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3章

凤千陵顿时慌了,此时外面肯定到处都是想杀他的人,他们说得没错,就算嘉元帝真的没有派人来杀他,也会有贵妃和沈慕白派来的杀手,他武功稀松平常,又没有江湖经验,一两个杀手就够他喝一壶的,更何况成百上千的杀手。

只要他一离开言久和谢屿的视线,死就是他唯一的下场。

言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无所谓道:“随便你。”

“不行!”凤千陵立刻反驳道,“堂姐,我可是你血脉相连的弟弟,你明知道外面到处都是要杀我的人,怎么能忍心将我丢入狼窝呢,我会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言久一颗瓜子砸在凤千陵的脑袋上,那带着内劲的瓜子险些陷进凤千陵的皮肉,她道:“谁他妈是你堂姐,你再跟我提堂姐两个字,我削了你!”

凤千陵委屈巴巴:“上一辈的恩怨,跟我又没有多大的关系,为什么要我来背负?”

言久起身,走过去,扬手。

“啪——”

这一巴掌打得凤千陵头晕眼花,言久阴沉沉道:“你父亲杀了我父亲、母亲和哥哥才让你坐上太子之位,太子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享受了这份尊荣,享受了荣华富贵和万人叩拜,难道没想过终有一日你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凤千陵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脸,言久先是招呼都不打地捅了他一刀,如今又招呼都不打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一种屈辱的感觉逐渐从他的心底冒出来。

他咬着牙,言久带给他的屈辱让他恨不得挣脱了牢笼,跟她拼个你死我活,他反驳道:“又不是我愿意当这个太子的?当年内乱的时候我才几岁?我能决定什么?你怪天怪地,怎么不怪你父皇为什么没有守好他的江山?”

言久又一巴掌挥他脸上,凤千陵的身体整个儿跟着颤了颤,她道:“皇爷爷子嗣单薄,统共就两个孩子,我父皇乃是兄长,待凤名城如同胞兄弟,从未对他设防,这才让他有机可乘,怎么我父皇宅心仁厚也是错?”

凤千陵在晕头转向中冲言久怒吼:“身为帝王,没有防备他人造反,光是知道宅心仁厚有什么用?到头来他的宅心仁厚害了全家,也是怪他自己!”

言久身形晃了晃,忽地僵住了。

这话并非凤千陵自己所言,而是他母后偶然提起,他无疑间便记住了,没想到今日和言久争执,这句话不禁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谢屿走到言久身后,扶着她的肩将言久带到座椅上坐下,言久像个木偶似的任他所为,那双丹凤眼的目光甚是呆滞,谢屿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言久忽然低声道,“都怪他宅心仁厚,他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个好皇帝,信谁不好,偏要相信那些个乱臣贼子。”

凤千陵:“……”

言久嘴里的“乱臣贼子”就是指他的父皇和帮他父皇登上皇位的威北将军。

谢屿安抚道:“宅心仁厚总比心狠手辣要好,况且,你父皇相信的乃是他的亲弟弟,又不是旁人,倘若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能相信,这世上他还能相信谁呢?阿久,你父皇不是输在宅心仁厚,而是输在信错了人,一个帝王,倘若没有仁德之心,如何为百姓谋福祉?”

言久望着他,呆滞的目光逐渐清亮起来,像黝黑的深潭里忽然照进了阳光。

谢屿看着凤千陵露出笑容,不知为何,他那笑容只让凤千陵觉得毛骨悚然,他听谢屿说道:“一个人想要谋反,不反思自己贪慕权位,却责怪当权者宅心仁厚,真是闻所未闻。建文帝在时大梁尚且还有盛景,落到凤名城手上,却变成了如今这副凋敝的样子,你身为凤名城的儿子,竟丝毫不觉得脸上无光吗?”

“凋敝?”凤千陵否认,“哪里凋敝了?汴京还是繁华的汴京,皇宫吃穿用度未曾缩减,那些个公侯伯爵照样个个穿金戴银,锦缎华服,摇摆过世,你说我大梁凋敝?”

谢屿:“……”

他从未想到,这位大梁太子的阅历竟然已经短浅到这般地步,估计在他的眼里汴京城就是整个大梁的土地,那些个公侯伯爵就是大梁全部的子民。

言久轻轻扶额,掰扯到此,她忽然发现和凤千陵争论这些,显得她简直蠢笨如猪,她冷笑道:“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好争论的。”

言罢,她起身,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入夜,冷月高悬,金色的月光照得河面波光粼粼,言久出了房门,走到大船的围栏边上,夜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起,她刚刚休息了片刻,等天色一暗下来,她便不敢再睡。

李怀从船舱内走出来,朝言久拱手道:“姑娘,夜里凉,您还是回里面去吧。”

“无碍,”言久漠漠地说,又问道:“这里是不是已经是琅琊地界了?”

