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六年十一月,朝廷任命下来了,来曜被免除北庭都护、行营节度使之职,调往京城长安养老,而作为行营节度副使的程千里却没能如愿接任行营节度使之职,他是夫蒙灵詧的亲信部将,朝廷当然不可能把夫蒙灵詧调往京城后再任命他为北庭一把手,他的职务没有变化,朝廷任命了王正见当任新的北庭都护、行营节度使之职。
十二月初六,王正见到任,召集北庭各军军使、守捉使、各县县令等议事,赵子良接到庭州发来的官文之后立即安排留后事宜,并迅速赶往庭州面见王正见。
王正见此人名不见经传,至少赵子良很少听到关于此人的消息,此人从前在北庭当任过兵马使的职务,那时还是盖嘉运在北庭任都护和行营节度使的时候,后来盖嘉运改任安西节度使,此人则被调往京城任职,为人比较低调,再京城任职期间也不怎么管事,属于老好人那种,赵子良在京城期间倒是与他见过几次,还是经过盖嘉运介绍认识的,所以也算是相识。
王正见此人,战功是没有的,他的资本无非是资历,熬出来的资历,再加上此人比价听话,容易指使,赵子良猜测这只怕就是朝廷任命他做北庭都护、行营节度使之职的原因吧。
十二月初十,赵子良在北庭都护府见到了王正见,他就坐在都护府的大堂之上,留着长须、脸型消瘦,身体也比较瘦弱,一身铠甲套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臃肿,从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军人气概。
“我等参见大帅!”各军军使、守捉使、各县县令和都护府的官员将校们纷纷转身向王正见行礼参拜。
王正见脸上露出笑意,抬手道:“诸位免礼,看座!”
官员将校们答谢,各自找位置坐下,都很自觉按照自己的职位和品级坐在相应的位置上,但是武将首座的位置却是无人敢坐,只因武将们都很自觉地认为在场之中,赵子良才是武将之中第一人,就连程千里想了想,也自觉地自己比不上赵子良,还是别自讨没趣,选择坐在了第二的位置上。
王正见看见右边武将一列的首座竟然无人就坐,于是好奇地看向程千里问道:“程将军,你怎么坐那儿?上前坐吧!”
程千里脸皮一红,说道:“大帅,末将有自知之明,还是就坐在这里好了!”
王正见一愣,随即问道:“你是副都护,又是行营节度副使,本官听说前段时间你领兵大破大食军,让西域各地都沐浴在我大唐的天威之下,如果你都没有资格坐这个位置,试问在场之中还有谁又这个资格?”
这时不知是谁在下面说出一句话:“大帅,上次领兵大破大食军的可不是程将军,他只不过是一个监军而已!”
这话不是谁说出来的,只因大堂之上有二三十人,无法分清是何人,不过这个话一说出来,堂上顿时一阵喧哗,程千里的脸上肌肉不住的抖动。
王正见颇有些诧异:“不会吧,本官听说的就是程将军领兵出征的,如果不是他领兵,那是谁领兵?”
又有另外一个声音说道:“是西林守捉使——赵子良将军!大帅听说的,显然是有人在送往朝廷的捷报之中刻意隐瞒了赵将军的功劳,把大破大食军的功劳和光环揽了自己身上!”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是谁干的,但程千里怎么会听不出说这话的人指的就是自己?他的目光迅速扫去,但却没有找到说着话的人,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那次大捷后,北庭都护府的捷报是以来曜的名义书写并上报的,当时来曜生活不能自理,头脑也不是很清醒,而现在来曜被调往京城养老,王正见知道自己如果追究此事就显得有些不地道了,毕竟来曜是一个头脑不怎么清醒的病人,而且还是他的前任,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追究不下去,只能不了了之。
王正见再看向程千里,有能力在捷报上做手脚的人在整个北庭都护府的官员和将领当中,只有极少的几个人而已,但是真正敢做这件事情的只怕只有程千里一人而已,而且他来上任之前已经打听过来,程千里这个人有些小肚鸡肠、妒贤嫉能,此人做出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王正见看向程千里的眼神开始有了一些异样,不过他不动声色,目光转向靠近大堂大门附近就坐的赵子良,笑道:“赵将军,想不到上次大破大食人的领兵大将竟然是你,不过以你的才能,这也不奇怪!都护府给朝廷的捷报上可能措辞有些不清楚,因此被陛下和朝廷给误解了,不过此事无妨,本官既然知道了此事,必然会对将军做出一些补偿!将军请坐在这里来!”
