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这么问,是看在月老夫人的面上,毕竟月老夫人是陛下敬重的人。
月老夫人面色冷沉,不置一词。
瞧得出,她相当的不悦。
月轻衣从容道:“长公主,凤大人,轻衣从未教唆过任何人。参与嬉闹游戏,是大伙儿自愿,轻衣自问还没那本事教唆他人。而在游戏时发生的意外,想来谁也不想发生。诚如六皇子所言,倘若皇家亲戚之间因为守礼而淡漠得如同陌生人,那么当真可悲。倘若今后有一日,六皇子看着荣兰郡主陷于危险之境,却因为男女有别、因为要守礼,而不敢出手相救,眼睁睁看着郡主出事吗?自然,我不是咒郡主有事,而只是打个比方。”
“月轻衣,你这个比方不对,也曲解了我的意思。当某个人有危险,出手相救是应当的,即便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不会见死不救。”凤云卿冷静地反驳,目光冷冷,“男女一起嬉闹本就不应该,更何况是男女之间肢体有接触,有伤风化,让人平白误会。月轻衣,你牵头嬉闹游戏,难道罪魁祸首不是你吗?”
“原来宫规、律法里还有一条明文规定:男女不能一起嬉闹游戏。长公主,是这样的吗?”月轻衣清冽道。
“宫规、律法里倒是没有这条规定。”长公主谨慎道,心里有点犯难,既不想得罪得宠的凤云卿,也不想得罪月老夫人。
“那么,是否有明文规定:叔嫂不能在一起嬉闹游戏。若在一起嬉闹游戏,偶然的相扶一把,便是有伤风化,罪同淫乱?”月轻衣又问,娇媚清绝的小脸寒气森森。
“这……倒也没有如此规定。”长公主不禁佩服她的机智头脑与伶俐口齿,“不过,叔嫂一起嬉闹游戏,始终是不好。倘若太子见了,兴许会误会。老夫人,你以为如何?”
凤云卿语声柔然,语气却极为铿锵,“老夫人乃月太傅的遗孀,自当承袭了月太傅严谨的家风。陛下登基十几年来,一直秉承月太傅严谨、守礼的遗风,老夫人可不要坏了月太傅的声誉才好。”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月老夫人气得嘴角一抽,这丫头片子竟然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她不动声色,沉缓道:“凤大人的意思,老身明白。听了这件事,老身倒是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那年先皇病重,国事政务都交由陛下处理,嘱咐先夫好好辅佐陛下。不过,先皇病重的消息泄露了风声,西绝国国君得知,命大将陈兵三十万于两国边境,对我北影国虎视眈眈。陛下心急如焚,连夜传召先夫商议。”
长公主缓缓点头,“这件事,本宫有点印象。西绝国大军乃虎狼之师,不可小觑,当时朝野震动。”
“虽然先皇病重,然此等大事,陛下不敢隐瞒,与先夫一同于病榻前禀奏。”月老夫人继续道,“先皇相信陛下与先夫,全权交由陛下与先夫处理这件事。如此,陛下与先夫在书房商议一整夜,早朝之时点将出征,最终令西绝国退兵。”
“老夫人意思是……”长公主道。
“陛下乃一国之母,暂摄朝政,先皇病重,但完全相信陛下与先夫。当年陛下与先夫在书房商议国事一整夜,并没有人说三道四,更没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蜚语。”月老夫人苍老的目光顿时变得森厉,“先皇并没有庸人自扰,完全信任陛下与先夫;而陛下也心无旁骛,不惧人言。先皇与陛下皆是英明神武的明君,胸襟宽广,否则如何赢得臣民的拥戴与敬仰?那些以有伤风化、淫乱之言攻击他人的人,皆是心胸狭隘、庸人自扰,既伤了人,也伤了自己的脸面。”
“老夫人此言有理。”长公主笑道,姜还是老的辣,搬出先皇与陛下,反击的手段太高明了,“凤大人,这件事只是小事一桩,就这么算了吧。寿宴马上就开始了,咱们准备一下便过去吧。”
“老夫人说的在理,只怕有人的心怀不是那么坦荡。”凤云卿意有所指地说道。
“凤云卿,你说谁呢?”北影潇怒道。
“六弟,不必生气。”北影玄轻淡道,“凤大人这么做,想必是在母皇身边伺候久了,没有闲暇与他人玩闹,才变得有点不近人情。”
凤云卿并不在意他说什么,向长公主、月老夫人告退离去,心里道:
月轻衣,这只不过是小试牛刀。
月轻衣一直在想,凤云卿针对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
这时节还冷,长公主将寿宴设在花厅。这花厅比寻常的花厅大几倍,修建得如同宫里宴饮的宫殿,可以容纳数百人。每年寿宴,长公主都在这儿宴请贵宾。
寿宴即将开始,宗室、各家贵妇、闺秀公子与年轻的权臣齐聚一堂,在自己的宴案坐好。
宾客席而言,以太子与太子妃的宴案最为尊贵,接下来便是隐王、六皇子、瑞王、风澜、凤云卿、月老夫人、华丞相等人。月轻衣看过去,所有的宴案都有人了,并没有空的,换言之,北影寒不会来。
她的心头,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唐若琳是主人,把月轻衣安排和自己坐在一起,谁也不会说什么。
月冰染、月冰烟气得咬牙,这小贱人竟然坐在主人席!
