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失忆成迷

我低价把粥铺转让给了何掌柜, 留了口信让秦佚带给宋显。待一切事情办妥,一个月后,我、若初、凌踏上了回星宿谷的驿道。

十二月份正是北风呼啸之际, 我巍巍嗦嗦的躲在马车不肯出来, 但又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为了我, 一行人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一个月的路程现在看了两个月都难以到达。

凌跟我还是“泾渭分明”, 每一声“少爷”都好似一把利剑,狠狠的在我心上戳一下。不过庆幸的是,他无法抗拒若初。血浓于水的天性, 加之南宫照顾了他五年,从出生到现在未间断过, 他二人感情自是无法比拟。

若初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 凌疼惜的回应, 好似在严冬注入一股暖流,使得在冬季度日如年的我, 觉得冬天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熬。

我曾试探过凌对从前的记忆,无奈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他的回答千篇一律,“老奴自幼生活在星宿谷,从未离开半步。五年前才随少爷出谷。”

想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那么谜底就让我那个鬼灵精怪的糟老头师父来解开吧。

我是极心疼凌大冷天的在外驱车, 好几次都开口要求雇个车夫都被他否决了, 而他对我敬而远之的态度更让人气结。最最让人吐血的是, 他仍旧改不了自称“老奴”。

我在心底狠狠的抽搐, 以前怎么没发现凌宫劭有这么强的奴性, 万恶的封建社会,果然害人匪浅。假使是凌云公子这般飘逸的人都被它俗化了。于是心底的那份偏执更加坚定了, 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助他恢复记忆。

漫长的两个月路程让凌若初那小子大喊无聊,当然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便动手制作了一副纸牌,跟凌若初二人在马车里“厮杀”,输的人按照情节严重,酌情打手掌心,玩得不亦乐乎。

我不得不说,这一玩一闹腾倒是减轻了我的晕车症,赶路的速度也自然提上了日程。来年的一月上旬,我们已然踏在了星宿谷的范围圈内。

摇晃的马车悠悠停了下来,刚想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帘外就有声音回报,“公子,谷主知道公子近日将回谷,特命我在此迎接。”

是文兰!

我飞快的撩开恼人的帘子,惊喜道,“文兰。”

“是我,公子。”七年,足足七年不见了。文兰丰腴了不少,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愈发的娇媚了。文兰一向是个内敛的人,和文竹二人,一张一弛,搭配的天衣无缝。现在的她,发红的眼眶轻易泄漏了心底的情绪。

我亦动容的跳下马车,与她一个深情拥抱。

末了,文兰放开我,对凌宫劭盈盈一福,“大公子好。”

象征性的虚扶,问好。我盯着他一系列的动作,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超脱凡俗的的优雅的气质,似有若无的浅笑,一身正气却混有一丝痞态。这就是凌宫劭,我初见他时的最深的印象。

诧异!万分的诧异!

他真的是失忆了吗?我不禁有些怀疑。

阔别七年,再次回到谷里,竟有说不出的沧桑,物是人非。

星宿谷的房子不是独立式的,大多聚在一起,参差不齐,毫无规律的矗立。我和师父、凌,就住在最中心的地方。

我从不知道,凌的房间就在我隔壁。看着他推门而入,原来,我跟他竟是如此的靠近。这么亲密的距离却是被我硬生生的推离了。怪谁?

若初一跳一跳的跟凌进了房间,“吱嘎”关上的木门仿佛把我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心好似被狠厉的敲了一捶,痛的要滴出血来。

老头儿去了后山,没有个余月回不来,这是文兰告诉我的。想想真是可恨,他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落跑。这不是我个人的臆测,而是老头给我留了封信。短短的七个字——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不摆明不干涉此事,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嘛。我若是知道如何让凌恢复记忆,何必在严冬千里迢迢赶回星宿谷。没好气的在心中翻了数个白眼。

怎么办呢?如今是真的没有头绪了。

叩叩——

“请进。”这个时候会来的只有文兰了。

端着一盆热水搁在架子上,转身对我道,“公子,你先净个手,我去给你拿饭菜。”

星宿谷里有个不成文的习惯,饭都是单独吃的,除非有重大的庆典,以酒席的形式聚在一桌,平常时候根本没有一起吃饭的机会。

“文兰,”我叫住她,“再多准备一副碗筷,你跟我一起吃吧。”

“好。”报以一笑,文兰轻快的迈出了房门。

四菜一汤,都是小份量的,所以对两个人来说并不算浪费。文兰特意为我暖了一壶竹叶青,“公子,这是您最爱喝的酒。”

