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校园惨剧(九)

落寒终于抬起头, 看见了蹲在他旁边的人:

“你……”

“别说你没看见。自从你进了这屋子,我就一直在。”舜说,“刚才的线索终于引起你的注意了?”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该注意什么了。又死一个人, 情况没有明朗, 反而更乱。现在有点能体会这个案子的特殊了。我们知道的事情太多, 越来越多, 而且找不到它们之间的联系。把得到的线索连在一起——就像你说的穿珠子——一直是破案最常用简直是唯一的思路, 可是我现在怀疑继续这么下去,这案子是否破得了。不要石沉大海就好,已经不奢望能速战速决了。”

落寒沉默。

“喂, 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说点什么, 是不是?对了, 你上次说有怀疑对象, 现在呢?情况有没有变化?”

“按张臣的说法……已经否定了……”

“那你的说法呢?唉,可怜的吕老师呀, 这次要是没有不在场证明,还要被你怀疑下去。”

“吕老师?”落寒眼神困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怀疑他?”

“啊!”舜瞪起眼睛,把眉毛往上推,“你的记性呀……昨天!‘吕老师……我怀疑……我非常怀疑’, 这不是你说的?”

落寒的眼睛缓缓睁大, 神采也渐渐凝聚其中, 让舜以为他要恢复常态了。

门响了一声, 舜看过去, 再回头时,落寒又开始盯着窗外发呆, 似乎对雨声怀有莫大的兴趣。

刚进来的实习警察兴冲冲地报告:

“头儿,重大突破!”

“怎么了?”

“您让我确认那个女生的证词。我去了解情况,这学校一共两个花匠,上星期死了一个,没来得及再聘,现在还剩一个。我找到他时,他正在职工休息室睡午觉。本来想的是问一句就完了,谁知道他坚持不承认12:50的时候在花园出现过。”

“什么?快带进来。”

穿制服的李花匠坐在椅子上立刻就开口了:

“不是我,我真的没有……”

“您好像不太明白。这没有什么,并不是说当时在那里就一定是凶手。”

他焦急地拍着大腿,似乎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我都明白……可是那真的不是我。”

“您没有去收花吗?”

“有啊。11点多天就不好了,我就把花收了,用手推车推回花房。当时虽然没看表,但是绝对不超过12点。要是那时候看见花园里有那么个人是我,后来我就睡觉去了,直到这位警察同志把我叫醒。”

“然后就没再出去过?”

“除非是梦游。”

“那您把手推车放哪里了?”

“花房外边。”

“那没错呀……”

张臣站起来,走过去,在李花匠身边绕行。李花匠抬头转着注视他。

对询问对象的说辞有疑问时,一般都采取主动靠近的方法,可以增加对方的心理压力,很有科学根据。

张臣忽然低下头,几乎快贴在李花匠背上:

“潮湿的味道……花肥?”

迅速站直身子,对实习警察说:

“快,给在花园的兄弟打电话!”

“没有人留在那里。”

“那是现场……”

新手为难地指指窗外的雨帘:

“这种情况……能保护下来什么?”

“这倒也是。算了,你去!把花房搜一遍。虽然不抱希望,但万一有什么呢?”

“这是干什么?”李花匠紧张地问。

张臣坐在桌后不答。

沉闷的十几分钟过去了。

新手神色凝重地提着个透明塑料袋进来,放在桌上,低头报告:

“在墙角的花盆下面找到的。”

张臣的声音蕴涵着极大的怒气:

“我们找到了一件血衣,土色,这个学校的花匠专用制服。你怎么解释?”

“不!不可能的,这不是……我的穿在身上呀。我每天都整理花房,昨天还没有呢。”绝望的吼声。

“这学校一共就两个花匠,不是你的,难道是死去的蔡师傅的?这些血是谁的?张平?还是陆月?这是不是那件我们一直找不到的血衣?你现在还敢说12:50分在花园里那个像鬼一样的人不是你?!”

李花匠的表情变了,不像是走投无路,倒像是被吓到。

“对了,那个人……没错,一定是蔡师傅!是鬼!!你相信我,这学校真的有鬼,真的有啊!!”

