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风,夏风凉爽,长歌却打了个寒噤,起了身鸡皮疙瘩。“没事,可能是我……水喝多了吧。”
长歌确实是水喝多了,因为还没走到韩王府大门口,她就、就想……
这真是一件……叫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啊!
苏行正好好往出走,可渐渐地,他发现长歌的步子跟不上了。狐疑之下,他便停下了步子,低头看长歌。
黑夜下,长歌的脸陷在月辉与火光交缠的光影里,明明灭灭,煞是好看。
长歌正小手拉着他的衣袖,仰面看苏行,满脸通红的样子。
长歌的一双大眼睛更是汪汪得能滴得出水来。被这样一双眼睛一看,苏行只觉心中一动,方才那些虚与委蛇的不适尽数消了个干净。
“想说什么?”他的大手抚上她的小脸,她的小脸热热的。
长歌咬唇,两只脚尖在地上踢啊踢啊踢,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苏行就皱眉了,“到底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说着,大手就袭上了长歌的小腹。
长歌赶紧跳开,仿佛苏行是什么洪水猛兽。面对苏行直勾勾的视线,长歌垂脑袋,不言语。只那一双小手交错在一起,扭啊扭啊扭,都要被她扭成麻花啦。
苏行的眉头蹙得更深,“长歌,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若有事藏着瞒着怕我担心,你知道的,那只会让我更加忧心。”
长歌似被触动,抬眼看他,可她眼中仍旧存着几分犹豫的小心翼翼。
苏行朝长歌跨出一大步,他眼里是鼓励。
长歌眼神躲闪,“真的,要说吗?”
苏行安抚地向长歌笑:“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长歌,这是你我成亲时的约定。”
长歌细白的贝齿咬在嘴唇上,嘴唇都被她咬白啦!
最后,长歌猛地闭上眼睛,如豁出去一般道:“我、我、我想、尿、尿尿啦。”
苏行:“……”
这可确实是一件叫人难以忍受的事……啊!
苏行就连咳两三声。
他二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是刻意避开了前头引路的两个侍女的。如今苏行这么一咳,就引得两个侍女侧目了。
于是,长歌的脸更红了。
长歌好急,尿尿急,急得要跳脚了,可这人却在这里拿古怪眼神看她,这样怎么可以!
长歌:“你是不是在偷偷笑话我?!”
苏行:“我怎么可能偷偷笑话你?”
长歌高兴。
苏行:“我只会明着笑话你。”
长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尿尿真的好急肿么办?!
苏行来牵长歌的手,他面上的笑止不住,果然是正大光明笑话她来着!
“好了,有问题自然要解决。这是天大的事,没有什么比你如今这事更重要了,我们去解决它好不好?”
长歌怎么听怎么觉着,这人是在调戏她!!!
苏行向俩侍女说明了要求,侍女虽诧异,但笑话自然是不敢的,必须得乖乖带路啊!
苏行侧首,就看见长歌把脑袋埋在他的臂弯,不出来了。
他摇一摇她,她给点反应;他摸一摸她,她也给点反应;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的脸,彻底不愿意出来啦!
二人就换了方向继续走,这一回,是往韩王府更幽深之处所走。
苏行脸上闪着莫测的光,嘴里却不忘说着逗长歌的话:“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人之……”
长歌跳起来就去捂他的嘴巴,不许再说啦!
可她偏偏又不敢跳得太高,谁能理解一个尿急的姑娘的心情?
前头的侍女听到动静,下意识就转过了脸来。长歌就又、又害羞了。
苏行一个眼神扫过去,侍女立时低眉顺眼。苏行拉回了跳远的长歌:“教你一个抵御别人笑话的法子。”
长歌:“?”
苏行:“别人若笑话你,你便瞪他,瞪得他心虚收回眼光为止。”
长歌“切”了一声,不满他的胡诌。
苏行搂住了长歌的小腰,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笑话人的人,他的心往往是虚的。你端正了姿态瞪他,他定然受不住就会败退。”
长歌鼓了腮帮子瞪他,“那为毛我瞪你你不退?我可是一直在瞪你啊!”
苏行:“那些人怎可同我相提并论,我对你满满都是爱。”
长歌:“……”
前头是一条回廊,廊上檐下挂花灯。花灯影影绰绰,映照得回廊像火龙。
据说可以尿尿的地方就在回廊后。
终于!