端起酒杯凑到鼻尖轻吸一口,酒香四溢。“文兰,我已经戒酒了。”

“可是您抵不住它的诱惑。”文兰莞尔,胸有成竹的说。

“知我者,文兰也。”如她所愿,我将酒杯中的酒缓缓送入口中,一杯下肚,口齿留香。

“饭也吃了,酒也品了。公子有话,不妨可以直说了。”

“文兰,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精明,给我留点神秘感嘛。你这样人家会很没面子的耶。”我故作一脸哀怨,如小媳妇撒娇。

她瞠了我一眼,示意我进入正题。

“好吧,”我耸耸肩,开始问,“文兰,你带若初回谷后,师兄可有回来过?”

文兰思索了一下,“大概是那两个月后吧,我曾瞧见过一个背影跟大公子很像,但不能确定。”

两个月后?算算时间,大致也差不多了吧。五年前,文兰十月份的时候带回若初,十一月份时,南宫凌云猝死。从帝都到星宿谷一个月的路程,若我猜得没错,文兰所见之人,必定是凌了。

“文兰,你……可知南叔?”

“知道,打从我认识他起,他便是服侍谷主的。据说,他跟了谷主三十多年,从小一起长大。”

“那他现在人呢?”果真有这个人,眉头开始纠结。我在谷里住了近七年,怎么从来没耳闻过有这个人。

“不知道,五年前突然就消失了。”文兰似看穿了我的心思,“其实很少人见过他,南叔一直都是住在后山别庄的,不常来这里。”

“那你从何而知南叔消失了?”

“以往每半年南叔就会来这里一次,但这五年他却没现身。所以我大胆的揣测,但没有根据。”

也对,后山有一片迷雾,加之五行八卦阵,常人根本进不去。哪怕是懂阴阳八卦的人也不一定能轻易进去,因为阵内机关重重。

南叔的死活我不管,也管不了。不过,师父让凌假扮南叔的身份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等到我怀疑“南叔”的身份时再让我知道真相,何不直接告诉我,非要绕这么个大弯子。我一辈子不发现凌的身份,这一生我们就要错过了吗?

“五年前,你可有听说南宫凌云病逝的消息?”我蹙眉问。

文兰‘噗哧’笑出声:“公子,你忘了,星宿谷向来都是与世隔绝的,怎会有这种消息传入。何况大公子不是好端端的活着嘛。”

我轻叹,是我糊涂了,没考虑到这么浮浅的一层。

“文兰,你可知师兄失忆了?”我又试探性的一问。

收到文兰诧异的表情,“失忆?公子可确定?”

我苦嗒嗒的勾勾嘴角,“他不记得我了。”

“不会的,”文兰拍着我的肩,给以安慰“大公子那么在乎你,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里宠,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何况你们还共同拥有若初。公子不要丧气,这样都不像你了。您不知道,当初叱咤江湖的时候,您有多威风,多潇洒。”文兰一脸崇拜的表情。

文兰难得调皮的开玩笑,我也很给面子的回赠笑容,心里却是更加忧愁。不会吗?可是事实如此。我也希望他仍记得我呀。

若初进来的时候,我正准备熄灯睡觉,“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跟爸爸闹疯了吧。”我掀开被子,包裹起他小小的已经冰冷的身子,疼爱的抱住他——我和凌唯一的孩子。

“想跟妈妈睡。若初好久没跟妈妈睡了。”凌若初闷闷的说,往我怀里钻了钻,小手扒着我的腰,“爸爸的没有妈妈软。”

嗯?那是什么话?“若初,妈妈不懂你的意思耶。跟妈妈说说,什么叫爸爸的没有妈妈软?”这算什么说法。

“妈妈抱,舒服。爸爸硬。”

“呵呵,是吗?”这个孩子真是太可爱了,不知道凌听到他的“埋怨”会有什么表情,一定精彩极了。我低头,吻吻他的小脸,才发现他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线。好奇心趋势,我□□一看,蝶形玉佩,凌的贴身之物。

“若初,告诉妈妈,这是哪里来的?”我沉声道。

“爸爸给的。”他有气无力的回答。

“初儿,别睡,告诉妈妈,爸爸为什么给你这个?”我轻轻晃了晃儿子。

“……最在乎的人……”凌若初已在我怀里沉沉入睡,我只敏感的捕捉到这极为重要的五个字。

最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