他扑到桌前,被两个警察拉回按在椅子上。

实习警察又拿出一张纸,摊在张臣面前:

“头儿,在血衣的口袋里还拿到这个。”

“这是什么图?建工学院课程设计……学校平面图的绘制。还用线条分成了几部分,写着中文的一二三四……”

李花匠站不起来,只能激动地大叫:

“一定是那个。那是每届学生都做的作业,蔡师傅拿来两张,分工用的。单数区的植物他负责,双数区归我。现在不这么分了……你看,这图只有我和蔡师傅有,是他!真的是他!是鬼!!”

刚把李花匠带出去,就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戴眼镜,长了一张精打细算的脸。

他大步上前,握住张臣的手:

“你们辛苦了!”

张臣楞楞地应和:

“还好还好。”

“没有管好这个学校,我这个主任也有责任呀。都怪我们,没有能保护好学生,还用人不当,我们一定会公开道歉的。这件事……媒体曝光是不是就不必了?”

张臣明白了他的来意,不屑答理。旁边的新人倒很机灵:

“没有意外情况的话,会尽量低调处理。”

“那就好那就好。都为‘菁英教育基金’努力了这么多,就因为这些半途而废,太可惜了。对了,如果警方不干涉,是不是可以通知死掉学生的父母,遗物也要赶快收拾,要知道,学校宿舍很紧张的。”

“随便你们怎么做。”

“那我这就去死者宿舍了。”

“不用,”落寒站起来,至少前面两句话算听见了,“收拾遗物?我来就好。”

“哎呀!学生怎么能呆在这里?耽误你们审案子了吧。都多大了还不懂事?添了多少麻烦吧。”

“谁给权力这么说他!?”

如果不出意外,张臣下一个动作就要揪住对方的脖领子,下一句话一定是“你才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当然,意外出现了。新人很会察言观色,对吓得目瞪口呆的主任说:

“他呆在这里是我们允许的。他是……重要的证人。”

落寒刚走到宿舍门口,门就开了。文羽和徐宁站在门里迎接。

三个人无言地对站了一会儿,他们两个终于闪开,让落寒进去。

关上门,徐宁用轻但足以让屋里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对文羽说:

“咱们是不是把‘瓶子’罐子什么的都收起来,免得他触景伤情。”

文羽瞪人的表情都快摆好了,最终还是变成无奈的一瞥。

徐宁本想活跃气氛,但显然没效果,自己也觉得不好笑,颓然坐在床上。

文羽谨慎地说:

“刚才警察来过,我们都知道了……”

落寒回头,嘴角向上细微地挑了一下,算是笑了。

“落寒你……”文羽眼睛发红,咳嗽两声,挨着徐宁坐下,“你……”见落寒上下左右地看,终于知道怎么接下去,“你……在找什么?”

“遗物……”

徐宁狠命一吸鼻子:

“‘瓶子’的东西……他的床铺……柜子……书包……抽屉……也就是这些……”

跟着他说话的速度,落寒依次扫过,最后盯在抽屉的锁上。

“能不能打开它?”

“以前……没看见过有锁……”

“应该是……挂着没锁……‘瓶子’……不会防着咱们的……”

落寒走到张平的书桌前,拉起那把密合的锁,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滑动。忽然脑中灵光乍现,绝对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手猛地探到桌下,果然摸到什么。撕下来一看,一个信封,边缘还粘着固定用的胶条,中间醒目的四个大字:杜落寒启。

落寒走到屋角,对着两面墙的交界线,把信封撕开,抽出信,声音低沉地读道:

“大家:

你们收到我的信了吧?所以才找到这封信的。

我应该没有猜错,是落寒找到的,对吧?

你们一定不理解我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然后又写信说让你们帮我找什么抽屉钥匙。接着看信吧,都有解释的。

今天是星期一,还记得上星期三吗?那天,我知道我的表现一定让你们吓着了,我根本没有滥情到,或者应该说善良到,为一个不是很熟的老师得了癌症而哭泣。其实体检结束后,我去取信,有我老家来的。我妈在信里说,爸有天冒雨干活,忽然犯了脑溢血,根本没征兆的,人就这么没了。现在家里没人支撑,我以后的学费生活费估计也成问题。她寄了点钱来,让我订火车票尽快回去。

我趴在桌子上哭的时候,说实话,从来没这么哭过。徐宁和文羽大概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吧,居然讨论起什么‘该做没做的事’,倒是很有道理,确实很多人都那样。以前我认为犯懒是一种不可原谅的道德败坏,现在看来只是个性差异而已。当时我忽然萌发了一种想法:既然你们有些事一直想做而没做,那么我代劳好了,算是临别赠礼。我那天夜里一直没睡,琢磨着这件事。