今日,就是小贱人的死期!
花厅里热闹非凡,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北影玄往外走,凤云卿紧跟着离去,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花厅外东侧,凤云卿走向北影玄,温婉道:“王爷。”
“你跟着我出来,有话跟本王说?”他的声音与面色皆清冽如秋水。
“王爷的容貌恢复得这般好,选择回朝,想必有一个‘必须如此’的原因吧。”她秀美的容颜轻淡如水,语声却微含揣测。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王爷是为了一个人回朝。”
北影玄转头盯着她,目光冰寒得令人心惊肉跳,“莫非凤大人会读心?”
凤云卿淡淡地挑眉,“我不会读心,不过看人的本事多少还是有的。王爷回朝后,宫中有宴饮,大臣有宴饮,但凡某个女子会出现的地方,王爷都会参与。”
他心神一紧,凤云卿的观察力当真厉害。
她见他不动声色,早就知道他的定力相当的厉害,她接着道:“其实,王爷钟情于她,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北影玄清冽的声音宛若仙界的冰泉,寒意慑人,“本王的私事,凤大人少管为妙。”
“王爷误会了。”凤云卿淡淡地莞尔,“我只是觉得,以王爷这样与世无争、遗世独立的清冷性情,好似对任何人与事皆漠不关心,想得到月轻衣的芳心,只怕痴人说梦。”
“有些人自以为聪明绝顶,实则多管闲事。”他的俊脸陡然冰寒起来。
“我只是好心提醒王爷,若想得到佳人芳心,碌碌无为是不行的。好比不久之前我针对月轻衣那件事,王爷就该出手维护,英雄救美,而不是在一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如此,她怎么可能喜欢王爷呢?”
北影玄不语,的确,方才他什么都没做,是相信月轻衣,以她的头脑与本事,必定不会有事。
凤云卿的唇角拉出一抹柔婉的微笑,“王爷年纪不小了,是时候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考虑。既然喜欢,那就应该尽力而为,赢得佳人芳心,把佳人娶进门。”
他冷沉地问:“凤大人为何针对轻衣?”
她高深莫测地笑,“我这么做,只是想试探一下王爷。想不到王爷性情如此之冷,这样如何博得美人欢心呢?想来六皇子再努力一下,兴许就能赢得月轻衣的心。”
说罢,她含笑离去,走进花厅。
之所以挑起隐王对月轻衣争夺之心,是为了给月轻衣增加一个选择的机会,有利于拆散北影寒与月轻衣。
北影玄的俊目清冷地眨动,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不是不想争,而是不愿给月轻衣压力,不愿让她为难。
忽然,他听见后面有脚步声,猛地转身,看见月冰烟,他的俊颜陡然沉冷了几分。
“王爷。”
月冰烟柔婉道,心头有千言万语,临到头却不知说什么才是最合适的。
今日,她的妆扮清雅中带三分娇艳,宛若春风枝头的一朵迎春花,风华正茂。
可惜,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北影玄厌恶得看她一眼都懒得看,径自离去。
她连忙伸臂拦住,心里酸涩,凄楚道:“王爷……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
“本王与你,并无任何交情。”他的语声,疏离,冷漠,令人备受伤害。
“我并没有任何要求,只求王爷能看我一眼。”
月冰烟的声音饱含悲酸,已经将自己放在最低贱的地方,可是,他根本不愿低头,更何况是看一眼。
北影玄淡漠地眨眼,径自离去,整个人好似一块行走的寒冰,冒着不近人情的寒气。
“王爷不要后悔!”
她哑声喊出,那么的悲怆。
王爷,既然如此,我不会手下留情,今日注定是月轻衣的死期!
北影玄听见了这句话,不过步履没有停下,进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