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商议

送走陈师爷后,龙慕白、龙剑琴和管家龙林回到厅堂。

三人坐下静静喝了一盏茶,龙慕白突然问道:“林兄,自家仓库和宗族仓库现今各还有多少存粮?”

“老爷,自家仓库存粮应该在800石左右,宗族粮仓存粮约1000石左右。”

“雇用流民修桥修路,你怎么看?”龙慕白继续问道。

“我看可行。朝廷对移民到本省开荒者,给牛、给种、给舟、给粮,开垦荒田免征三年租税。突然间涌入大量流民, 皇上又下诏就地安顿吸纳,我想流民数量虽不至有陈师爷所说的一万三千多,但肯定是超出了县衙吸纳能力的极限的。我以为安顿流民应顺势而行,越快越好,迟恐生变。将万余名流民全部拉去垦荒,人力物力一时间难以到位,所以肯定要先分流。我们龙家祠堂在本县也算大家族,与其坐等县衙借走存粮,摊派任务,不如我们采取主动,建桥修路,上表申请雇用流民,减轻县衙的负担。这对龙家祠堂和龙家都是极有好处的。”

“恩。那我们将官道修平修宽,从龙家里到达县城的时间,争取由两个半时辰缩短到两个时辰。”

“爹,为何不另辟捷径呢?从龙家里出发,经柳家里,架桥穿越屈子滩,过高家厢,直通县城,至少要缩短大半路程。”旁听的龙剑琴又禁不住插嘴道。

“架桥?屈子滩?你是说整个屈子滩路段全部架桥?”龙慕白眼睛一亮,满脸兴奋。“林兄,如果架桥从屈子滩过,你认为是否可行?估计要多少资金?”

“屈子滩的沼泽极多,也许可以架桥通行,但架桥可能有较高的难度。我们得找些有经验的先去勘探一番。至于要多少资金,我算算,工钱……、材料……,应该至少要4万两白银。不过……”

“宗保,你去请龙石柱过来坐坐,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龙石柱曾经在县衙那边修过几年路桥,有一些经验。

龙石柱过来后,几人又聊了好一阵,龙慕白见天色已晚,说道:“今日就聊到这里。石柱,你这两天沿屈子滩走一趟,勘查路线。林兄,等会你将文件送给叔信叔,并让宗保和周彪分头通知族人,大后日辰时在祠堂前的大坪集合。”

龙家祠堂并不是很大,但是很古老,青色的屋瓦又被一层深碧色的青苔裹住,整个院落都是岁月盘剥留下的痕迹。祠堂是供奉祖先神主,进行祭祀活动的场所,被视为宗族的象征。不过在以前,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只能祭于寝。可到了元代,这方面的约束渐渐松了,因此一个大家族只要有经济实力,就可以修祠堂,庶人无庙的规矩从此被打破了。龙家祠堂就是元朝时候建的。

已是辰时,三间瓦房静静沫浴在金色的朝晖中,仿佛披上了一件神圣的金色外衣。祠堂门口的大坪上,人声鼎沸。

“族长来了。” 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疑惑地望着走到祠堂门口台阶上的龙慕白。

龙慕白朝台阶下的族人作揖环绕半圈,扯开嗓门,大声说道:

“各位叔叔、兄弟、侄儿们,昨日,县衙陈师爷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去年山东、河南春旱,蝗虫成灾,有大约一万三千多流民涌入我县。皇上下诏本县尽力吸纳流民,刘知县已开仓赈灾救济,但因秋粮尚未收缴,朝廷调济粮又未到,引发恐慌,粮价上涨,盗贼蜂起。现今国家有难,我辈人人有责。官府打算征收赈灾粮,每户1斗,并提前征收秋粮……”

“哗”安静的人群就象一个烧开的水锅,沸腾了起来。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龙慕白神色一抑,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大家请静一静。”好一阵功夫,人群才慢慢静下来。“各位,我知道大家存粮不多,大家先将赈灾粮缴了。至于今年提前征收的秋粮,先由宗族祠产垫付,待秋粮收割后大家再偿还宗库。”

“好。”族人纷纷鼓掌。

龙慕白神情一扬,继续说道:“祖宗积德,百余年始发于我,今族众皆祖子孙,现宗库空虚,我愿捐粮200石作为祠产。”

“族长高义啊,真是我辈之偕模。”有族人一脸敬佩望着龙慕白,喃喃说道。

“我龙剑忠捐一斗。”

