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翻来覆去道:“要救你,当时也只那么一个法子了。要说不剜去他的心,长歌小徒儿,你必死无疑。你想想啊,你死了,他必然伤心死。与其两个都死,还不如豁出去搏上一搏。”
长歌大声哭泣。哭声震落了外头松鼠上一只搬家的小松鼠。
长歌哭完了,突然抬头看师父,“师父,你说豁出去搏一搏是个什么意思?”
师父:“字面上的意思。”
华情蛊乃上古神药,施蛊与受蛊的双方靠血脉相连,切断药效的唯一法子便是剜去其中一个人的心。
很变态很残忍,却也有效。
可是,那样太傻了不是吗?
长歌如何也不能想象,一身白衣似雪的四叔,他若没了心,会是个什么样子。他的心口被破开,他的鲜血必定染红了白衣。
长歌的眼泪又落进来。今次她落的泪,比以往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师父絮絮叨叨,“瞧你那样子,心里在骂着为师是侩子手是不是?为师可是吃素的,那心是他自己挖的。”
长歌:“……”
师父:“看不出来那小子对自个儿还真是狠,也真下得去手啊!”
长歌:“哇——”哭了。
长歌的眼泪都快要把师父他老人家山顶的几间茅草屋给淹了。
师父无奈之下,只得告诉长歌,说她那相好虽然剜了自己的心,却没死成。至少没在山里死成。
“那他去哪儿了?”长歌的眼睛瞪得滚圆。
“被随着他上山的手下给接走了。去陈国了吧。”说这话的时候,师父突然收敛了面色。尤其是提到“陈国”二字,师父的面色惆怅极了,好似是被触到了某件隐匿的心事。可惜,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的长歌没能发觉。
接下来的几日,长歌又做回了忧郁小青年。那小脸忧郁的,真是让人心疼惨了。
幸而,长歌在山头捡回来一只滚滚,滚滚卖萌撒娇又可爱,也算是抚慰了一些长歌受伤的小心肝儿。
哦,滚滚就是大熊猫。
滚滚还是一只小熊猫,但是滚滚是相当独立的一只,小小年纪就独自出来挖竹子吃。
滚滚很好养。
滚滚很好养肥。
滚滚很好蹂躏。
给滚滚一捧竹子,滚滚就像得到了全世界。
从滚滚身上,长歌觉着自己学到了一个道理:纵然世界再喧嚣,也没甚好烦恼。就做一只诚诚恳恳的好滚滚,无忧无虑,无可挑剔,给吃竹子就吃竹子,给吃萝卜就吃萝卜。
滚滚还吃胡萝卜,这个没多少人知道吧。
大灰也爱吃胡萝卜呢。也不知大灰怎么样了,也不知疾风怎么样了,也不知大灰和疾风的儿子怎么样了……
长歌的烦恼一堆,看来,她是做不成一只好滚滚了。
某一日,山包包上,小悦悦又找到了长歌。她似下了好大一番决心对长歌道:“其实,关于卫国的事,我还有些没说完。”
长歌:“?”
小悦悦斟酌道:“你哥在跟陈国人回程的路上,被刺客杀死了。”
山风太大,长歌没听清。
小悦悦眼里现出同情来,“据说他是一心求死,自己往刺客的剑上撞的。”
长歌手一松,怀里的小滚滚就摔去了地上。
滚滚在长歌的脚边滚了两滚,似撒娇。长歌不理,滚滚只得扭着肥肥的屁屁,自己一边儿玩儿去了。
“还有呢?”长歌听见自己颤声问。
小悦悦坐下来,拍拍长歌的肩膀,“卫衍的……尸首被运回了陈国。卫国新帝,就是那个小孩儿亲自把他迎回去,以帝王礼厚葬的。”说到这里,小悦悦停下来想了一想,“陈国人走时带走了卫国新帝,又令立了卫国宗室的一名青年为帝。唉,真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你说什么?左左被抓去了陈国?!”
长歌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疗伤。
然后,月黑风高的某一夜,长歌包袱款款,准备去陈国。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要去救左左。她知道这很难,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她不能不去。
一国人质是什么待遇,长歌太清楚了。左左还那么小,若无人去救,他的一生就要这么完了。
左左还那么小……
长歌想不到此时的卫国,还有谁愿意拼了性命去救左左。
无论此行结果如何,长歌都不会后悔。
其实,在长歌心中那隐匿的深处,还存着一份小小的念想的,她想知道,苏行他,怎样了。
扪心自问,长歌觉得自己并不十分怪他,他设计卫国也好,他欺骗了他们所有人也好,他其实是陈国太子也好……这些通通都是他的立场,作为对立的一方,她并不能去置喙些什么。叹只叹他们生不逢时吧。
长歌甚至有一种感觉,她不求占有他,不求与他朝朝暮暮,只求、只求他能平安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