我终于都弄好了,把这些不算礼物的礼物,放在我的抽屉里,锁上。把钥匙和这封信一起,用从落寒那里学来的方法藏好。等下个礼拜一,你们从家回来,就找不到我了。我离开的当天就会发封信给你们,说我抽屉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让你们帮我打开,当然,钥匙要自己找。我觉得这把戏不错,在北京虽然都没呆满一个月,但是幽默感被你们影响得进步了不少。

好啦,现在可以看我都留下什么了。”

落寒从信封中倒出钥匙,捏着伸到背后,也不知是徐宁还是文羽接过来,然后传来开锁的声音。

落寒继续念:

“那个大纸卷是给徐宁的……”

后面似乎展开了一张硬纸,伴有徐宁的喃喃自语声:

“是阿灵……”

“……怎么样?我画得还不错吧。徐宁不是说,一直想要那个女明星的签名吗?我又不会仿造笔迹。但想想,大张的海报也许让人满意。居然这么快让我找到机会,文羽让我画板报。我把大家都支出去,画完了板报,就照着徐宁影视杂志上的照片画了这幅。本来是不想这样,可是我对这些完全不了解,那个什么阿灵也没见过。只能参照着,创新是不可能了。多多包涵!

其他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纸是文羽的,是房产信息。他说得对,只要有心收集一会儿就能找到一堆。有一些是我上星期五,全校搞卫生那天,从学校外面的电线杆上揭的,和我一起打扫的那位师傅还说,这些根本没用,没人因为看了它们而按买房。当时我听到这个,并没有太惊讶,似乎里面的那层心已经事先知道似的。可是我还是拿回来了,最开始设定的意义好像早忘了……我也终于可以单纯为了好玩而做一件事了。所以拿这些给文羽纯属胡闹……如果硬要找出点正经的原因,就是提醒他,以后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操心,毕竟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再一次想到他拿到这些时的样子,想笑……”

背后有纸张的翻动声,加上自言自语:

“数字1,2,3……中文一,二,三……罗马数字……还有英文‘L’……都标了序号的……大概是按不同的标准分的类,他就是这么细心……”

一般多个人呆在一个屋子里,都会不由自主地以某样东西为中心,对着它的方向,几个人的目光围成一个很小的区域。而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

三个人对着三个方向,谁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表情,自己的表情也不会被别人看到……背对无言。

落寒默默看着后面的一段,没有读出来——

还有就是落寒。你说你没有想要的东西,我也实在想不出你还缺什么……那就没你的了。

你这个人……怎么说?也许是我太多心,总觉得你有些什么特别的东西。我指的不是个性,个性是每个人都不同的,是一种……我说不清楚。你没有秘密,好像是透明的,是个人就能看穿你,就能说出你的一切特征,比如脾气、性格、基本经历。可是其他呢?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所表现出来的是真实的,还是你想表现的?认识你的任何人一自问就会发现,涉及稍微深一点的层次,我们便完全不了解你了。有意思的是,没有人去挖掘。大家一看见你就觉得他们知道你的全部了。

一般这样的人我会叫他“阴险”,但是你……

发了上面那么多感慨,主要是因为你的某些行为,和表面没什么其实具有暗示性的语言。比如你说‘我们陪你’,真是说陪我去上课?还有什么期待我来自远方的消息,指的是我要回家吗?我觉得你早知道我父亲的事了。就算不全知道,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你心里明白,却不和我说破。你以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所以你假装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我自己告诉你?

说实在的,我敢肯定,你心里有很多事,就是和谁也不说,暗中了解,暗中安排。

我一直想问你,上星期二你忽然和我说了很多——徐宁说得对:“落寒这小子要是贫起来,一百个人都贫不过他”——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当然知道你的目的,但是在那之前你完全没有行动……以我的想象,你一直在等待我自己和大家接触,可我始终没有那么做。你发现这样下去绝对没有转机的,所以……

唉,有些事只有离别时才能说的,平时讨论会酸死……就是现在,我一边写还一边牙疼!

别忘了给我回信!”