苏行就负手看着长歌笑,朗朗明月下,他笑得那样好看,可他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可要我陪你同去……”
“闭嘴!”长歌跳脚。
词语一出,四下皆寂静。俩侍女被长歌暴躁的样子吓呆了。
这,就是,传说中,受专宠的,太子妃,吗?
因了寂静,回廊一头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愈发清晰了。
有人出没!
那人是谁?
回廊的那一头,花灯的光影里,长歌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缓缓走近。
只见俩侍女齐齐跪倒,恭敬呼了一声“王妃”。
此女正是韩王新娶的王妃。
韩王妃已在方才的宴席上同长歌与苏行照了面,此刻,见着了二人,韩王妃自然是要客气一番的。
韩王妃是个热络的女人。
热络的韩王妃不怎么敢直眼看苏行,就问长歌为何会在此处。
长歌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身旁的韩王妃侍女一通抢白。侍女实话实说,说要带长歌去尿尿。
长歌:“……”
韩王妃没取笑长歌,倒是热情地提出要亲自领长歌去。
长歌的脸蛋热得像大火驴,“这、怎么、好意思?”她下意识就去看苏行,偏生韩王妃一个闪身就走来了她面前,隔绝了长歌同苏行交流的视线。
这个时候,韩王妃又转首看苏行:“太子殿下可是同意将太子妃娘娘交给妾身?”
太子妃都这么说了,好像拒绝就成了小家子气。毕竟没什么事儿啊,就是尿啊尿而已。而且,太子妃这么问,叫苏行怎么答?同意老婆去尿尿?还是不同意?似乎怎么想都有些不大对头……
长歌就想着替苏行解围,她就答应了韩王妃……一起去尿尿。
怎么感觉这个事情这么违和呢?
苏行点头,嘱咐长歌:“快去快回。”
“嗯。”
苏行看着长歌的小身板远去。远远地,他还能听见韩王妃努力同长歌搭话的声音。
韩王妃:“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可真好。”
长歌:“还好……啦。”
韩王妃:“太子妃是如何守住太子殿下的心的?可否教给妾身一两招呢?”
长歌:“我、我……这个问题我们还是方便完了再讨论吧。”
韩王妃:“……好。”
长歌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前头的暗黑处。
苏行就笑了笑,这才是他的长歌。他每每都要被她“逼疯”,旁人又岂能轻易招架住?
所以说,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啊!
夏夜虫鸣,扰人清静。庭院内骤然刮起一阵燥热的风,虫鸣愈发响亮了。
苏行的眉头不由蹙起。他的视线落向回廊尽头的黑暗处,那里,是长歌消失的方向。长歌去得有些久了,无论是怎么样的方便,也该回来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行面上突地阴郁了一片,他甩袖,猛地就转身对两人侍女:“为么她们去了这么久?”
俩侍女立时胆怯,其中稍胖一些的侍女就道:“奴、奴婢不知……”
苏行观察着侍女的面色,冷不丁又说了一句:“韩王让你们将本太子引至何处?”
俩侍女猛地就都抬起了头来,面上是被拆穿的不可置信和心虚。
苏行暗道一声“不好”,可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只听得回廊尽头处传来了一声女人的痛呼。
是长歌!
回廊的尽头处是一座小院,院门虚掩,院内透出点点亮光。
苏行头也不回就推开了院门往里走。
“主公,小心有诈!”是苏行的暗卫急急出声。可这个时候,苏行早走得没影儿了。俩暗卫只得提步跟上。暗卫们心里想的是,主公毕竟是主公,认真起来的主公,他的速度是无人能及的。
高悬的明月将院中照得通亮。
院中有棵参天古木,古木下站了一个长歌。
明晃晃的月光照在长歌的脸上,长歌面色惨白。
苏行疾步上前就将长歌搂进了怀中。
苏行瞬间确定长歌安然无恙,他心下一松的同时,发现到了长歌直勾勾的视线。
长歌直勾勾的视线对着草丛里。
那一处的草丛颇高,有虫鸣声不绝。
有月光洒在草丛里,草丛中就闪闪冒着光。
冒光的是一只金簪,戴簪人为韩王妃。此刻,韩王妃正躺倒在草丛中,人事不省。
长歌一把就抱住了苏行的手臂,“我没……她……”
“我知道。”苏行安抚长歌,抱了她的小手在掌心,“我们马上走。”
“嗯!”
