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风雨之前

脖颈处还残余了丝丝酸痛。

听到那几个字, 我更不敢睁开眼。天知道,原来我也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我没有伟大的节操——视死如归。当感觉到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 随时可能见马克思时, 我还是挺怕滴。

略显低沉的男嗓音又响起, “她活着, 将是我最大的障碍。”男人开始苦口婆心, “凌云,天下好女儿多的是。你又何必钟情一个残花败柳。穿皇帝的旧鞋,太委屈你了。”

“可我爱的, 只有她。”

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却清晰的辨别了他的认真。

我不得不说凌的这句话在我心中引起的反响。那是绝对的强烈, 阵阵直击心房。每一个字, 像烙印般印在左心房上, 永世相随。

“你自己想清楚吧。总之,她不能留。哼。”男人甩门而去, 只听“砰——”的一声,惊吓了在床上的我。

“小归,别装了。”耳边伴随着凌的轻笑,我被他轻柔纳进怀抱。

无声的叹息,对凌, 有莫能言喻的情感。没错, 我爱他。可是这样的爱, 现在想来似乎又少了点什么。少了热忱, 回归平淡。爱, 还能继续吗?

脑子里是满满的宋显,想他的英姿飒爽, 想他的憔悴落寞。担心他会不会又熬夜批公文,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我的失踪而焦急。

“……小归。”久久等不到我回应的凌,急切摇晃我。

“什、什么?”我愕然看他,不知他为何面有忧色。

“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我再也不会放手。绝对不会了。”他的脸抵着我的投,静静的依偎。

此刻的我是矛盾的。靠在我儿子亲生父亲的怀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激烈的思想斗争,将我撕扯,仿佛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我承认我优柔寡断,对于感情我尽量的不去伤害任何一人。殊不知我的无心却是最大的伤害,这两个优秀的男人,我越是不舍得伤害,反是被我刺得遍体鳞伤。

如今,陷入两难的我,要如何给他们承诺?

宋显大敌当前,我如何忍心离他而去;凌云痴心未变,我又怎么能够残忍的将他推离。

“凌,让我静静好吗?”我需要时间思量。纠结的麻绳终是要理出个头绪来。

“小归,我不会放手。哪怕终其一生。”他黯然却坚定的离开。带给我的是无尽的烦恼。

赫然想到秦相给我的纸条。确定四下无人,从袖里摸出细瞧。

南宫,果然是南宫……

大骇过后,是一阵虚汗直冒。起身,将纸条置于烛焰上,燃尽。

怎么办?千万个问号打在脑海。我不是周郎,可以妙计安天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没有遮天的势力,没有过人的才智。有的,只是瞎子摸路般的迷茫和焦躁。

逃?无望。

以我这么特殊的身份,在南宫家纵有凌的庇护,仍是“极受关注”的。

南宫将军欲杀我而后快。我着实想不明白,我何以成了他的绊脚石?卑微渺小如我,到底危害到他什么利益了?

秦相说“南宫欲反”。

是的,那张纸条上只有这么四个字——“南宫欲反”。

精明如他,老狐狸为何要在这敏感时刻将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已身为阶下囚的我?

嘴角泛起苦涩,他们是否都太高估我了?

凌,凌知道他爹的谋反之心吧?

我是决计不会助纣为虐,宋显的另一身份,轩辕潜,是天启命定的王。况他治国有道,易主难道就能把天启带向另一高峰?不尽然吧。换私情来讲,他是我夫,我有什么理由要背叛我的丈夫去帮助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呢?

在我想入非非之际,凌再次推门而入。端着饭菜道,“小归,一天没进食,饿了吧?来,吃些东西。”

都是我喜欢的菜色,松露芥兰、芙蓉醉鸡、青椒牛腩、青柠豆腐、罗宋汤。泡一壶上好的菊蕊茶,外有山楂助消化。想得无比周到。

我却味同嚼蜡,兴意阑珊,心不在焉。这人呀,要是一背负心事,就会寝食难安,现在我就患了这种候群症。

“师兄,我……”

“我们一起回谷里看看宝宝吧。”他先我一步拉出了宝宝做借口。

“我要……”

“几月不见,小归就不怕宝宝忘了你这个娘亲。”他半调侃半认真,眸里的闪烁泄漏了他此刻的不安和惶恐。

“你明知道……”我有些恼,他懂我的意思,却时时抢白又故作不懂。

他突然正色道:“小归,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的妻。”鬼魅又自信的一笑,又道,“或许,我未告诉过你,当年,无忧和我同种的‘花禁’,并不是无药可解。只是,那要早已埋在了无忧的衣冠冢下。所以至今,你我都身带‘花禁’之毒。”

我讶然,没想到这具身体亦种有‘花禁’。

“‘花禁’本有解,师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告诉你,掺了人血的‘花禁’之毒要用下药者的处子之身方可解除。只是,他不知,若真用落红解毒,那么……”

诡异,真的好诡异。我略有紧张的等着他的下文。事情果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那么此生,男子的身体便只能契合这个女人,真正的……永不得背叛。”

也就是说,除了我,他不能和其它女子……我傻眼了。望着前方的男子,他的笑那么灿烂,灿烂到说得意也不为过。

他是知道的,一直都非常的了解‘花禁’的毒性。那么他这么做……天哪!

