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四年春，皇家护卫营，乙班的孩子们站在校场上抽签，这次的升班考试是按所抽的签去完成任务。
萧玖璃走在队伍的最后，抽到后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这运气，还真是好。
“阿九，你抽到哪里？”马耳跑过来。
“湘西。”萧玖璃淡淡应着，就要将签递给教头登记。
“湘西？”马耳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慌忙伸手拦住她，“我和你换吧！”
“你比我厉害？”萧玖璃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命硬着呢。”
说话间，她的签已经递了过去，教头朝昆在湘西那一栏郑重写下她的名字。
“怎么就你一个？”马耳不甘心地看看登记簿，回头四处去问，“还有谁抽到湘西，我可以换！”
“我。”七老大走上来，签递给朝昆，眼睛却看着马耳，“可我不换！”
“……”马耳愣了一下，一时无语。
“阿九，还愣着做什么？收拾行李去！别拖我后退！”七老大收手回来，在萧玖璃头上揉了揉，抬脚离开。
“你不是抽到京城了么？怎么变成湘西了？”萧玖璃跟在他身后，有些不解。
“我想去看看赶尸！”七老大头也不回，话说得云淡风轻。
萧玖璃心里一下暖暖的，这家伙，每次都这样。
两人当天就出发了，夜里宿在一个小镇，萧玖璃沐浴出来，七老大扔给她一个包袱，“我刚出去买的。”
萧玖璃打开一看，居然是几套裙装，“干嘛？”
“扮我妹妹，这样不会暴露身份。”
“不行！”
“是不是要我亲自给你穿？”七老大走上前，俯身看着萧玖璃，话里隐隐带着威胁。
片刻之后，萧玖璃换上裙装走出屏风。
“阿九，你穿女装真的很像女孩，你的头发又黑又亮，这么披着真好看。”七老大抚着她柔软的青丝，爱不释手。
“你要是再取笑我，这裙子我不穿了！”萧玖璃暗暗脸红。
“阿九，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头发，以后我帮你挽发吧！”
“才不要，你笨手笨脚，头发都扯掉了！”
“知道你最宝贝你的头发，我会很轻，不会弄丨疼你。”
七老大手下梳着萧玖璃的头发，突然又说，“以后我叫你玖儿吧，只有我们俩的时候。”
“不行！”
“玖儿！”
“你！”
“玖儿乖！”
“你！”
“玖儿！”
“那我要叫你小七！”
“可以，玖儿！”
“小七！”
第二天开始，两人以兄妹相称，一路手牵手，分外甜蜜，萧玖璃只觉得心都化了。
湘西的一切，对于两人来说都是陌生而好奇的。
树林里，一只火狐狸一闪而过，萧玖璃眼里冒出无数星星。
“喜欢？”小七笑着问。
“喜欢！”
“你等着，我去抓给你！”小七身子一跃，飞了出去。
火狐狸跑得很快，小七转瞬掠出数里，萧玖璃轻功比他弱些，远远跟在后面。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行人，最前面那位一身青布长衫，手执小铜锣，后面几个都穿着白色长衫。
小七速度太快，一下就撞了上去，口里喊着，“不好意思，借过！”
可那些身穿白色长衫的人并不躲避，直直地和他撞在一处。
“闪开！”青色长衫的人脸色一变，刚要阻止，白色长衫的人抬手对着小七抓了过去。
小七眼里只看着火狐狸，根本没防备这些毫无杀气的人，结果，几个白衣人一起抓过来，其中一个的手在他胸前抓了个伤痕。
“你们……”小七头晕目眩，当即倒地。
“小七！”萧玖璃尖叫着冲过来。
“快，快给他用药，不然他会变成活死人！”赶尸人抓出腰间的符，手忙脚乱贴在那些已经乱了的僵尸身上，“谁让你们在山间乱窜的，不懂规矩么？”
萧玖璃顾不得许多，将小七抱在怀里，却见他嘴唇发青，脸色灰白，胸前那伤口已经变成黑色。
赶尸人制服了僵尸后，扔过来几粒丹药，说了几句带着僵尸离开了。
萧玖璃将小七抱进一个洞里，先喂了他一粒丹药，随即撕开衣衫，颤栗着划开他的心脉。
“小七，我要你活着！”俯首下去，她一口一口吸去小七胸前的尸毒，抹上药，笨手笨脚地缝合伤口。
数个时辰后，小七醒来，正对上一双哭红的眼睛，他的手也被人紧紧握着。
“玖儿……”
“小七，你别乱动，你被僵尸抓伤了！”
“你给我缝的？”小七低头看着胸前丑丑的伤疤。
“嗯。”
“这么丑！以后要是娶不了媳妇儿，你要对我负责一辈子！”小七说着捏捏萧玖璃的手，“玖儿，谢谢你！”
萧玖璃不说话，金豆子又滚落下来，头埋在他怀里，心里在想，小七，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
永和二十五年三月五日，四更天，位于京郊深山里的皇家护卫营便已是人影绰绰，受训的孩子们在黑暗中开始了一日的晨练。
萧玖璃一身劲装，飞舞在树之巅，灵动轻盈，似鬼魅又似精灵，可那瘦小的身影却也带着一抹淡淡的寂寥。