“我龙剑辉捐一斗。”

……

“我忝为族长,代表全体族人感谢各位的慷慨捐赠。下面,我宣布另外一件事情:本族前往县城的道路数年未修,路面坑洼不平,且左弯右翘,路遥程远,借本次县衙安顿流民之机,祠堂打算雇用流民建桥修路,修一条宽六丈的大道横穿屈子滩,直抵县城,全长约47里,沿途经过柳家里和高家厢。”

“族长,横穿屈子滩是可以缩短大半的路程,可那地方多沼泽,路能修得起来吗?”龙慕义当场提出了质疑。龙慕义,字仲义,龙慕白从叔龙新胜之子,排行第二。

“仲义叔,我昨日找石柱合计了一下,这条路我们先从两头修,到屈子滩合龙。屈子滩这一段,我们找些有经验的人勘探地形,寻找一条沼泽较少,里程又短的路线。届子滩这段,全程架桥。架桥时先用树木在路基旁架一座浮桥,先通路通车,然后再慢慢打石墩架石桥。这几年我们先把基础打好,族人闲时,再一段一段慢慢修。若石桥架好了,这可是惠泽后代千秋的大事啊。”龙慕白解释道。

“族长,你考虑过开山建桥修路的费用吗?恐竭尽我龙家里所有,也修不起这条路吧?修这条路,刚好将你老丈人家连起来,不会是你家娘子图回娘家方便吧?”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人群里不咸不淡的响起,说话的是龙慕海。

这龙慕海,字季海,是龙慕白从叔龙新胜的第六子,前年刚过而立之年,倒也长得风流潇洒,人模人样,却整日偷鸡摸狗,游手好闲。凭着一副好皮囊,龙慕海倒娶了一个好娘子。其娘子名叫尤玉梅,是李家塅尤铁匠的女儿,倒也长得花容月貌,赛若天仙。众人都叹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这龙慕海与龙慕白倒是素有积怨。龙慕白素来不喜龙慕海的为人。当年考中进士的时候,龙慕海第一个跑来表示愿意将自家田地赠送给龙慕白,到龙家为奴,却遭到龙慕白的拒绝和痛骂(举人可以免税,将田地送给举人可以逃兵役、徭役和赋税)。几个月前,龙慕海调戏龙慕白家中的俏丫头银凤,恰好被刚选为族长的龙慕白撞见,又被龙慕白借机斥责了一顿。

“季海叔,大家推选我作龙家祠堂族长的时候,我龙慕白曾对天起誓:祠堂利益,高于一切;处理宗族事务,务求公平公正,决不偏私包庇。今天,我还是这句话。否则,不得好死。”

龙慕白神情激昂,瞟了龙慕海一眼,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至于沿途经过柳家里、高家厢,纯粹是因为可以缩短路程,减少费用。至于修路的总费用,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多。我跟大家盘算一下:道路全长47里,若雇用1000人,估计1年时间可以完工。每个雇工年工钱白银30两,1000人共计3万两。至于木材、石材,汩阿山、川山都有,可就地取材。农闲时,族人也可上山伐木打石,捐给祠堂,其石材木材均折算成银两。道路修通后,在龙家里起点,立巨石,树功德碑,根据族人修路期间所捐多寡排名,按顺序镌入石碑,流芳百世。”

“族规第一条 ‘禁止族人侵占祠产,不得变卖族田。’哼,敢问族长如何凑出这3万两白银?”龙慕海阴冷笑道。

“我们根本不用凑足3万两白银,有3000两周转足矣。雇工不能吃白银,穿白银,他要用白银从我们手中换取粮食、衣服。祠堂可以派族人在他们聚居的地方开饭堂,布店、鞋店。他们的银两,自然会再次回到我们祠堂的手中。若我们同心合力,相信最多两年,定可修通此路。

道路修通后,从龙家里到县城,骑马半个时辰足矣。俗话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辛苦我们龙家这一代,幸福我们龙家万万代。想想百年之后,见到老祖宗,我们可以自豪的说,我为子孙后代修了一条路,一条永不过时的康庄大路。

况且,柳家里、高家厢也应该承担部分义务。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同意合伙修路。到那时,我们需要付出的银钱将会更少。”

龙慕白手舞足蹈,越说越激昂,族人都被带动了起来。

“族长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哪有错的。”

“族长,我们大伙都同意修路。”

最终,修路的决议得到了几乎所有族人的拥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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