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校园惨剧(八)

落寒走在五楼的楼道里, 看着两旁的窗户,都够大,至少够跳个人下去。

唐禹说罗晨的尸体正跌在花园的路上, 那么说……落寒找到了正对的那扇窗, 伸手摸摸外面的墙, 那颗传说中的钉子还在。那么就是这个了。

落寒看看外面, 喷水池, 池边环绕着新安装的艺术造型花坛和其他装饰。往右看,花房的玻璃顶,紧挨着一片绿色。那里应该是……

落寒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忽然后背一紧,被人拉回来, 同时听到:

“你不想活了?掉下去怎么办?”

“哪有那么严重?”

张平似乎不满他的轻率态度, 身体力行扑出窗台:

“真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不就是那个有女鬼的角落吗?”

落寒扳住他的肩膀:

“刚才还说我,先管好自己行不行?”做出悲怆的声音, “不要想不开呀……我们都需要你……”

张平站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摆正脸色: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

“我们会很期待……”

“什么?”

“我们会很期待收到你来自远方的消息。”

“你!……我真的很想把你……从这个窗户……”

“这种重体力劳动,就不要累着您了。”

“你……”张平对他皱眉头, “你最近不正常。”

“是吗?不觉得。”

张平拉住落寒背后的衣服, 做出往窗外顺的动作。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不太大也不悦耳的声音响起。物理席老师从左边走过来, 可以看出他是尽量快走了, 也许他认为自己是“健步如飞”, 事实上,花了很多时间才来到他们面前。

大学里,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更加疏远,都是到点上课,上完就走,没有再多接触,除了张平和陆月这种勤学好问的人士。一般情况下,出于学生的本能,都不会主动和老师接近。

所以,落寒从来没有像现在离席老师这么近,也是第一次发现他如此的瘦。

席老师抬起手,指着他们,说话扯动着凹陷的两腮:

“怎么能这样闹呢?会出危险的……”

落寒盯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如果以前说“皮包骨头”是个形容词,是艺术上的夸张,那么现在绝对是事实。

“我们……只是……您放心,不会出事……”张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的……您不必……您……您怎么出来了?”

席老师站在对面,穿着依然是那永恒的主题,只是多披了件外衣,使他看起来愈加瘦弱,很孤独甚至凄凉,令人怜悯。

他拉拉外衣:

“我也不能整天憋在办公室里……”

落寒也说:

“听说上星期您感冒了,现在好了吧?”

“感冒?我没有呀。”他露出几乎是看破红尘的笑容,“再感一次冒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才更要多休息呀,您还是回去吧。”张平说。

“是不愿意听我说话吧?可我还是要说。年轻人,都知道生命珍贵,但是是作为理论去接受,没有谁真正想想到底是为什么。当然也没必要想,都还有几十年可活,有什么事不能推到以后?他们从来不够谨慎,不懂得生活中看来很平常的事情都会带来危险,就比如你们刚才这么闹,万一没闹好……记住,任何有一点不安定因素的活动都不要去做。这个窗户里的冤魂不需要再多一条。”

“什么冤魂?你说的是……”落寒问。

“一个不应该死的人呗,以前的学生。当然我没教过他,有一次他来问道题,物理组就我一个人,他也就问我了。从那以后,他老来问我题,有时候也闲聊聊,好孩子呀!现在愿意和老师交朋友的学生越来越少了。我现在还能看见他似的……”

他眼神很空洞地对着落寒:

“他就站在我对面……然后他女朋友,那个漂亮的女孩……”他冲张平努努嘴,“就站在那儿,在他旁边,非常文静,等着,一直等着他……”

他呆呆地出神,张平不满地压着嗓子嘟囔:

“看着我干什么?我长得像女生?”

落寒扭头看,见他低着头,紧贴着窗台,实在不想说,他忸怩的样子很像女生。

席老师抬起头,神智终于从九霄云外回到他脑袋里:

“让我想想……不止那个女孩,我还见过他的铁哥们,姓‘陈’……或者姓‘成’……记不清了。”

“那个男生……他为什么死的?”落寒小心地问。

他摇摇头:

“我是不理解呀,毕竟不是一代人。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可是满街跑,有必要把命搭上?在他出事以前,我对学生们找朋友这件事,没什么感觉,不像现在,坚决反对。我也知道这讨人嫌,但是说句特别俗的话,为你们好是不是?现在的孩子就是有本事把为他们着想的人当仇人。你说要都平平安安的……”

他握着拳抬起手,习惯性地想敲敲桌子,惊觉自己面前并没有讲台桌,只好敲敲自己的腿:

“平平安安的毕了业,等几年以后,我们收到婚礼的请柬,看看新郎新娘的名字,都是教过的学生……老师也是人,精神也没病,怎么会不高兴呢?”