长歌边走边急急告诉苏行出了何事,直觉告诉她,这个事情有阴谋。
方才,韩王妃就带了长歌来这个院子里……解决问题。
解决完了之后,长歌就急急要回去。苏行还在等着她呢,外头蚊子多,长歌可心疼自家男人了。
可韩王妃却扯着长歌不让她走,说什么要留长歌进去屋子里坐坐。
长歌不愿意,也看出了不对劲,她拔腿就走。
这个时候,韩王妃自知留不住长歌,就凶相毕露,出手就来推长歌。
长歌不妨,背后被韩王妃大推了一下,她就踉跄撞去了那棵大树上。一抬眼,韩王妃扑了过来,手里头拿着一捆绳子。
艾玛!
这是个什么情况?
长歌条件反射就朝韩王妃洒药粉了。洒的依旧是“半身不遂粉”o(╯□╰)o
长歌平日不用这么凶悍的粉的,可无奈韩王太过可怕,长歌可是在他手里头吃过好多次亏的。是以,这次来到韩王府,长歌就好好准备了一番。没想到,就派上了用场。
长歌犹记得韩王妃晕过去前,朝她露出的那一抹震惊眼神……
韩王妃你太不了解长歌了,你不了解长歌同学表面看似单萌,实则碉炸天的属性。
所以你就震惊吧震惊吧。
长歌气喘吁吁走:“你觉着我刚才的表现肿么样?”
苏行:“不能再好。”
长歌:“\(^o^)/~”
院门就在他们面前,是闭合的状态。
情况有变,两个暗卫就跳了出来,其中一个暗卫要去开门。
“慢着。”苏行突然道。
长歌诧异看苏行。
同她手牵着手的这个男人,他面上有月的光辉,可月辉也抵不上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光华。
长歌对另一个暗卫道:“跳上树去,看看外头是何状况。”
暗卫领命,一蹦三尺上了树。
长歌盯着紧紧闭合的院门,心突然间就不安了起来。
木质的院门当中有缝隙,点点光亮自那缝隙当中投射过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院中的虫鸣声不知何时停了,四下里安静得诡异。
上树的暗卫面色突然变了。
苏行突地一把抱住了长歌,一旋身就将她抵去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上。
长歌被他弄得惊诧不已,怎么了这是?
苏行一把按下长歌的脑袋,让长歌的脑门就抵住了他的胸口。他用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话:“记住,稍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说话不要反应,按我说的去做,明白吗?”
长歌点头,忍不住就问了为什么。
苏行默了一瞬,“今夜为夫怕是要让你独守空房了。”
啊?
苏行话音落下,只听院门那一处“砰”的一声巨响,外头有人在撞门。
苏行一个眼神,俩暗卫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下一瞬,院门轰然倒下。
尘土飞扬间,长歌就看见了外头的影影绰绰,灯火通明。
明灭灯火间,是韩王一张阴暗深沉的脸。韩王身后跟随着一大拨人,正是今夜宴上的众人。
韩王阴沉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闯我韩王府书房,所为何事?”
不待苏行这一边开口,就有个侍女站出来,跪倒在地,嘤嘤哭泣:“殿下、殿下请救救王妃!”
韩王面色一急:“本王的王妃怎么了?”
侍女哭吓道:“方才、方才太子把王妃带走了!”
“你们……唔……”长歌的嘴巴被捂住了。抬头,长歌对上了苏行莫测的眼。
行垂眸看长歌,那里好似写着:你忘记我说的话了?
他方才告诉她,无论一会儿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能说话不能反应。可是,她未料到,发生的竟是这样*裸的污蔑。
这样拙劣的谎言,其他人,你们的眼睛都被狗吞掉了吗?
韩王同侍女的一问一答引得身后的群臣议论纷纷,他们纷纷向苏行投过来异样的眼神。
长歌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让自己听话得不出声。她知道,这个时候,听苏行的话才能逆转形势。
她相信他,她从来都相信他。
“太子,本王的王妃呢?”韩王上前一大步,跨过门槛,质问道。
不待苏行说话,立时就有两个侍女冲进院子里,大声呼着叫“王妃——”
“啊——”是侍女的惊声尖叫。
“不好了不好了!王妃晕过去了!”
