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一片, 像极了战场的两军对峙。兵刃未交接之前,总以眼神死死的盯着对方,利用X射线, 将敌人射出千疮百孔来。
脚步顿住, 我瞠目结舌。这个场景化结为两个字就是——逼宫!
盔甲营步列整齐, 气势恢宏, 一看就是呆在军营长期接受训练的将士。黑衣营手握无情剑, 个个冷面,杀手中的佼佼。相较于他们,那一袭明黄就显得分外亮目。与身俱来的君王风度, 即使在面对强敌时,仍然临危不惧。
他的近身一左一右三个护卫。秦佚、江南、玉伶誓死守卫。
玉伶的武功如何我不了解, 但江南和秦佚我是知道的。保不了皇位, 但至少也能护得宋显全身而退。
脚步刚向前迈了一步, 还未落地,整个人就被凌从后抱住, 喑哑的嗓音:“不要去。”
三个字,纵然蕴含满腹担忧,纵然怀有无比深情,却动摇不了我前进的方向。前脚重重的跺在了地上,以示决心。
死寂的御花园被这突兀的一声响打破, 千万目光齐刷刷的盯住我, 把我钉在原地不能动弹。身上的束缚着的双手并没有放松, 反而更缩紧了几分。
“不要过去。你说的, 只要见一面就好。”凌颤抖着说, 把我的身子圈得生了疼。
“放开她。”宋显低沉不悦的开口,穿过层层阻隔, 清晰的传进我耳里。
秦佚飞身那一刹,已和凌交上了手,我就像个玩偶娃娃。被他俩你拉一下,我扯一把,转的直犯晕忽。最终不知道跟谁,去留早已不是我能控制。
“五妹既然跟了他,为何还要来这里?”秦佚愤恨的低吼。
“我……”还未辩解,只听。
“小归,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凌适时开口。
“宋显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这一年他都为你发疯了,你倒是和别的男人快活。”秦佚的怒眸燃起熊熊的两把火,拎着我肩膀的手,深深的陷进肩坎儿。
“秦佚,不准伤她。”又是一声低沉的命令,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凌,放手吧。我不会忘。”淡淡的开口。挣脱开他放在我腰际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宋显。
短短的百米,竟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众人无声,只看这一幕,皇上和皇贵妃缓缓靠近,神情似诉说着千言万语,蠕动了下嘴皮,终究什么都未说,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上。”
场面顿时混乱。杀声四起,兵刃撞击。
氲气早已迷蒙了眼前的一切,听不到,看不到。
思盼阔别了一年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眼里再也装不下其它。
“沐沐当心。”身体被他带进怀里,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脑袋有些晕眩,但仍听见了那一声,是金属刺进□□的声音。
“不——”
他的手,略带沧桑然依旧保养的很好的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欣慰道:“你……没事……就好。”一句话未完,血,先一步渗出了嘴角。
“宋显,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抱着他,紧紧的抱着,哀求惊恐的大叫。
他摇头,笑得温和,“沐沐,要学会坚强。没有谁能陪着谁走完一生。你……要勇敢的活下去。生命……可贵。”
“不……没有你,我不要一个人走下去。你叫我一个人如何走下去。”爱情,只怪来的太晚,发觉的太迟,等到觉悟的那天,恰是失去对方的时候。
“来生……我一定比他先一步遇到你。”
“嗯……”用力的点头,泪珠疯狂的往下。
“来世……你还原不愿意嫁给我?做我唯一的妻子。”
“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千万个愿意。”
“就……这么……说定了。”他笑得温和,手扣着我的后颈,缓缓的在我唇上印上一个冰凉的吻。吻定前世今生。
凌一直守在我身边,为我化解了所有危机,给我了小小的一方宁静。让我可以安然的拥着宋显,走完最后一程。
感觉着他的体温在我怀里一丝一丝的冷却。我只是紧紧的抱着,好似拥住最后一点光亮。
深秋初寒的天气,竟然降下了暴雨。水融入地上的血,蔓延开来,满目殷红。刺目的红,惊心的红。渗入褐色的土壤,浇灌出娇艳的花儿,分外妖娆。
一切的纷乱都因宋显的死画上了一个句号。
年仅十二岁的轩辕新即位。号嘉义。
那一场宫变似只是黄粱一梦,南宫将军依然顶着他大将军镇国公的名号,如今又多了一个身份,皇帝的外公。
念新帝尚幼,外戚顺理成章的掌权,成为幕后最高统治,少的,只是一个“皇帝”的称呼。
卫门在一夕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江南的所有产业也一早易手他人。他们的踪影,再无人知晓。
五年后,若初七岁。我把他带进了我的毒库,那里有我一生的心血。一副昔日的狗爬字挂在墙边“勿伤无辜人,毒者亦仁心”。
我扪心自问,除了夺月教死地三个婢女,我为自保而杀。这一生,我从未毒过一个好人。
若初的血液里,与生俱来带着毒性,我要教他调息及如何使用指尖之毒。
还有以前宋显专门为哄我玩的那架钢琴,凌不知何时运回了星宿谷。我的琴艺不佳,钢琴只考到八级由于某些原因没有再继续学,况又荒废那么多年,弹起来着实有些困难。奈何若初喜欢的紧,我也就尽我所能的教了。
这五年,凌仍在我身边未曾离开。不是不爱,只是心已被带走,我拿什么去爱?
又三年,轩辕新亲政。听说,南宫将军心肌梗塞,死于家中。死时,见得最后一面的人是当今圣上,轩辕新。兵符回收,整个天启的军队已尽数掌握在轩辕新手中。各地将领只有头衔,没了实权。
那一场宫变,小新是知道的,积蓄了八年的仇终于得以雪恨。纵然那人是亲外公。他完成了宋显终其一生来不及做的。道路阻且长,宋显用了十六年来铺路,让小新走的顺利平坦。
南宫将军凭吊的日子,凌仍然没有回去,或许,他亦不能原谅弑君的父亲。
那一年,星宿谷还迎来了一个在意想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秦佚。
一章泛黄的宣纸,一首李白的《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我豁然明白了,他曾说的那个会作诗的女孩儿就是——我。
不过,这不是我做的,我只是盗版了别人而已。我的苦笑换来他的一声叹息。
“二哥,你永远是我的二哥。”对秦佚的感觉我很难描述,与其伤脑筋,不如不要深究。
“你,还没放下吗?”迟疑片刻,他问。
我沉默。
不是放不下,是不想放下。
嘉义第十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一整日的时间几乎都在床上蹉跎过去了。凌给我开了无数药方,我都趁四下无人时,偷偷倒进了后窗的花坛。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若初已经十二岁了,算是一个小少年,长得英气逼人,比凌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有一个很好的爹,一个这一生都被我负了的男人。
弥留之际,我拉着他的手,道:“凌,人生若只如出见,那时,我一定不会任性的选择离开。”
换来铁血男儿的两行清泪。
我亦发现,他的两鬓已有了白色。与他一袭白衣呼应。原来,岁月真的不待人。但不管怎么说,他仍是美男子。这点不用怀疑。
最后一眼,我恍若看见了小新,当年那个粉嫩的小孩儿,我在皇宫的唯一朋友。
再无留恋的闭上眼睛。
宋显,我们终于可以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