落寒和张平对看一眼,不知道要接什么,好在席老师自己说下去:

“不就是怕出事吗?这个学校……事儿一向不少。这不是……上个礼拜,惨呀,一地血。那种场面居然还有人笑,真是什么人都有。而且……我说了你们可能不信,大概回光返照吧,我这两天觉得眼神特别好,耳朵也不错,连鼻子都比以前灵了。真的,真的,我记的特别清楚……哼!倒也是记不了几天了。”

他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然后转身回办公室。

落寒他们有一会儿没有说话,终于张平开口:

“他……不像大家公认的那么讨厌。”

落寒耸耸肩: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喽。”

“拜托,有没有搞错?”徐宁把电话摔上,“又找证券公司李先生?打电话这点小事都能一错再错,做生意不赔死才怪!”

一回头……

“啊!落寒呢?刚才还在的。”

“是呀,”文羽正艰难地写着学生会未来的宣传计划,拨冗向他解释,“你接电话的时候确实还在,当全楼都听见你嚷嚷‘打错了’的时候,他就出去了。”

“溜得这么快?大变活人呀。这不负责任的家伙,他走了我的作业怎么办?”

“你抄他的抄上瘾啦?”

“别看他的字难看,作业可抄性还挺强。”

“您是不是偶尔也自己做一回?”

“大学有几个人自己做作业呀?还不是宿舍一个人做了,大家就都做了。再说,今天下午,物理和高数,那一堆作业……对了,我怎么忘了?还有‘瓶子’不是吗?‘瓶子’呀,别上自习了,快回来吧……大家的希望呀……”

文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缓慢地把头转正:

“我们将推出的全新活动有……”

落寒宿舍楼门口碰到‘唐尧’,跟着他走到“多克”餐厅的包间。

那人坐在落寒对面,表情严肃。

“禹,我想和你说……”

那人露出一丝极微的微笑,迅速隐没。

落寒比他更迅速地改口:

“我想和你说,你不是禹的,对吧?”

舜趴在桌上,终于忍不下去:

“哈哈哈……还是没有瞒过……”

“你和张臣请假了?”

“是呀。”

“你们还真是不听劝,换人很有趣吗?”

“没办法,禹说他想要自由。”

“不用解释,我明白,也难怪他,我的表现确实不让人满意。替我向他道歉。”

“没必要,你也知道他那个人,生气生一阵,过几天就好。你的事我听他说了,够出人意表,你是不闹则已,一闹惊人。”

“你是说模拟侦探小说的推理?不觉得有道理吗?”

“你方法的独特让我赞赏,至于合理性……有待商榷。”

“说白了就是荒谬,你不用这么含蓄的。”

“也许……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也说不定。算了,不说这个。有什么新进展吗?”

落寒把今天发生的事复述一遍:

“我觉得席老师话里有话,好像知道些什么,而没有对我说。当然,他认为我只是个学生,也没必要告诉我。最后他说起回光返照的时候……”

“你是说‘16刀事件’他很可能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或者闻到什么。”

“我比较偏重最后一样。他说面对着尸体有人笑,大概是指那三个男生,那么他当时是在人群中?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如果真的是闻到什么,我能想到三种可能:英语林老师的香水味,高数何老师的烟味,还有就是传播学郑老师的药味。他要说的,到底是哪一个?有点不对呢……”

“你好像还陷在‘凶手就是身边的人’这种思路里。”

落寒并不理会,继续自说自话:

“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吕老师……我怀疑……”

他直视舜的眼睛,用一种非常令人信服的口吻说:

“我非常怀疑。”

“你是说……凶手?”

“是。”

“什么时候可以行动?”

落寒摇摇头:

“不,动不得,没有证据。”

“那你怀疑总有理由吧?”