韩王的面色就是一跳,显然,着他同预期的剧情有些出入。
韩王抬眸,就对上了苏行不清不淡的眼。韩王心头竟是一跳。韩王强压下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本王书房中有军中密令,太子此番硬闯,本王实在怀疑太子的动机。”
“所以呢?”这是面对韩王的质问,苏行第一次出声。说的却是这样三个字。
一抹月辉洒在韩王的肩头,倒叫他的脸看不分明了,“事关机密,太子需允许本王搜你的身。”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在场众人虽知韩王同太子不合已久,却未料到韩王会有如此公开挑衅的行为。
这是要……彻底翻脸的节奏吗?
韩王一说这话,长歌反倒不怕了,他们肯定是没偷拿什么东西的,要搜就搜呗,谁怕谁啊!
“我可以跟你走。”苏行突然道,“但你必须放过我的妻子。”
苏行这话自然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的,尤其是长歌。
“你疯了!”她朝他喊,就要去探他的额头,她觉着一定是他烧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行一把拉过长歌的手,长歌踉跄跌进他怀里。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皇上对我疑心已久,这一日迟早会来。如今的顺势而为,反倒是我占得了先机。回去找孙幕僚,他会向你要一样东西。给他。”他看着长歌的眼睛,“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还记得成亲那日我答应过你的?我会放下一切……”后头的那句话,长歌没能听清,因突然变夏夜里的风,给吹散了。
韩王的目标显然是苏行。
长歌回到太子府时,已近子时。
不消长歌说,太子府的众人已事先接到了苏行被困的消息。长歌进门时,大门口齐列列站了一圈的人。
惊慌、担忧、害怕……种种情绪在一张张或年老,或年幼的脸上闪过,最后,都化为寂静。
时已近夜半,太子府依旧灯火通明。通明着灯火,却悄然无人声。
众人的这些情绪,长歌心中都有。可以说,长歌心头的惊慌、担忧、紧张与害怕,比起这些太子府的下属们,要强烈上十倍百倍。
他是她的丈夫啊……
但长歌知道,此刻,害怕与担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要稳住自己。
这个时候,长歌的面瘫神功就派上用场了。长歌从未像此刻这般感恩,自己有个一秒钟变面瘫的好本事。
心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大家安心……”寂寥的夜里,映着明明灭灭的灯火,长歌开口了,谁也不知道,她的小拳头握得死紧死紧,“我是个内宅妇人,这些朝堂上的政治与阴谋我不懂,我也不懂该如何把他救出来。但是有一点,我是懂的。”
长歌顿了一顿,抬起眼睛来看众人,“我相信他,不止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想,你们当中的许多人跟了他,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的。你们,可以像我相信他一样相信他吗?”
苏行的书房内。
长歌坐在他常坐的那一把椅子上,面前是桌案,桌案上满满都是奏章。一本又一本,一堆又一堆。此刻,长歌才发现,原来,他是这么累的。
长歌自诩了解他,可她发现,自己所谓的了解,也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而已。至少她就没能感受到,原来,他每日都有那样多的公文要处理。
长歌伸手碰了一碰其中的一封折子。折子一动,连带着周边的折子也松动起来,厚厚一摞折子便四散在了桌案上,有几封还险险要掉去了地上。
长歌看着它们,如看洪水猛兽。
方才,府内众人被长歌的那一席话,稍稍安住了下来。
就有管家出来说话,说类似的状况大家之前也遇上过多次,主公每每总能化险为夷。大家所要做的不是站在这里穷担心,而是想想如何营救主公。
“管家,请去将孙幕僚请来书房。苏……太子有话交代下来。”长歌适时说了这么一句。
“是!”管家应得响亮。
孙幕僚深得主公器重,原来主公早有部署!一时间,众人面上的阴霾消去了大半。
长歌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稳住他们。不,应该说,她不知道能不能稳住自己。
一点灯如豆,不知不觉间,长歌的已泪眼模糊。
突地,书房的门被扣响,孙幕僚来了。
长歌赶紧坐直了身子抹眼泪,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的眼泪她的脆弱只有苏行能看见。
“老夫见过主母。”孙幕僚进门就向长歌行了个礼。
灯火下,长歌看见了孙幕僚的脸,那是个虽花白了胡子和头发,却有着一双矍铄小眼的老头。
“你……”长歌差点从位子上跳起来,这个孙幕僚不是……
孙幕僚就摸着那一把花白的胡子,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看来,主母还记得老夫。”
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孙幕僚,便是当日卫衍帐中的首席幕僚,深得卫衍器重,却未想……
长歌心中不由现出几分狐疑来,这个孙幕僚真的可信吗?