“阿九，下来陪我过几招！”下方，一个瘦瘦高高，头特别大的男子在喊。
“大头，我想飞一会儿！”萧玖璃脚步未停，转瞬掠到另一棵树的树冠上。
“可恶，打不过你，轻功也不如你，算了，我还是找银鱼练手去！”大头羡慕地抬头看着那个在树冠上飞跃的身影，撇撇嘴，“要是七老大在就好了，一准拖你下来打个天昏地暗！”
萧玖璃的脚步微微一滞，手指蜷了蜷。
一阵风吹来，萧玖璃迎着咋暖还寒的晨风摇了摇头，突然一个提速，掠行的速度更快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恼人的心事都远远抛在身后。
当晨曦透过云层洒下，穿过树林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一声竹哨响彻长空，晨练的孩子全都停下来，涌向山涧。
一时间，山涧旁人声鼎沸，熟悉的孩子相互打着招呼。甲班的人自然占据了山涧的上游，这里人不多，相对安静。
萧玖璃冲大头和银鱼点点头，走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蹲了下来。
“你们说，等下会来几位皇子？”突然，一个男孩蹿了过来，蹲在萧玖璃身旁。萧玖璃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马耳，只要年满十四岁的皇子都会来，谁知道有几个。”银鱼说着，俯身趴下，将头埋在水中憋气。
“瞎显摆啥呢？等下选人又不看这个！”大头顺手在银鱼屁股上一拍。
“说真的，一想到就要被选走，就要和你们几个分开，我昨夜都没睡好。”马耳轻叹了口气。
“我也是，怪舍不得的。”大头抓起身旁一粒石子扔到水里，“七老大走了数月，我到现在都不习惯，以后要是我们跟了不同的皇子，这还能有啥见面的机会？”
萧玖璃刚刚扯开自己的发髻，听到这话，手滞了一下，面无表情继续用手指梳理着长发。
“阿九这头发，比女子的头发还黑还亮，每次在这水边轻轻一抓就能束上，哪像我的，没有竹蓖，根本梳不了！”马耳在一旁羡慕地看着，情不自禁就要伸手去摸。
萧玖璃淡淡瞥了他一眼，手指一点，马耳的手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哈哈，马耳，你胆子不小，除了七老大，谁碰阿九谁挨揍！”见马耳被点穴，大头突然就乐了。
“笑什么笑？幸灾乐祸的！”马耳瞪了大头一眼，动手解了穴道，看看萧玖璃，“咱们甲班，就数七老大最厉害，也不知他跟了谁，更不知以后再见，我们是敌是友……”
几个人一下就沉默下来。
护卫营长大的孩子都知道，皇家护卫是主子的刀，主子要你杀谁，你就得杀谁，在营里再好的弟兄一旦跟了不同的主子，一旦主子最终决裂，那也可能挥刀相向。可是，从小一起受训长大的同伴，有朝一日真的各为其主、成为敌人，那种心情可想而知。
“大头，如果我们没有被同一个人选上，如果我们的主子以后翻脸，你会不会杀我？”银鱼突然从水里抬起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大头。
“杀，怎么不杀？我现在就想杀了你，好让你投胎真的做条鱼！”大头抬手拍在银鱼脸上。
“你个死大头！”银鱼挥手反击，两人闹成一团，马耳很快也参与其中。
萧玖璃用竹棍将头发束起，眸光有些飘忽，脑子里回旋着昨夜面具人的话，“明日，几位皇子将来此挑选护卫，本座要你不惜一切代价，被四皇子或者七皇子选中。”
四皇子或七皇子，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归宿么？面具人当初出手帮了自己，要自己听命于他，难道只是为了要自己做皇子的护卫？
小七，你到底去了哪里？我不相信你死了，你一定是做了谁的护卫。你离开已有数月，可有想我？
心底一声暗叹，萧玖璃掬起水浇在脸上。只是初春，山涧还带着一丝凉意，看着溪流蜿蜒而下，突然好生羡慕。如此的自由和恣意，自己这一生只能是奢望了。
卯时，甲班的二十余个孩子全都在校场上列队站好，等待着皇子们的到来。
不多时，教头朝昆陪同四位少年走了过来。
这四人皆是人中龙凤，仪表堂堂，气质不凡，虽然都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却已经带着皇族的威仪和气度，让人不敢轻视。
众人的视线全扫了过去，萧玖璃也悄悄看着那白逸羽，锦衣玉带的他看上去洒意清贵，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一众皇子中最最出彩的一个。
明明白逸羽看上去很冷，可萧玖璃却莫名地觉得他有些熟悉。
当他手握长剑，向着最后五人走来，萧玖璃突然觉得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