“现在的案子有一个特性,非常诡异,在我看来,只有一个人才能满足这个条件。而这个理论的基础,却停留在假设阶段。”

“也就是说,如果案子和你的想象相同,那么那个人相当可疑。你只是灵光一闪地有这么个想法,很有可能根本不着边际,即使猜对了也没有证据。”

“确实。案子的前因后果我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次的事情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我觉得非常普通呀,你以前处理过比这难得多的。”

“不是难度的问题,感觉不对,不是一个系统。怎么说呢?以前的案子,别管多复杂,我都能很快,几乎是立刻地看出有什么地方不正常,或者什么地方过于正常。现在的事情不是这样,我没有看出哪里可疑……都是最一般最日常的活动,上课、吃饭、自习、睡觉,我们今天这么过,明天也一样,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死人了。从五年前到今天,出了那么多件事--对了,你调查这些事,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可是……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了。哪些是谋杀?哪些只是平常的事件?和咱们调查的事情有关吗?所有这些事都是一件事吗?还是几件事?不多说,就现在接触最多的‘五年前惨剧’和‘16刀’事件,能不能扯上关系都不知道。还有就是一直缠着我的感觉……”

“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侦探小说……’”

“是啊,挥之不去。”

“这案子……这么说……还真是蛮特别的。难道真的找不到突破口?”

“我一直在试,那种感觉就像回到小时候。我当时大概是6岁,有一天去我叔叔家玩,赶上表妹大发脾气,因为她看上一条漂亮的裙子,而叔叔不给她买。她当时又哭又闹,跳着脚,说什么都不答应。结果脖子上的项链挂在了抽屉把手上……别露出那种表情,放心,没发生不幸事件,就是项链断了。她那时候就爱打扮,经常偷抹婶子的口红,平常套着三条以上的项链。她当然很伤心,因为断的有她最中意的那条,让我帮她原样穿回去。我把掉了满地的珠子收集起来一看,才傻了眼。都是仿真的珍珠,还都差不多那么大个儿,我是神仙也分不出到底哪个是哪条的。”

“那你就看着你妹妹满地打滚?”

“当然不。我一咬牙,一跺脚,干脆!把所有珠子都穿在一起,算是混过去了。她总算破涕为笑,以后再也不拿它当项链戴……”

“还是不喜欢呀。”

“不是,太长了,只好挎在肩膀上。”

“唉,小女孩真容易糊弄。”

“案子就没这么容易应付了。我从所有事件中挑出几个,试图把它们联系起来,不行就换另外几个。这是个大工程,想想有多少排列组合?现有的东西也不能帮我肯定或否定什么。最大的问题是所有结果都似是而非,一琢磨就不让人满意,就像好不容易选出来的珠子穿起来,放在那里看着挺好,一提线的两头,就会哗啦啦地散掉……”

落寒的眼神很是迷茫,虽然他平时也这样,但这次似乎不寻常。

“太笨的方法,要是这样也能有突破就神奇了。我看这次按平常的做法希望渺茫,是最根本的……非常基础的……思路的问题。”

“那就换种思维方式。”

落寒露出极柔和的笑容:

“谈何容易?你提了个最难的要求。”

舜皱了下眉,然后摇头:

“我观察半天了,不得不说,你情绪不对。”

“你是指……焦躁?确实,我有些着急。动机非常关键,而现在完全……没有,连猜测都没有。不知道凶案发生的原因,就无法确定是否会继续死人,只希望真相露白得不要太晚。我明白这会让脑筋不清……”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自己都明白有可能焦躁,就不会焦躁了。我说的是另外一种情绪,非常消极,我也知道很难克服。但问题是你似乎甘愿沉溺其中,真心想控制过吗?”

“我……”

“你是个明白人!”

天黑压压的,空气吸在鼻子里湿乎乎的,让人的胸口憋闷到快要爆炸。

张平从学校食堂出来,对旁边的落寒说:

“今天倒不错,吃饭的人这么少。”

“星期二,所有学院下午都没正课,都赶在下雨前回家了。”

刚上大学,大多数人都特别恋家,也是因为住不惯宿舍,一有空就往家跑。

“那你呢?”

“正课没有有选修呀。下午不是传播学时间吗?再说,几个月前我爸妈搬出去住,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还不如这里热闹。”

“我倒省了这份心,以宿舍为家。”张平看看天色,“对了,你见过真正的庄稼地吗?”

“以前学校组织郊游,从车窗里看见过。”

“那个不算呀。在我老家,成片,绿得刺眼,风一吹,从这边一直矮到那边。”张平胳膊伸直,平着挥动,模拟那景象。“有一次,也是这种天气,一群燕子就贴着苗上边飞,来来去去的,飞的那种弧线……不能说漂亮,是潇洒,游刃有余。那时候才发现燕子不全是黑的,它们身上好像有暗暗的蓝色,我现在还怀疑是当时眼花了呢。奇景呀!”