故意的。

“小归,你是我的,这辈子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抱住我,温热的气息喷在颈边,痒痒麻麻。蜻蜓点水的吻如雨般落在粉颈上。

我恍然惊起,奋力推开他尖叫,“我的丈夫是宋显。”

“宋显?”他眯了眯眼,表示对这个名字的陌生,但很快转过了弯,轻笑,“有名无实的丈夫,不要也罢。我才是你名副其实的相公。”

“谁……谁说我们有名无实。”我被呛腔,憋红了脸儿反驳。

凌虽有愠色,但没动真格,良好的风度一直维持着,却语出惊人:“‘花禁’的药性,不论男女,都是一样的。别忘了,当初你的处子之身可是……”

“别、别说了。”我没底气的叫他住嘴,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害羞,坨红的面颊烧的厉害。

好吧,离开是不可能的,我退一步讲,“我不想留在这里。”受南宫老将军的虎视眈眈,随时小命不保不说,几十双眼睛时时在暗处盯着我,一想到这,我就全身疙瘩。况且,这里之于我,就像牢笼一样!

“好,我们回谷里。”让人如沐春风的俊脸,此刻是无比开怀。

“嗯。”我淡淡应承,好歹也能见到宝宝,我的儿子呵。宋显……慢慢想办法吧,总会有机会脱身的。

这个冬天,第一次与凌一起过。本该四年前就相守,奈何我不堪忍受他的‘另有所爱’,违心逃走。是到如今,恰告诉我这是一场乌龙,天意弄人。

四年后的今天,我与他聚首在星宿谷,还有我们的孩子。然,物是,人已非。纵然真像明了,但他有妻,不管是否是名义上的,她们都是他的责任。而我,也已为人妇。

若非我心如明镜,此情此景,我真的会说,这真是甜蜜的一家三口。

孕育着共同的孩子,朝夕相处。我有一瞬间的迷惑,恍惚中,我们真的是一家人。

夏日来临之际,与孩子一起蹒跚在旷野,相携的美满。

“妈、咪。”小若初张开双手,踉跄的冲了几步,将我扑个满怀。

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亲口他粉嫩的小脸,“若初有好多步可以走了呢。我们家若初好棒!”

如今十月大的若初能说简单的几个字,还能踉跄的走两步。不可否认,他比一般的孩子要发育的快些,小脑袋瓜子也好使。我给他取名若初,‘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凌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他终归是宠我,任我的暗示加诸在了孩子身上。对于那次的意外,对于若初的存在,我至今没有后悔过。这是一段见证,留下的痕迹告诉我,曾经我是多么疯狂的深爱着这个男人。

“爸、爸,坏。”若初撅着小嘴,眼泪在眶里打转。

“哦?”我略微怀疑的反问,“告诉妈咪,爸爸怎么坏了?”余光瞟向凌,他一派悠闲,丝毫不担心儿子“告御状”,反而一脸看好戏。

“爸不、吃糖。”

“是不是爸爸不给你吃糖啊?”我尽量面和心善的说。

“嗯嗯。”凌若初奋力的点头。

受极了委屈的孩子总是要在妈妈的怀里寻求安慰,利用撒娇攻势,一举得到心中所想。

“初儿想吃糖糖吗?”

在我凌厉的目光下,凌若初眼有惧色,但还是很诚实的点点小脑袋。

“乖,”我拍拍他稚嫩的小脑袋,好生劝解,“糖糖吃完了耶,我们回家,叫文兰阿姨烧好吃的,好不好?”

“哇——”毫无预兆的山洪暴发,我头痛的以手撑额,无助的求向某人的爹。

“初儿,来爸爸这里,爸爸有糖哦。”凌向他招手,孩子马上扑向了他,投入他的怀里磨蹭,直嚷嚷着最喜欢爸爸。

我处于极度恶寒的状态,说风就是雨,孩子的天性。不知道是谁刚刚在一分钟前说爸爸坏来着。正郁闷中,大手已然牵起了我,迈开了回家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