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雨说道:“往前追溯上百年,也曾有满蒙各族入主中原,但没过多少年后,皆被汉人同化,自己本族反倒逐渐湮灭,当日铁骑雄风不复。大歧世代逐水草而居,以游牧为生,中原之地确为花花世界,但其实并不适合大歧,窃以为国主对此当引以为戒。”
黛螺思这时插言道:“长公主所言并非耸人听闻,但是如果任由恒王朝占据中原,焉知你朝坐大之后不会西进吞并我大歧?”
赵灵雨看向黛螺思说道:“这位就是圣宫王女殿下吧,果然年纪虽小却识见不凡,我来回答您的问题。”
“其一,开门见山地说,即便我朝得了中原,先要对付的也是靖王朝和文斓国的威胁,大歧所处或者群山连绵或者乃草原荒漠,我们既兴趣不大也鞭长莫及。”
“其二,大歧如果利用中原纷争的同时向其他方向扩张,自可建立起广阔的战略纵深,再加上匈奴游骑之勇,并且不必固守一地,我朝想吞并大歧的说法,在本公主看来必然是举步维艰、得不偿失。”
“第三,退一步讲,就算你我之间早晚会发生战争,那也要等到我朝统一并稳定中原局面之后才可,这个时间少则三五十年,多则不可预计。以我之见,怎么也是后一辈的事情了,我们现在何必操这么多心呢?”
黛螺思点点头又摇摇头:“公主所言甚是坦诚,前面的话我认为言之有理,但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考虑到以后的出路是我们这一代的责任,既在其位就不得不把眼光放的长远一些,不能因为一时的小利而不顾及我大歧后代子民的生计乃至生死。”
赵灵雨扬了扬眉说道:“那王女殿下以为如何才符合贵我双方的长远利益呢?”
黛螺思回道:“公主如此坦白,那我也就直言好了。恒朝想与周边三国结盟,自然是考虑到以一己之力难以吃下尘朝。”
“想我大歧和尘朝在西峪关一线争夺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我们大可选择袖手旁观两不参与,而是如你所说专注于向其他方向扩张,等中原之争有了结果再做计议不迟。”
“所以,仅仅数百里草原的土地人口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赵灵雨微微一笑说道:“王女说的也是。不过据我所知,大歧内部各民族混杂,可也说不上是坚若磐石,大歧想要挥军开拓难免有所掣肘,而选择和我们合作的话,只要作势牵制住尘王朝西峪关守军,就可唾手而得不小的地盘,何乐而不为呢?”
黛螺思也是笑笑说道:“长公主果然耳目灵通,我也不遮着掩着,大歧国内是有些宵小之辈跳梁小丑想要图谋颠覆王庭统治,可我怎么也听说恒王朝北边的哈萨克族也是常年陈兵国境,对贵国虎视眈眈啊?难道贵国就不担心一旦中原战事旷日持久,哈萨克趁机发难吗?”
两女都是面带微笑侃侃而谈,实则话里话外处针锋相对,暗含玄机。
赵灵雨见黛螺思言语上丝毫不落下风,转而说道:“王女殿下明见万里,那我换一个说法好了。”
“纵观当今大陆的形势,尘王朝虽然地大物博,但连年对付周边四国,征战不休,国力已呈衰弱之势,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胜在规模和数量。”
“南边的靖王朝背靠大海,通过与海外往来通商获取了不少先进的武具,他们的军队人数有限但装备精良,长在武备和技术上。”
“东边的文斓历史悠久,人文教化方面非他国所及,并且商业发达,目前虽然在军队战力上略逊一筹,但这些年来一方面依靠财富积累不断强军,一方面透过文化输出不断增强影响力,国力蒸蒸日上。”
“我恒王朝尽管领土面积不大,但土地肥沃,粮食产量丰足,百姓衣食无缺,加上常年和哈萨克族作战形成的强大武力,声势上并不弱于其他三国。”
“反观大歧,国内局势紧张,国民靠天吃饭,游骑确是悍勇无匹,但受气候和收成的影响,一年中倒是有小半年时间需要休养生息,不利于连续作战。”
“所以我看贵国还是以扩大土地增加人口为要务才好,我说的那块地方水草丰美人口不少,重要的是付出的代价极小,还望国主和王女殿下看到我们的诚意,慎重考虑为盼。”
黛螺思轻轻颔首,继续说道:“赵姐姐虽为女流,于这世界大势看的倒是分明透彻,黛螺思十分佩服。”
“但是,正如你所言,大歧在生活方式和生产技术上落后于你们,也正因为如此,我们需要奋起直追,需要学习和改进,我们主张西峪关的地盘并不是想着侵吞中原,我们要的是先进的技术和资源。”
“所以,总结下来。首先,大歧国内的局势就不劳姐姐操心了。其次,我们是需要土地和人口,但我们可以选择靠自己的武力去打下来。第三,如果恒王朝真有诚意的话,要不给我们西峪关,要不在土地之外向我们提供农耕种植、矿石冶炼、纺织织造、火器锻造等方面的技术。”
两女唇枪舌剑造势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图穷匕现,落到了具体的利益交换谈判上。
赵灵雨看黛螺思态度强硬,低头想了片刻说道:“这样吧,现在已经是深夜,大家都累了,你们可以先把具体需求清单给我,我回去考虑一下,咱们找时间继续进一步深谈。”
双方起身告别,黛螺思代莫丁顿送赵灵雨出了王宫。
华澜庭暗想各国王室对后代子女的教育真是不遗余力,两女不过双十年华上下,却都有如此见地和口才。
他得了这些信息需要回去消化思考,另外他还想着要去铁匠铺地下查看一下清远侯所留宝藏的数量情况,于是闪身也出了王宫,见赵灵雨的车队也是朝着城西方向,就先跟了一会儿。
走到一个岔路的时候,赵灵雨的车仗转向,华澜庭则继续朝西而去。
没走多远,以华澜庭灵敏的感知,他听到赵灵雨车仗去的方向有激烈的打斗声出现,犹豫了一下,华澜庭展开轻功赶了过去,隐藏在一个转角从暗影里望去。
有人劫杀赵灵雨的车队!