过了一天,天依然阴沉沉的,没有放晴的迹象。空气也很湿,走在户外冷飕飕的,秋天似乎一下子就来了。

校门口——

“今天我带了好消息来。那个女人的案子,局里判断是她以前的情敌做的,所以我们自由了。至于你说的杀人手法,自然没被接受。还有,昨天的案子结了。”唐舜说。

“结了?”落寒几乎是心不在焉地说。

“当然,李花匠是凶手。最后一个案子,他有杀人的力气,又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个石球和创口基本吻合……血衣上的血迹,主要在肩上,是张平的……而前胸的部位,深层里也有些,没洗掉,是陆月的……”

“两个案子并了?”

“是呀。有什么不对?”

“陆月事件,不是说凶手是个女人吗?”落寒的语速比平时慢了一倍。

“可是女人绝对没有做最后一个案子的力气呀。而他有那么大力气,可以不用……”

“难道他是轻轻地扎了16刀?”

“悠着劲儿杀人?这……不可能。可是血衣……凶手是一男一女?难道他还有同谋?”

“他根本不是凶手……”

“除非有绝对的证据,不然想救他可不容易呀。你不知道情况有多不利。那个花匠,简直是个笨到家了。他为自己分辨,却提不出什么合理的东西,一个劲强调是那个死去的蔡师傅,那个女生在花园里看到的是他,血衣也是他的。他认为蔡师傅不该这么早死,所以死后心有不甘,回来杀学生报复。你也知道,调查最忌鬼神之说,让人烦心不说,立刻就失去信任了,人家会认为你为了脱罪胡说八道。”

“还有,就是那张图。他明明已经供认不讳,等回去把证物给他看一眼,准备确认口供时,他居然反口说从来没有见过这张图。你想想,他承认的时候多少人听着呢?而且他还说,这图只有他和蔡师傅有,也就是说,不是蔡师傅的就是他的。最基本的想法是,图是谁的衣服就是谁的,是谁的衣服就是谁杀的人,那能是鬼杀的吗?还不就剩下他!简直是自掘坟墓。”

“一定有对他很有利的地方……”落寒声音虽然很轻,语气却非常肯定。

“这倒是。确实还有些疑点,咳嗽声,还有见鬼的‘猩猩’,够张臣晕一阵……要说最有利的,就是找不到动机。都不知道为什么杀人,就说人家杀了人,实在是荒谬的。这个案子真……我不想当着你骂人……太特别了,以前都是根据动机划范围找凶手,这次居然先有凶手再猜动机……动机从来没这么重要过!”

“动机吗?”落寒做了一个似乎是笑的表情,“我也只差动机呢……”

舜震动了一下:

“那……其他……”

落寒本来转身要走,闻言半侧过身子,又现出刚才的表情:

“其他?没有问题了……”

落寒都已经坐下了,才发觉自己在一个空荡荡的大教室里。看看门外的楼道,窗外的景色,终于知道这里是哪里。

西方文学名著导读的教室……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想干什么呢?放松一下?张平说过:“……跟我去听西方文学课,散散心……”

现在他又来了,坐的居然还是上次的座位……那是上星期四,陆月死的那天……今天是星期几?四?……不对,昨天是星期二,那今天应该是星期三……

过糊涂了,也难怪,平时都是按着上了什么课来判断日子,今天上课根本就是到课堂上坐着,连看见了哪些老师都记不得……既然今天不是星期四,那就没有西方名著可听……

落寒看看四周,觉得十分疲倦,并不想站起来离开,就继续坐着。

一会儿,很多人走进来,大多不解地瞟一眼第一排的他,然后找位子坐下。落寒也不时抬眼看看——这些人,应该是大二大三的学哥学姐。

仅仅几分钟工夫,教室就坐了个七成满。有意思的是,似乎是从后往前坐的。前三排只有落寒一个人。

门口闪过一个人影,转眼到了黑板下。定睛一看,是汪老师。

她穿着黑白条衣服,衣袖半卷着,灰裤子,头发从顶心往外白了一圈。现在正用风风火火的动作把扩音器的电池盒别在腰上。

麦克风一夹上领子,声音立刻响起:

“好,开始上课了啊!”

这同时解释了出现那种怪现象的原因。汪老师嗓门之大,根本无需扩音器,大家不想往前坐是避免被震死。

汪老师自己也发现扩音器似乎是多余的,加上声音忽大忽小,有时人声有时电声,抱怨一句“从来没好用过”,摘下来抛弃在一边,开始单纯练嗓子。

“你们今天可要认真听。作为计算机学院的学生,必须要好好学。我要讲的内容非常重要,在程序设计中特别常用……”

从音量上讲,这种行为可以称为“信息轰炸”。她的声音对耳膜造成压迫感,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让你不得不听。她的肩微微缩着,在保持这个姿势的前提下尽量加大动作。手有时作成鸡爪形,全身的力气都运到指尖;有时两手最大限度张开,前后左右地挥动,脸上的纵向条纹也随之起舞。要不是讲台离第一排还比较远,以她的慷慨激昂,一定把脚踩到桌子上以示豪迈。

“……就是‘面向对象的思想’!!”