孙幕僚就收起了面上神色,“主母对老夫有何疑问,老夫定当知无不言。”
隔着桌案与烛火,长歌去看孙幕僚的眼。
孙幕僚大方地让长歌看,不闪也不躲。
长歌转开眼去,她深吸一口气,道:“我相信他,更相信他用人的能力。你来找我是为了?”
孙幕僚面上就现出一抹满意来,“主母能这般信任主公,相信主公知晓后定然高兴。”
长歌心说我宁可他不知道这些,我只希望他能平安。
孙幕僚又郑重道:“主公事先却有预估到事变的征兆,特命老夫,若事发,便来向主母要一物。”
长歌:“要什么?”
孙幕僚:“主公给主母的定情信物。”
长歌就不合时宜得脸红了。
定情信物?
这话他怎么随便谁都说啊?!
羞恼归羞恼,长歌仍旧二话不说取出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玉佩通体碧绿,在光下闪着莹莹的光。因了贴身佩戴,玉佩上还留有长歌身上的温度,暖暖地暖着人心。
孙幕僚激动道:“正是此物。”
这是苏行送给长歌的定情信物。其实,长歌觉着,这也不能算作信物,他当初给她的时候,估摸着也是一时兴起吧。当初,他们谁也未料到他们二人会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这一块玉佩给了长歌,便再未收回。
如今,这块玉佩可以救苏行?
长歌面上是有疑惑的。
孙幕僚接过玉佩,郑重道:“主母无需担心,主公此次被困,虽突然,但也尚在计划中,只不过是将我们的计划提前罢了。老夫定协助主公与主母达成心愿。”
长歌不由将视线落在孙幕僚脸上。
长歌点头,她相信这个老者。
长歌又急问:“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孙幕僚:“主母可前去探望主公。”
长歌:“?!”
孙幕僚摸着自己的一把胡须,缓缓道:“太子妃与太子伉俪情深,不让太子妃前去探望,是说不过去的。主母稍安,待老夫去部署。”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合上。
长歌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她盯着跳耀的烛火,直到天明。
苏行同长歌在太子府中居住的小院中有一道月洞的门。
以往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长歌总在日暮时分,立在月洞门的这一头,等待她的良人的归来。
是的,良人。
于她来说,他便是她的良人无疑。
生命当中总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他懂你,爱你,尊重你,会包容你不为人知的小毛病和小任性。纵然这个人并不完美。
有这样一个人来到你的生命中,这便已是上天的恩赐了。
长歌并不觉着自己是个多么好看,多么吸引人的姑娘,但历经种种,她遇见了这样一个人,且同他生活在了一起。除了感恩,还能是什么呢?
可眼下这个人,却不能在她的身边。
长歌蹲下身来,双手抱着膝盖,是惆怅的模样。
脸蛋上痒痒,是小灰在舔她。
长歌把小灰带过来了,不然,一个人在这偌大的院落中,是会孤单的。
长歌以前并不怕孤单。相反,她觉着,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该学习学习独处的艺术的。她的身体不够强大,但这并不能妨碍她去练就一颗强大的心。
长歌并不是那种不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的小姑娘。相反,她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小灰,纵然是如今这样的景况下。
唯一的问题是,她不习惯了。
是了,习惯有了另一个人在身边,当某一日,他突然不见了,是会不习惯的。
长歌已经失眠好些天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看来,她真的中了苏行的毒已深。
孙幕僚正在安排部署中,长歌并不能知晓苏行留下来的安排是什么。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此刻才发现,原来,等待是一件这么难的事,这么难,这么难……
不知不觉,月已上了中天。
莹莹的月光洒下来,照出面前地上小长歌和小灰的影来。
看来,今天又是没有消息的一天了。
长歌在小灰的骡子脑袋上摸了一把,便打算站起身,回去睡觉了。她不能让自己憔悴下去,她得养足了精神,待她那良人的归来。
可突然地,长歌的视线不经意往地上一扫,就看见了在她同小灰的影子中间,多了第三人的影。
第三个人出现在她的身后,而这院中的下人早就被她赶出去了的。那么,谁在她背后?