细再一看,袭击者约有三十人的样子,为首一名猿背蜂腰眉清目秀的青年公子,正在左手持剑力战三名长公主护卫,剑路大开大阖气势磅礴,偏偏剑意轻灵潇洒,如画家在宣纸上随意挥洒勾点,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成竹在胸,往往数笔下来就已形神具备,连华澜庭都看的暗暗叫好。
长公主护卫人数不多,也就十五六个人,但无一不是千中选一的好手,其中三人只把公主护在当中并不参战,三名强者被青年公子一人拌住,但其他人抵挡二十多名刺客却显的进退有矩从容不迫,甚至有了逐渐开始反击的意思。
这时一辆马车后面又转出来三个人,华澜庭马上认出来其中两个是陆漫天兄妹!
两人此时颇为狼狈。
本来陆漫天的流星链子锤配合陆小翠的短刀属于远近长短结合相得益彰,但他们的对手不但武艺精熟,而且手中左盾牌右扎枪,锤来盾迎,刀来枪击,盾牌的下压和扎枪的攒刺更是让兄妹俩疲于应付。
赵灵雨马车的车辕上站着一人正在指挥,他见局面占优,挥手派出两人加入对付青年公子的战团,力求在这一处通过以多打少也取得优势。
这时路漫天兄妹越发不支,他们的对手以盾牌击开了路漫天的流星锤,右手扎枪乘势撩向陆小翠的大腿,眼见陆小翠上一招用力过猛就要躲避不及,旁边忽地窜过来一个人,以手中长枪磕飞了扎枪,救下陆小翠。
此人却是闵樾梅。她和陆小翠同住一室,见陆小翠半夜偷偷起床溜出,好奇之下就跟了过来躲在一旁观看,见陆小翠危急,这才现身救援,三人合力勉强挡住对方攻势。
那个青年公子此时以一敌五也是压力大增,就见他又取出一柄短剑握在右手展开一路剑法,他的右手剑和左手剑的大气飘忽迥然不同,走的是小巧狠辣的路子,剑走偏锋诡谲突然,双手剑两种剑法在他使来丝毫不见滞涩、浑然天成,马上就扳回局面大占上风,对手五人反而捉襟见肘手忙脚乱。
华澜庭这时也想起这个青年公子是谁了,路漫天曾经在来王城的路上和他讲过,并对其人大加赞赏。此人乃是斩龙岭大寨主方青崖,也就是被华澜庭顶替名额参加横琴峰聚会之人,原来是尘王朝军官,后来在战事中被打散后在斩龙岭扯旗聚义。
方青崖和其他三人并称武林四大后起新秀,有句话说的是——青崖白露、紫虹淡眉,说的就是这四人。方青崖以两手分心同使双剑闻名,长剑剑法名为泼墨大写意,短剑剑法名为留白小题诗,号称青年一辈中剑法第一,败敌无数。
方青崖这里优势明显,可他的同伴们却快撑不住了,随着又有一名闲着的护卫舞动双刀加入路漫天的战团,形势更加危急。
那名护卫趁着闵樾梅的浑铁皂缨枪被盾牌压住的功夫,一刀劈向她的脖颈,闵樾梅横过枪身挡住,但那人的右手刀斜刺里削了过来,闵樾梅无奈侧身闪躲,却难免肩头受伤之祸。
危急时刻,远处一道光影疾飞而来砸歪了刀身,正是华澜庭在暗处发出一枚铁莲子救援。
方青崖四下里环顾一圈,知道今晚根据线报刺杀恒王朝长公主,意图破坏两国结盟的行动难以成功,他连攻数剑逼退五名对手,开声喊道:“点子硬,风紧扯呼!”说罢以双剑断后掩护众人撤退,走前还向华澜庭的藏身之处看了一眼。
长公主一方并没有穷追猛赶,见刺客退走也就摆队回到住处,加紧防护的同时并通报大歧,这且不表。
华澜庭见路漫天他们无碍,也返身回到了满汉铁匠铺。
他见了元妙说了横琴峰上的事情经过,元妙并不十分关心政事之争,反而对华澜庭收服河间双煞一事很是认同,说这两人武艺高强,以后可为助力。
华澜庭想去地下探察宝藏的情况,他的修为已经不需要靠长时间的睡眠恢复精力了,只是调息打坐了一个时辰就神完气足,之后由元妙带领从密道进入了五十丈深的地底,却不料在里面发现了一桩,难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