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盖聂惨烈凶险的一战后,杨枫神倦力疲,贼去楼空,一身精力剩不得三两分,但精神层面上的灵觉感应却有所增长。那声凄厉酷烈得有如狼嗥猿啼的喝叫声方才入耳,杨枫已反应极快地飞步反向厅中闯入。
他心中清明,目下自己疲累欲死,手无寸铁,而劈面暴卷而来的劲风压力沉重无比,勉力接架必定生死立判,纵使后退避招,亦是饮鸩止渴,绝躲不开对方气势暴涨的连绵后招。但进了厅,再怎么着,信陵君也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击毙当地。
眼角的余光撩处,一条黑影猝然翻转,瞬息间万钧巨力罩向了杨枫的后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身躯微微一晃,杨枫咬牙扑倒,着地滚开。
几乎不分先后,一股天河飞瀑般的巨力挟着浩荡的雄浑劲势,快得无可言喻地自斜刺里迎向杨枫侧后的黑影。
“砰!”一声闷响,劲流四溢。黑影自嗓子底挤压出一声痛楚的低嗥,踉跄着退出四、五步,后背在门框上重重一撞,整个大厅似乎随之晃荡了一下。
杨枫右掌在地面一按,长身弹射而起。转头看去,朱亥雄壮的身躯傲然卓立在自己身后,双手握拳,斜眼睥睨着背靠门框的一条大汉,神威凛凛,金戈铁马杀伐的锐气沛然莫之能御地压向对方,仿佛站在高山之巅,俯视着渺小得微不足道的蝼蚁之属。
杨枫手心汗潮,悠然神往,毛公授艺时对朱亥身手的褒扬又萦绕在耳边:“快是克敌之基,力是制胜之源。朱亥大锤电耀霆击,已将快、力二诀发挥至极至。挡得住朱亥一击的,天下不过寥寥二三人而已。”今天,杨枫终于领略到了天下大高手的风范!
盖聂出手也快,力道也猛,但远及不上朱亥这种爆发式猝然一击浩瀚暴烈的威势。或许,朱亥并不深通技击的招数技巧,但他却是不折不扣的万人敌。化繁为简,以最简捷、最暴辣脆落的方式结束战斗,这,也正是毛公所说的“金石可贯,九鼎可扛,虽失风liu而千军辟易”的剑道至大之境。
心中感叹,杨枫的目光移到了靠墙而立的那人身上。
那是一条精壮黝黑的大汉。青魆魆狭长的一张瘦脸,鼓凸出两只金鱼般的大眼,鹰钩鼻,暴唇,白森森的门牙闪着磷状的光泽,突了出来,不期然让人想到要择人而噬的恶狼。此刻,他丑恶的面庞已泛灰白之色,鼻孔翕张,胸脯急剧地起伏,但红丝密布的两只眼睛却鼓凸得更大,似乎流闪着森亮的碧芒,象燃着火,象淌着血,越过朱亥,血淋淋地、寒酷地死死盯着杨枫。刻骨的恨、无尽的仇,都在这如刃般凄怖毒厉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中展露无遗。仿佛厅堂里所有的人,所有的物都不复存在了。滔天的仇焰熊熊燃烧着,烤炙着他的全身,令他的嗓子眼底不自觉的、压抑地发出了一阵阵低声咆哮。
杨枫眉梢一挑,两眼微眯,迸射出冷凄凄凌厉的光芒,悠然一笑,一字一字地道:“嚣魏牟!”
嚣魏牟蓦地爆发出一阵高亢凄厉得犹如号泣的大笑,震颤的尾音游丝般在空中缭绕着,针一样地刺着人们的心,叫人心里一阵阵发紧,萌发出一种恶心恐怖的揪心感觉。声音沙沙的,带着锥心泣血的酷厉,从咬得紧紧的牙缝间迸出来,“杨——枫——,爷终于寻着你了!爷要生啖了你!爷要一寸一寸地活剐了你!”
淇水一役,嚣魏牟手下七百多凶暴残狠得如狼似虎的爪牙在杨枫囊沙水决、夹岸弩箭攒射的双重打击下,只剩得不足四十人。侥幸逃出生天的嚣魏牟对杨枫是恨比天高,烙下了刻骨剜心的仇怨。适才骤闻谭邦向信陵君禀报杨枫到了,他胸中那团压抑、埋藏了多日的仇恨怒火突然喷发了,不可抑制地喷发了,冲垮了、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眼下,他被仇恨烧红的眼里只有一个杨枫,他的那颗被仇恨摧逼得要爆炸的心只有两个字——报仇!
冷若冰霜地看着嚣魏牟,杨枫冰冷地道:“好威风!好煞气!今天可是抖起威风来了。淇水之滨,爷尽歼你手下那些禽兽时,怎不见阁下也抖抖威风,却老鼠般借着水遁,溜得倒是快。”
殊不知论起仇恨,杨枫比起嚣魏牟却也是不遑多让。每每想起淇水畔安宁平静的小村庄,被嚣魏牟残暴地屠戮一空,女人无论老幼,皆被轮奸至死,并象嗜血豺狼,残忍地取人肉为干作脯。那种毫无人性的兽行,即便以人间最无情冷酷的文字进行诅咒,也难以形容其万一。当时震怒的杨枫就下了决心,绝不容嚣魏牟这种禽兽再存活于人世。现在看来,朱亥能稳稳吃定嚣魏牟,但明显不为己甚,并没有下狠手。故而他有意再火上浇油,激怒仇恨已刻骨铭心的嚣魏牟。只要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嚣魏牟忍不住再暴起动手,朱亥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就势趁乱便能取了嚣魏牟的狗命。
牙齿已咬破了嘴唇,一缕鲜血涔涔地沿着长长的下巴淌下,目眦欲裂的嚣魏牟狂暴地厉吼一声,便待飞扑而上。
突然,一个极娇柔动听的慵懒声音如珠走玉盘,传了过来,捺住了行将疯狂的嚣魏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抡剑动刀的,岂不辜负了雅湖幽居的良辰美景。”
紧接着,又有一个苍朗威严的声音笑道:“正是!杨公子,嚣兄弟,老夫年老德薄,不敢厚颜强充调人,却也想请两位赏一个薄面,暂且罢手如何?”
(猜猜看,这两人是谁?猜对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