一阵凉风过,吹去了长歌脑门上的热汗。热汗未消,长歌的冷汗就起了一身。
长歌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长歌维持着半立半蹲的僵硬姿势。
而地上那第三个人的影子仍旧未消失。
小灰似乎也感受到了长歌的不安,开始拿四蹄刨地……
长歌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莫名出现的暗影……
长歌陡然转过身去,差点撞到她身侧的小灰。
长歌身后的大树上,突地就簌簌飘下无数落叶。而在落叶堆中,有一团白色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闪着莫测的光。
四周寂静,长歌只能听见小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长歌走近,她就看见了落叶堆中的那一个小小白色纸人。
小灰主动上前,那两只前蹄扒拉开了落叶,骡子脑袋一低,就衔起了那一个纸人。
“咣当——”一声响,一枚飞刀模样的东西自纸人上落下,砸在地上。
小灰受惊,四蹄猛地刨地退开,骡子嘴巴里的纸人也落到了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
风卷起纸人,纸人飘啊飘啊飘,就飘来了长歌的脚边。
长歌看见那纸人当胸破了一个洞,似乎就是那飞刀所戳。
纸人继续在风中载沉载浮,长歌就看见雪白纸人的背面,写了一行字:欲救太子,今夜子时,太子府外巷见。
长歌盯着那行字,盯得眼睛都痛了。
小灰仰着骡子脖子看长歌,仰得脖子都酸了。
最后,长歌踢开地上的纸人,一拍小灰的骡子脑袋,说了一句:“给你玩儿吧。”
小灰骡子耳朵一抖,欢快地扑向了纸人。
长歌小手挥挥,回去睡觉了。
她傻了才会三更半夜去赴那莫名其妙的约呢!
这一日,长歌终于等来了孙幕僚的消息。
一连十日,也该有个消息了。
孙幕僚是匆匆赶来的长歌的小院。
孙幕僚的面色并不好看。
长歌一颗火热的心陡然就冷却了下来,“情况怎么样?”但她仍旧强迫自己镇定了声音问。
孙幕僚面上闪过不忿与愧色,纵然是一闪而过,也被长歌看见了。
长歌盯着孙幕僚的老脸,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院中的蝉鸣声不绝。
长歌打断孙幕僚的话,“可以想办法让我见他一面吗?”
孙幕僚一窒:“老朽尽力去安排。”
长歌的手指无意识就扣住了身后的大树皮,树干粗糙,扣得她的手指生疼。长歌却恍若未觉,她只是问:“孙幕僚,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孙幕僚面上愧色又起。
长歌上前一步,“孙幕僚,请不要低估我的承受能力,请告诉我,我要知道。”
孙幕僚就朝长歌一辑到底:“老朽惭愧。实在是……有人临时倒戈,扰乱了主公先前留下的部署。”
长歌心头一紧:“很严重吗?”
孙幕僚又道:“这些人都是直接听命于主公。若主公在,只需一句话便能摆平眼下局势,可……”
长歌:“那他会不会有事?他在哪里?”
孙幕僚:“韩王此次行事作风与以往大异,都怪老朽大意。老朽、老朽也不知主公眼下在何处……”
长歌只觉周身一寒,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长歌的视线不由自主就越过了孙幕僚的肩头,看向了那一扇月洞的门。
月洞的门在光亮照不见的阴暗处,门前树影婆娑,在地上落*暗的影。
一时间,长歌竟怔忡起来。
耳畔,孙幕僚的声音仍在继续:“主母,就算拼了这条老命,老朽也定探出主公的消息来,只要见着了主公……”
长歌突然就听出了孙幕僚话语中的不对劲。她面色猛然一变,“他怎么了?!”
孙幕僚呼吸一窒。
长歌的不安到了极点,“告诉我实话!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孙幕僚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得据实以高:“有传闻说主公已……听了这个消息,我们这边的人才会自乱阵脚……”
“已什么?”长歌打断孙幕僚,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恶狠狠,“把话说清楚!已什么了?”
