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快乐。”她含笑站在他身后, 眼神里是抹不掉的宠溺。
郁之的身影忽然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僵硬的脖子,耳畔如同间隔了几世的嘶鸣。突然之间, 世界安静了。
这个世界上, 能记住自己生辰的女人, 他以为, 只有自己那个已经死去的母亲。
“我上次……无意间看见了, 所以就记在了心里。”林太太看他沉默的僵住身子,突然害怕他会责怪她多管闲事。
郁之转过身来,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平日压抑的情感。她一直在靠近, 而他却一味的躲避。他从心底渴望着她的关心,却又害怕会破坏他习惯的平衡。
他走近了餐桌, 想着通过这次吃饭来跟林太太说清楚,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前不是, 将来,也不是。
说到底, 他是胆怯。他害怕自己给不了她牢固的围墙,害怕不能让她过上似以前般的生活。
“景秋。”他道,好像已经做了很久的努力才会说出这般的决定,“我们还是不要………”
“你等我一下。”她忽然打断他,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郁之愕然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忽然低头叹了口气。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
艳晶晶花簪八宝儿填
他看见林太太身着一身灰色的长袍, 头发高高束在头顶, 她略施粉黛, 眉目如画, 周围的一切都好似被她衬托的暗淡了下去。刺绣的牡丹鲜艳的盛开在服摆上。
她字字珠玑的唱着《步步娇》
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
怕的羞花闭月话花愁颤
刹那间,郁之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 独独剩下林太太那里,有一个明亮的光圈。
她抱起自己珍藏多年的酒,一杯一杯的为郁之倒满。
郁之的防线已经溃然了,一个女人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真的,方寸大乱了。
“你很喜欢灰色?”郁之想找话题掩盖尴尬。
“有吗?”她笑,“这么说的话你的血也是灰色的了。”
“就是连我也喜欢了的意思?”他借着酒劲,说出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挑逗话语,若是平时,他真的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他们喝的有些微醺,林太太穿着厚重的衣服,顺势躺在他的腿上,把手里的酒杯送往郁之嘴边。郁之快要碰到时,她忽然调皮的将酒杯挪了开来。
郁之伸着脑袋扑了个空,林太太又准备如法炮制的逗郁之一下,当她躺在郁之腿上,仰面把杯子移到她身侧时,郁之忽然一个吻凑到了她的嘴边。
她明白,他醉了。
可却还是忍不住回应,唇瓣缠绕在一起,她明白自己在赌,在做一场豪赌。
赢了,就赢了郁之。输了,失心失身。
他们不顾一切的陷进彼此的柔软里,餐桌上的蜡烛闪着影影绰绰光。
郁之醒来时,发现房间里一篇灰暗,他以为是光线的缘故,便顺手拉开了窗帘。
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目瞪口呆,四周的墙壁是灰色,暗灰色。自己就像是置身于庞大的泥土里,若不是有窗户,他会觉得自己在一个巨大的棺材里。
他顾不上审视这诡异的四周,慌乱的穿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林太太的房间。
昨晚他喝醉了,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可现在的状况明显很棘手,他和林太太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他真的乱了,茫然无措的时候就想逃避。
却瞧见林太太笑吟吟的倚在窗边,眼前是满满的一桌子菜,一瞬间而已,郁之忽然就想落泪,这样的情景太像一个家了。
可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性,他不动声色的起身要出去,却被林太太紧紧实实的从后背环抱住。
“你去哪儿?”
郁之闭上眼睛,狠了狠心:“昨晚喝醉了,真的很抱歉。”
“抱歉?”她嗤笑一声,“要逃吗?逃哪去?你怕我会想个冤魂一样缠着你?”
“我怕你受伤。”
“你现在何尝不是让我受伤?”她把脸贴在他背上,“所以,你只是在玩弄我?”
“没有!”他急忙转身,身子却与她隔了几拳。 “是我太懦弱,我没能力让你过上平常人的生活。你和你先生还没有离婚,我们这样做算什么?我可以不怕邻居间的闲言碎语,可你呢?一个女人家最重要的是清誉,我会毁了你的。”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那个人他消失了三年,你以为他还会回来吗?这些年我一个人处理所有事情,身心俱疲。后来遇到了你,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正直,善良。虽然有时候很木讷,但我爱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啊。郁之,我真的好想和你组成一个家庭。”她上前抱住他,“所以,别离开我好吗。我真的,什么都不怕。”
郁之在一点一点的深陷进去,他明白如此之后,他想跳也跳不出来了。他把手渐渐收紧,把怀里的人紧紧锁在自己怀中。
一个女人都比自己勇敢,他还有什么脸面不往前勇敢的走呢?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
郁之变了,变得努力又上进。他不在浑浑噩噩的在一间小房子里不求上进的算账。他还有一个家庭要背,他还欠着一个女人盛大的婚礼。他努力想要搬出那个杂乱的弄堂,他想要有一天人们讨论起他们时,不是满目鄙咦,而是羡慕。
她攀上他的脖子,笑嘻嘻得开玩笑:“别人都说男人一有钱就变坏,你会吗?”
“当然不会,急忙想要发誓,若是我变心,自当万劫不复。”
林太太慌忙用吻堵上他的嘴,而后又轻笑着道:“呸呸呸,你万劫不复了我怎么办。”
郁之开始跟着码头的大佬们出入各种场合,或许邻居们早就猜到了她和郁之的关系,偶然撞见她时还会阴阳怪气的对她说自己的儿子在□□看见了郁之搂着不同的异性进进出出。
林太太总是坦然的微笑,他们说什么不要紧,郁之待自己是好是坏,她自己明白就好了,何必和他们多费口舌,被人看了笑话。
无论多晚,郁之总会回家,而她总会在自己的房间等她,这似乎成了他们两个心照不宣的习惯。
可是今晚,郁之却正正一晚未曾归家。
当一个未知的点突然打破往常的平静时,一个女人就慌了,她听了太多关于郁之的流言蜚语,她安慰自己要相信郁之要信任郁之,可是终究抵不过自己丢失的安全感。
她突然害怕郁之会出事,于是去工作的地方找他,却被告知他已经两条没有去上班了。
林太太害怕了,这是她第二次害怕。上次这样的无措的时候是听说自己的丈夫带着戏院里认识的姑娘去法国的时候。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她比那个女孩漂亮有气质,比她知书打理。
她犹记当年那个男人提着满满的行李对自己说 : “你什么都好,可是太偏执,这世上任何一个姑娘都比你要好。”
丢下像只小猫的自己落寞的蹲在黑暗处。
任何一个姑娘都比你要好。
任何一个。
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