“那咱们去那块绿草地前面看看,或许也行呢。”

“我看见那会儿是夏天呀。唉,人家都说北京四季分明,我是没看出来。都什么月份了,还这天气。”

“托环境污染的福,现在只剩下冬天和夏天,春天和秋天已经久违了。”

“不知道气候变了会不会对动物有影响。”

“再恶化下去,恐怕燕子再也不来了,那种美景也就无缘了。”

“没关系。只要你买得起火车票,去我们家那边呀。记住,一定要这种天气呀。”

“知道了,以后有机会的。”

两人走到宿舍楼门口。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先上去吧。”

落寒抬头看天:

“哦,那你快点啊。”

落寒穿过黑漆漆的楼道,站在326门口。要是平常,早会听到旁边宿舍的喧闹声,还可以“借借光”……看来人真的是都回家了。

落寒迷着眼睛,吃力地让钥匙找到了锁孔。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灯按开。这种光线,真不敢相信是大白天。

他坐在张平的床沿,看着窗外的天色发呆,似乎什么都不想做。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一声响。落寒看过去。文羽望着他的表情几乎是兴奋的:

“老远就看见咱们宿舍开着灯,果然你在。”

话音未落,电话响起。

“喂,阿雪,是我。是啊,到了,刚进门。”

“林大美人也没回家?”

文羽捂住电话,探着脖子说:

“她家远,怕淋在半道儿上……”

然后,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去一样,又紧贴在电话上,表情也变成毕恭毕敬的虔诚:

“我在,我在听。”

一道蓝紫色的闪电贯穿了整个天空。

喀啦啦!!

雷声一过,宿舍里立刻恢复了不见一丝声音的宁静。女声清晰而尖锐地从电话中传出:

“啊!好可怕呀。”

“别害怕,没关系,没关系的。”

“我们住顶层,劈到了怎么办?”

“不会的,每个楼都有避雷针。”

又一道闪电!

喀啦啦啦!!!

落寒一下子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啊!!你听见了吗?像劈到人心里一样……”

“没事的……”

门“啪”地一声大开,徐宁的声音比人先到:

“回来就踏实了。这雷劈的……”

文羽气急败坏地把手放在嘴上冲他“嘘”。

又一声雷响!

文羽顶着雷声,大声吼着:

“阿雪,大点声!我听不见……”

落寒冲到阳台,拿了把伞就跑出去。

“喂!”徐宁站在门口对着他的背影喊,“你干什么?就快下雨了……”

“张平~~~~~~”

落寒的呼唤被雷声淹没。

他在露天的地方跑着,拧着眉毛左右寻觅。大学不像中学,面积大到夸张。在几乎绕学校一圈后,终于冲进了花园。

花园视野很好,没有什么障碍物。他站在原地扫视四周。可以肯定,这里没有人。

落寒推推眼镜,迷起眼睛,像要看透每一个角落。那个……是吗?不,那是一颗树。不,别乱想,这不代表什么,看错是难免的。天黑成这样,人站在面前五官都是模糊的。

用力挤挤眼睛,再看。

那是什么?喷水池边上好像有一团东西……

落寒走近几步。

颜色好像很亮……张平今天穿的是……白衬衫……

落寒楞了一会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跟前。终于,他看见了:

一根矮装饰柱旁边,那个人似乎是跪在池外,双臂也垂在池边。白衣服上有些黑糊糊的东西,头浸在水里。

缓缓提起手,简直是机械的去看表:12点57分。

一滴水砸上表面,落寒反应极快,下一秒钟撑开伞,刚举到张平上方,大雨就从天而降。

雨水浇上地面的声音,与池水撞击融合的声音,以及打在伞上的闷响,落寒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从衣袋里摸出手机。雨水刷过按键上的荧光绿。

落寒拨着号,可以体会,自己外面的那层心忠于职守地保持对他有保护性的想法:这手机可是新买的,很贵呢。才没几天就要被雨淋……我还真是个败家子。

外层心都快要自嘲地笑了,里面那层似乎还没有想法,或者说,已经感觉不出它怎么想的了。

“喂!”

“喂?你是……”

“我要报案。”

“报案?你的声音……‘X君’?”

“不是……”抬起头,雨水冲过镜片,“是杜落寒。”

“‘X君’,你……”张臣用伞遮住落寒,“我知道现场很重要,你也不必这样的,是不是?”