“思想这种东西是一通百通的,一旦学懂了,以后就什么都容易了。一定注意了啊!”

“所谓‘面向对象’,就是着眼于你看见的东西。这个思想的精髓就是,研究眼前的具体的物质。比如你看见了桌子,桌子就是研究对象。”

“当然,大家可能不理解,会觉得东西有什么要紧,重要的不是各事物间的联系吗?事实上,这种联系是十分薄弱的。我举个例子……”

汪老师左右寻觅,一眼看见离她最近的落寒:

“来!这位同学,站起来!”

落寒一惊,自觉照做。

“来!大家看这位同学,他穿着浅色的裤子,还有黑色短袖上衣。他和衣服的联系就是:他穿着它。而他明天换了身衣服,这种联系就不存在了。看见了?多么不稳定!只注重联系,我们就得不到任何值得信赖的东西!”

“而运用‘面向对象’的思想,我们应该看见的就是两样对象:他,还有衣服。然后开始研究其性质。他可能有一天不再穿这件衣服,但总不能不穿衣服吧?”

后面一阵窃笑声。

“所以必须穿衣服就是他的一个属性,这是绝对稳定的。有什么样的联系完全取决于有什么样的性质……”

汪老师把手向下拍,示意他坐下。

落寒没反应。

她喝口水,清嗓子的咳嗽声中带着撕裂的质感:

“你可以坐下啦!”

落寒一路若有所思地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爬上属于自己的上铺。瞪了天花板一会儿,单调的景象使眼睛不愿意继续睁着。

……

他站在学校里的那片绿草地上,望着远处似曾相识的温馨一幕:

林雪以非常淑女的姿势坐着,文羽站在她背后,低着头,手里握着她一绺头发。徐宁站在一定距离外歪着身子,照相机镜头瞄来瞄去。

他呆看着,忽然觉得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一转身……

“张平!?你不是……”

他没有说下去。

“我只是离开一下,这不是回来了?这次有带礼物给你……”

一瞬间,张平的胳膊躺上了一束花,另一只手拉着一只红气球。

“你想要哪个,二选一吧。”

落寒抬起手,直接去拿那个气球。

张平眼睛一瞪,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厉声说:

“你太让我失望了!”

落寒抬头望着天,那一团红色越飞越高。

徐宁忽然冲过来:

“你们还在这里浪费时间?情况多危机知不知道?要考试了!”

话音刚落,天就完全黑了,一张张惨白的考卷自空中飞转而下,身边的地上很快堆满了。纸边如刀片般锋利,在落寒的脸上破开一道口子……

落寒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摸摸脸颊,没有伤口……是梦!

屋子里是黑的,现在是什么时间?工地上的灯光射进窗口,借着看了一眼,11:30。

已经熄灯了,但大家应该都还没睡着,落寒也不认为自己可以继续睡,就按平时的习惯,把手伸到下铺,想敲敲床板,伸到中途,才想起张平已经不在了,再缩回来。

他说过:“……我不想我的上铺没人睡……”

落寒自嘲地笑,爬下床,旁边的徐宁和文羽似乎已经睡熟了。

落寒漫无目的地走着,到花园时,眼睛已经非常适应黑暗了,所以能立刻发现一个浅色衣服的身影。

虽然那人的身份他心知肚明,但还是问道:

“谁在哪儿?”

不意外的,林雪转过来面对他。

他走近两步:

“你怎么在这里?”

“有什么不对吗?”

“有些晚了。”

“离宿舍楼关门还早。咱们学校的宿舍又不查夜,不回去都没关系。”

她的声音总有种颐指气使的味道,好像随时在对你说“去为我做这个”,但让人觉得可爱而不是厌恶。

“现在还呆在外面,危险,会让人担心。”

“人?你说宫?你不告诉他不就好了。我这么出来有很多次了,哪次也没出过事呀。”

“为什么要这样?你刚才在干什么?”

林雪指着身边的花坛:

“看这些花。”

“白天来不好吗?”