孙幕僚被长歌逼得一退再退,也实在是他内心愧疚,觉得自己愧对了自家主公,都要老泪纵横了。“主公已然遇害……”
“你胡说!”长歌瞪圆了一双眼睛,“他怎么可能会死!?”长歌故意说出了那个“死”字,是为了逼迫自己去面对。她知道,若将那个字藏着掖着,只会让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疯。
“谁都可能死,就他不会!他不会,也不能允许自己去死!别说现在什么都没有证实,就算证实了,一天没有看见他的……尸体,你们就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们是他信任的下属,怎么能在他最需要你们的时候,给他拖后腿?!”
孙幕僚神色震动,眼内有水光浮现,“主母英明,是老朽糊涂了!主母说得是,老朽、老朽这就去安排!老朽、老朽相信主公!”
好似自长歌这儿找回了勇气,孙幕僚匆匆就走了。
长歌留在原地,望着那一道月洞的门,松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要瘫软下来。
她怕吗?
她比孙幕僚害怕百倍。
长歌真的双手抱膝,瘫倒在了地上。
她咬唇,小声地呜呜哭。
可惜,此刻,她的哭声他听不见。
长歌的小手在地上无意识划拉,她抓住一株小草,猛地用力握住,任由那青草的汁液濡湿她的手心。
突地,长歌顿住了,因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长歌缓缓自膝间抬头,就看见了手边地上的那一抹白。
那是一个小小的纸人,纸人正在对她笑。恍惚间,她好似在纸人身上看见了一个人熟悉的笑……
是苏行!
长歌猛然一凛,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个纸人不是早被小灰撕烂了吗?
夜半子时,外头狂风大作。
好在无雨。
太子府外,巷道。
毗邻太子府,这巷道之中,纵然在夜半,已被太子府内溢出的灯火照亮。
长歌就走在这样一条亮光朦胧的巷道之中。
她知道自己此举冲动,但是,这到底是一个机会,她、她要试一试。
长歌的视线就落到了自己的手中,此刻,有一团纸被她蹂躏在手中。若仔细看的话,便能辨得这正是折成纸人的那一团纸。
纸人背上写了字。
欲见太子,今夜子时,太子府外巷见。
同样的字迹,同样的力透纸背,只不过,这一回,“救”字变成了“见”。
长歌觉得自己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巷道内空荡,不见一人。
长歌不由向后看去,她的背后,跟着两个忠心的暗卫。
暗卫朝长歌点头,表示一切无恙。
长歌心下便是一松。
长歌继续往巷道的尽头走。
巷道的尽头是暗黑一片。
突地,长歌觉得眼前一闪,有个人影倏忽飘过。
“谁在哪儿?”长歌的声音转瞬就消散在了风中。
人影往巷道的尽头急速略去。
长歌一咬牙,追了上去。
长歌不知道的是,在她抬步的瞬间,有一团黑雾在她身后升起,阻隔了暗卫们焦虑的视线。
暗卫急速上前,却是难逃被黑雾包围的命运。
长歌追出了巷道。
这个时候,风停了。巷道的外头,是一条长街。
长街两侧的高树上悬挂着一盏盏的花灯,火光通明,一直延伸去了长街的尽头。
长歌的右手边,长歌外,是一条河。
长歌脚下无意识移动,突然就有悉悉索索的声响起。
长歌低头,就看见了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一个纸人。纸人的当胸赫然写着“太子”二字。
长歌有些气恼。放眼望去时,却见长街的青石地面上,每隔十步远就放了一个纸人。有微风吹起,纸人在风下轻轻摆动,好似在同长歌打着招呼。
这些纸人好似在青石的地面上铺就了一条路,无声地引诱着寂静黑夜中,迷失的旅人。
长歌非迷失,她是被人故意引到这儿来的。
在长歌看来,暗卫仍旧在她身后,她的安危是得到保证的。是以,循着那纸人铺就的路线,她走了上去。
长歌不是个胆大的人,却在这样寂静的黑夜里,她踏上了那样一条诡异的路途,只因她心中有一个信念——她要见着苏行。
可见,信念的威力是巨大的,它甚至可以瞬息间改变一个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