落寒抿着嘴的时候,显得相当倔强。倔强的意思就是任何人劝都没有用,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一个实习警察过来对张臣说:

“照片拍完了,这尸体是不是可以……”有点敬而远之地看了落寒一眼。

得到头儿的首肯后,张平被趴着抬上担架,落寒拿伞继续遮着,同步走。

张臣抹了把脸上的水,叹口气,不再多说,也举伞跟过去。

担架放在借来的办公室里,法医验看尸体,一个警察拿本记录。

“大概的死亡时间在中午12点30到……”

那警察打断:

“接到报案是下午1点10分。”

“嗯……这次不错,发现得及时,可以判断得准确些。致命伤,也是唯一的一处伤,是在后脑,钝器重击造成的。至于是什么凶器,还需要解剖,一会儿叫两个兄弟来,把尸体送到我那儿。”

警察怜悯地摇头:

“多惨呀!看上衣溅的血点子,胳膊上也有,左手背上都是……”

一个飘忽的声音插进来:

“还有这里。”

落寒拉起张平的左手,手心苍白,食指尖艳红。

“这位同学,”法医没好气地说,“你不应该乱动的。别蹲在这儿了,那边有椅子。”

落寒抬眼看看他,依言走开坐下了。

法医低声问警察:

“这孩子是谁呀?证人也不能进来的。”

咬过一番耳朵后,难以置信地看向落寒:

“他就是……就是那个……”

落寒窝在角落里,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很多人来来去去,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

“头儿啊,认识死者的人,该找来的都找来了。主要是教过他的老师,但是不齐。好像全校下午都没课,老师们有不少回家了。现在还剩个郑老师,教选修的;还有教物理的,就住在学校里,所以没走。还有个云老师,留下编程序。他们现在在对面的办公室坐着,随时可以问。其他人没找着。还有死者的同学,实习的已经去宿舍叫了。”

张臣对落寒望过去一眼:

“不用了。一个就够了。”

“知道了。对了,头儿,消息已经放出去,用学校的广播征集线索。知道点儿什么的人听到以后,就会来报到了。”

说完打手机通话:

“你那边怎么样?已经到了?还问过了?结果呢?完全想不出为什么被杀,连死者大雨天逗留在外的原因都不清楚。好,非常好,人就不用带了,你回来吧。”

随着开门声,又一个警察冲进来,手里拎着滴滴答答的雨伞。

“好大的雨呀。”

“怎么样?”

“已经可以确定,尸体的发现处就是第一现场。”

“噢?根据什么?这么大的雨,周围的血都应该冲掉了。”

“是这样没错。问题是我们找到了凶器。花园新添置了一些装饰,有一种是上面带凹槽的矮柱子,上面放着石头球。紧贴着水池边的一根柱子上是秃的,而且就在尸体旁边。凶器不是钝器吗?我们就下水去,已经捞上来了。”

正说着,一个不算强壮的警察,抱着个装在透明袋子里的石球,艰难地挪进来。脸憋红了,两腮鼓着,紧抿着嘴,不敢泄出一点气力。放下时,地面为之震动。

他终于长出一口气:

“信不信吧?我打赌,实心的大理石。这次的凶手要不是男的,我磕死在这儿。”

张臣看着他:

“这么沉?就这么搬过来的?”

他曲伸着手指,放松肌肉:

“哪可能?学校花房外面有手推车,借用了一下。”

张臣点头后,思索起来:

“目前的情况看……水池是学校里显著的景点,约在那里见面很有可能……凶手把死者约出来,从凶器看像临时起意……不,约在那里可能是早有预谋,趁死者背对不防备时,拿起石球砸……死者身材矮小,应该是不难办到……可是……”

忽然一拳砸在桌子上,用焦急到几乎愤恨的口气:

“上星期四一件,今天一件,一个学校里,时间又挨得这么近,怎么也该并案处理。可是……性别不一,一男一女,两个凶手,合谋事件……这下可麻烦了……要不然是巧合,完全无关……天哪!更麻烦……”

墙外边拔起尖锐的声音:

“真的……我看见了……绝对的……那个花匠……”

张臣没好气地冲出去:

“吵吵什么!?”