“是的,”李怀恭敬地回答,“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刚好就是琅琊山脚下,再往前航行十里,便是水流湍急之地,行船可能会有点颠簸,姑娘要小心些。”

说话间,李怀不由地仔细打量着眼前穿着男装的少女,她身量要比寻常女子更高些,五官十分秀丽,作男儿打扮的时候身上有股属于读书人的秀气,就像个白面书生,斯斯文文,不多言也不多与语,当她换上女装的时候……

李怀想了想,还是认为她穿女装更好看些。

有种江南女子的秀丽,也不失北方女子的干脆利落,拿刀杀人的时候,手起刀落,比很多男子都淡定从容,面不改色。

这少女如此独特,身份又耐人寻味,难怪他家公子会对她如此上心,不惜折掉大楚安插在大梁的奸细也要将她救出来。

言久拢了拢耳边散落的长发,问李怀:“你是谢屿的下属?”

李怀点头:“是的。”

“你跟在谢屿身边多少年了?”

李怀如实回答:“我五岁便跟在公子身边,至今已有十七年。”

那便是谢屿自小的玩伴了,言久心想,谢屿身边有这么多高手,还能混进大相国寺,与崂山药谷关系匪浅,在临溪城的时候还能暗中动用当地三教九流的力量……

这人的身份绝对不寻常。

要么就是大楚哪位了不得的官宦之子,要么就是江湖上哪帮哪派的高位之人,这事谢屿口风严谨,她一问,那家伙就满嘴跑马,东拉西扯,没一句正经话,摆明了是不想告诉她。

言久不喜欢绕弯子,直接问道:“谢屿是什么人?”

李怀被这问题问得一噎,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奇心害死猫啊,早知道他就不凑过来了,他讪讪地朝言久笑道:“公子便是我家公子,什么什么人?”

他这敷衍的态度让言久很想拍死他,她轻轻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

“会儿”这两个字还未出口,言久的耳朵灵敏地动了动,身形忽地往旁边一旋,躲过一支破风而来直射向她脑门的冷箭,冷箭钉在大船的木杆上,入木三分。

下一刻,无数铁钩破水而出,挂到船舷上,无数个黑衣人从水下冒出来,借绳索跳上大船,言久手中的幽冥剑赫然出鞘,一剑连着削断三四根绳索,可惜他们人太多,水性又好,掉入河里很快就能再爬上船,谢屿的下属们已经从船舱里冲出来,眨眼就与黑衣人刀剑相向。

言久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今日房里闯进的两个黑衣刺客都没让她打够,此时一连对付好几个黑衣人,竟然也半点不见慌乱,一招一式都极为有章法。

李怀心知这位在谢屿心中的地位,不敢让她有半点闪失,始终护在言久身侧,一个黑衣人手里的长刀从两人缝隙之间穿过,李怀一弯腰,横刀架了过去,言久顺势一脚踢在那人的腰腹,将那人踢进了河里,继而她一转身,一剑坎在另一个黑衣人的手臂上。

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一下子砍断了那人的手臂,一只断手高高飞起,鲜血溅了言久满身,丹凤眼在金色的月色下凶光乍现,一式“雷霆万钧”重重地压下,仿佛夹裹着排山倒海之势,只可惜内劲不足,一起一落间竟然没能要了身侧几人性命,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她在大船的甲板上打得如火如荼,船舱内的谢屿却咸气腚神地坐在窗边嗑瓜子。

危险近在眼前,谢屿为防止凤千陵短命地死在黑衣人手里,大发慈悲地帮他解开了脚上的脚链,凤千陵终于能在船舱内自由地行走,可惜他武功低微,又被捆住了手,实在没什么战斗力,只能站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刀剑声干着急。

“你都不去帮帮他们吗?”凤千陵双眼冒火地盯着谢屿。

谢屿挑了挑眉梢,笑道:“我得看着你,防止你逃跑。”

凤千陵简直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外面到处都是杀手,也不知道到底是来杀他的还是来救他的,不过他们既然已经在商量要不要丢下他,还管他跑不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