋顿时惊了,“我不知道啊,她……她就是我的室友……我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怎么知道……”

“跟你住一起?”端琰勾唇,低头看着李国栋阴冷地笑,“上过床还同居的关系,叫没关系?”

李国栋顿时面色惨白,好一会儿后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可是……可是……这位……这位年轻人……我也没钱啊……我还欠着小额贷款……我……没人规定我俩这种关系要还债的吧……我……”

端琰没说话。

“那这个……”李国栋想了想忽然道,“李薇她有个孩子,不然你把孩子接走吧,这孩子来路不明不干不净的……”

说着,就冲回卧室抱着个小婴儿出来。

不过,孩子一直闭着眼睛,一声不响的。

端琰蹙眉:“死了?”

“不是,怎么会死啊。”李国栋顿时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我房间有瓶二锅头,每天给喂一杯,就睡一天,晚上喂点奶,家里每天都是酒味,她妈根本不知道孩子什么个情况,嘿嘿,所以我俩真的没关系,她说我帮她照顾孩子她就给我干,你看我这一把年纪了也讨不到媳妇我就同意了……”

端琰扫了眼李国栋:“你这照顾真到位。”

李国栋觉得端琰话里有话,也没敢多说些什么了。

端琰:“给我支笔。”

“哦好好好……”李国栋立刻小跑回房间取了一只有些旧的原子笔。

端琰接过笔,在玄关处的日历上写下一串号码:“告诉她,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们公司比较大方,如果欠钱还不上,我们可以提供孩子的托儿所,只要她每个月按时完成我们规定的劳动量。”

写完,端琰将笔丢给李国栋:“当然,告诉她别想跑,跑不掉的。”

“好好好,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警告她。”李国栋道。

“对了。”端琰临走前转过身道,“这种女人,还是趁早赶走,免得祸国殃民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