张臣再进来时,后面跟着个圆脸盘,大眼睛,梳着公主头的丰腴女生。

走到桌后,一伸手:

“你请坐!对不起,刚才是太着急了。”

女生眨眨眼睛:

“没关系的。我知道,这事真可怕。我听到广播就来了。”

“你有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不管什么,请说吧。”

“今天下午我没课,就去逛电子市场。后来看天不对,就往回赶。我到校门口的时候天已经特别黑了,我怕我到不了宿舍就下起来,就想先到实验楼里去避一阵子。当我穿过花园的时候……当时……太恐怖了,周围都黑成一片。您知道黑暗为什么让人觉得害怕吗?”

一般证人在说到正题之前,总会先有一段个人简历或者心灵读白,张臣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听着。

“因为在黑暗中,所有东西都是模糊的,都看不清,所以也就有一种存在感,越看不清就越觉得有什么,也就越想看清。就是那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能蹿出点什么来的感觉。我胆子本来就小,都不敢跑了,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也到处看,偏偏这时候……”

女生嘴角下咧,几乎要哭出来了:

“打闪了。一下子所有东西都变蓝了。我正看着的那块黑影,是一个人!一个花匠!手里推着手推车!他……他身上整个罩了一片蓝光,简直像一个鬼!我吓得再也不敢呆在那儿了,转身就往宿舍跑。”

“那么说,你只是仓促地……”

“不!虽然那只有一瞬间,我只看了一眼,还是侧影,但是绝对不会错,我敢肯定。现在那时候的情景还留在我脑子里,像电影那么清楚。真的,真的,太恐怖了,我不可能记错。”

“我相信你。当时是什么时候?”

“我的表是夜光的,好像之前瞟了一下,是12:50。”

“还看到别的了吗?水池边上有没有什么?”

“我……没注意……”

女生努力回忆,可能是又想起当时的画面,打个冷战。然后脸色大变,大概是领会了已经有尸体在那里的可能性,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低头撞出门去。

“是啊,”张臣叹气,“这是很恐怖,她也觉得这很重要。可是要下雨了,花匠把分散在学校各处的花盆收回花房,有什么问题吗?算了,例行公事,去查证一下吧。”

实习警察转身走,张臣在后面说:

“顺便叫个证人进来,要开始问了。”

对话声从落寒耳边划过,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

“打扰您了,郑老师。”

“没有关系的。”

“听说今天下午大家都没课,您还呆在这里,一定是有很多工作忙,占用您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没什么忙的。晚上6点钟还有学生要听我的传播学,我怎么能走呢?”

“您对今天死的这孩子怎么看?”

“好孩子呀,好学,爱听我的课,堂堂都去。太可惜了……”

“您认为有人谋杀他,是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那孩子……应该是不会招人恨的,我都没见他和谁接触过,除了他们宿舍的人。其他就不知道了。毕竟,在大学里,老师不可能知道他的学生太多事。”

“12点30分以后您在做什么?”

“准备教案,直到被叫到这儿来。”

“有人证明吗?”

“其他老师都回家了,办公室就我一个人。再说,我觉得这并不重要。我看不出我哪里有杀他的动机。”

“我们只是例行公事。”

……

“听说您在编程序,是吗?”

“……是……”

“死者上您的计算机基础课,能说说您对他的了解吗?”

“……很复杂……”

“没关系,您慢慢说。”

“……有……问题……”

“是什么?”

“算法……有……问题……程序……一直……感觉……不对……方法用错……系统整个就……有……问题……”

……

“席老师,听说您对上星期那个女孩的案子有点想法,能和我说说吗?”

“您怎么会知道的?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们,毕竟这不算什么大事……”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说有人在尸体旁边笑,是不是那三个学生?”

“三个学生?不是,不是他们,是我后边的一个人。本来我已经在外圈了,他还在我后边。旁边的人都在感叹‘真惨’或者在议论和猜测,我忽然听见后边有笑声。”

“怎么笑的?”

“声音很小,像压着嗓子。其实,严格说,也不算笑,好像就是鼻子里‘哼’了一声,但是我觉得有笑的意思。”

“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当时我想这人怎么这样呀,可是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没人了。”

“听声音那个人是女的,对不对?”

“不……不像。”

“男的……?声音您熟悉吗?”

“没听过。而且那种情况,就是熟人我恐怕也分辨不出。”

“那么您能分辨出什么?比如……气味。”

“这个……不准的,也许是错觉……和案子也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您不用顾虑,放心告诉我们吧。”

“其实……当时……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从我背后传过来,我转身的时候没看到人,但那味道还留在空气中。”

“是什么?”

“闻起来湿湿的,像潮气,有点难以形容的臭味。”

“这……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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