赵子良起身拱手道:“多谢大帅抬爱,不过就算赵某有些微功,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守捉使而已,哪有资格坐在北庭武将第一人的位置上?大帅折煞我也!”
王正见看见赵子良神情坚决,便不再勉强,毕竟让赵子良坐在武将第一人的位置上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同时也会给赵子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说:“既然程将军和赵将军都不肯坐,那么这个位置就暂时空着。现在我们来正是议事,本官想先听听各位各自说一下自己辖区内的详细情形,一个一个说,不着急,本官已经让人准备了午饭,上午说不完,吃完午饭后下午接着说!”
接下来下面的官员和将领们一个个站起来分别向王正见详细解说自己辖区内的山川河流地形、气候变化、人口数量、屯垦耕地面积、资源分布、税收情况、每年农业收成和畜牧业的情况、布防驻扎兵力人数、装备情况等等。
赵子良来这北庭已经差不多一年了,也只是知道一些北庭其他地方的大致情况,从未得知得这么详细,不过这些人汇报的不一定全部都是实情,估计应该有一些水分。
这个军议开了整整一天,王正见也对这些部下们有了一定的了解,同时也对北庭现在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总体来说,北庭的情况还是不错的,尽管远离中原,但是这里拥有广大肥沃土地和草原,还有一些矿产资源,驻军可以不需要朝廷供应军事物资和粮草就可以自给自足!各军、守捉、城、镇、戍、堡、驿都可以自己屯垦解决粮食问题;有些城镇还可以自己织布制作军服和铠甲,但大部分各地驻军都还是要依靠北庭都护府调拨铠甲、军服和鞋袜;至于兵器和弓箭方面,有些军镇可以自己解决一少部分,有些军镇则完全需要北庭都护府调拨。
军议上要说的事情说完之后,王正见对赵子良道:“赵将军,你战功卓著,却只屈居一个小小的守捉使,却是太屈才了,本官择日就向圣上和朝廷上表请奏你为北庭都知兵马使,你看如何?”
赵子良抱拳道:“大帅抬爱,末将感激不尽!不过圣上和朝廷并不知道末将的功劳,而大帅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又如何能让朝廷下旨呢?可是大帅若向朝廷上书说出真相,岂非又多生事端?”
王正见一想也觉得赵子良说得不无道理,但是他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如果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让麾下将士们心寒?如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正需要边关将士用命的时候。军中老一辈的大将们死的死,老的老得走不动了;中年一代最有才能和最负盛名的盖嘉运因罪在家养老,皇甫惟明被弄死了,王忠嗣也被贬,能不能起复还未可知,夫蒙灵詧被调往京城赋闲,年轻一代们却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也只有赵子良一人可以与盖嘉运、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人比肩,可他却屡遭陷害,听说哥舒翰和安思顺两人颇有勇力,但这两人都是赵子良的学生,也只有一个高仙芝暂露头角,但听闻此人颇为贪财,品行上却是不太好。
王正见想要擢升赵子良除了以上原因之外,还因为他刚来北庭,还没有自己的亲信人马,行事多有不便,北庭官员和将校大部分都是盖嘉运和来曜留下的旧部,这些人与赵子良的关系都颇好,把赵子良提起来,他就能指使得动这些官员和兵将;另外,他还听闻西突厥十姓部落、处月部、处密部和葛逻禄这些部族时常在疆界地带兹扰生事,而且他们之间也经常互相攻伐,给北庭各地带来很大的不安定因素,据说赵子良在这一带颇为声威,这些部族也都畏惧于他,有赵子良在这里坐镇,也能够让这里安稳一些,把赵子良的官职提升起来无论是对他王正见还是对北庭都护府辖下的百姓来说都是有好处的。还有,他从长安来上任之前,盖嘉运曾专门找过他,让他与赵子良处理好关系,对赵子良进行提拔和照看,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有要把赵子良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