“白天太乱,不一定让谁看见。”

“这些花……有什么特别吗?”

“是我姐姐亲手种的。”

“她也是咱们学校的?”

“咱们学校的?是,”声音卷着嘲讽的笑音,“当然是。说她的名字你一定不知道,但是要说她是‘五年前惨剧’的女主角,你就明白了吧。哼!‘五年前惨剧’,多有意思的一个词!”

“原来是这样……”

“最近的热门话题呢!你有没有参与这场世纪大讨论呀?无聊的人真是到处有,一件和他没有关系,而且在往后的日子里,可以预见的再怎么样也扯不上关系的事,他还一定要说,那种理直气壮的样子呀,那个了解呀,好像和我比,他们才是她妹妹似的。有意思!就像今天,所有人都在说昨天的……”

她忽然停住:

“算了,不扯别的,还说我姐姐。她什么样子,那些人知道吗?你知道吗?她不是那种普通意义上的美女,是气质,是完美。”她语气狂热,“往你面前一站,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你就是不得不去注意她,一旦注意了就会欣赏她。你能了解吗?就是这么特别。”

“有人说她傻,她傻?没有人比她更聪明了。她以前说过:‘一个女人漂亮了就一定要聪明,不然害人害己’。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会傻?她还说过:‘朝三暮四就是最大的愚蠢,而且也很危险。’她这样的人,身边一直不缺崇拜者,但她处理得很好,不像其他有姿色的女人那么摇摆。这样也许很明智,但是到底好还是不好呢?谁知道?不得不说,她聪明一世,还是办傻了一件事,就是找了那样一个人。”

“知道世界上有‘白痴’这么一个词吗?要是你看见我那位准表姐夫,就能充分了解这个词的含义。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林雪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为此大伤脑筋。“没有社会生存能力?我不是说他混不到文凭找不到工作,事实上,他学习不错。那……不食人间烟火?实在不合适用在男的身上。这么说吧……我举个例子,只是类比,他没干过这些事。比如,一个人明明知道车祸的发生率有多高,死亡率有多高,可是过马路的时候还是敢不看左右有没有车,交通灯亮的是哪个,脚底下有没有斑马线。再比如,明明知道社会很乱,杀人的,抢劫的,坏人无处不在,可是坐公共汽车还是不注意看着自己的钱包。没别的,就是头脑简单。”

“你对他印象这么不好?”

“最开始听姐姐说,还以为是个多好的人呢。他第一次去我姐家,正好我也在。家里养着一条狗,他们在逗它玩。姐姐让狗站起来,用两条后腿走了两步,他笑了,说‘狗都是可爱的’。我也很喜欢狗,别人要这么随便说说,我能接受。可是他这么说让我觉得难受,因为他好像真的特别相信这种绝对的言论,把它当成真理。后来他约姐姐出去,决定逃一节选修课。姐姐说‘那点名怎么办’,他说‘让陈赫替我答到呗。放心,没关系的,朋友都很靠得住’。你知道吗?他老这么说:什么都是怎么样的——简直是固定句式。”

“既然这样,你姐姐怎么会喜欢他?”

“谁知道?一时糊涂吧。但说良心话,他一直对姐姐很好。姐姐这样的人,当然让他着迷。女人一恋爱,脑筋就卷成一团了。他们经常约会,有时候夜里溜出宿舍看星星,一起出去玩,吃饭也在一块……浪漫地够傻。”

“那后来呢?”

“后来?都死了!说是自杀,我不信。叔叔和婶子认了,我不认。姐姐是被他影响得傻了不少,但还没傻到把自己杀了。像他那种白痴倒有可能……”

“你对他的傻印象深刻呢。”

“是呀,我对感觉像他的人特别障碍。”

“难怪了。体检那天,文羽说‘运动员都是健康的’,用了那个固定的句式……”

“所以我立刻跟他急了。我可没有姐姐的好肚量,能容忍那么蠢的家伙。”

“或者你……担心他?那个人说了类似的话,他死了。现在文羽也说,他的安全似乎堪虞。”

林雪虽然看不清,却依然在黑暗中凝视他: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嘛。不像宫说得那么要死不活。”

“我刚觉得好一点。”

“那就好。宫今天一天都在和我说昨天的事情,还有你,就是打死也不说他担心你。别告诉他我和你说这些。”

林雪又朝花坛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留下低声的自语:

“不暴露内心,隐藏感情……男生就是这么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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