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里训练的全部是九野之下的人,平常隐匿在人界,并不是能够经常看到自己身为九野的直属老板,更别说是领主了。他们都停下动作看着那个连黑纱衣、银掩面都来不及换下的人步履匆匆地从他们之中穿行而过,思婵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候在训练场与走廊相接处的显冬看到她们立刻迎了上去。
负责基地的降香站在二楼栏杆处看到此景不爽地眯了眯眼,“看什么看,都给我继续!”
楼下的宋雪年步伐不停,倒是她身后的思婵抬头朝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雪年看都不看显冬一眼直接越过他。她像是被迎头闷在了塑料袋里,呼吸困难,肺部被挤压得疼的厉害,心里是不能抑制的慌乱。
“蹬,蹬,蹬。”
沉稳清脆的脚步声在略显空洞的走廊里回响。敞亮的日光灯在头顶闪过却依旧不能让宋雪年太阳穴突突直跳的脑袋清醒一分。她只能听到自己心里在喊,“快一点!再快一点!”
脚步声在隔离室前戛然而止。
透过墙壁上镶嵌的巨大单向玻璃,宋雪年看到有个青年被绑在了审讯桌后面的椅子上。他低着头,过长的刘海混着泥土结成缕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一件款式老旧的黑色皮夹克上沾满了尘土。
“他几次尝试企图靠近封印,我们见他举止古怪便带回来检查。他应该是被上身了。”显冬自发地向宋雪年报告,而后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宋雪年面无表情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她伸手打开了隔离室的门。
青年对她进来并没有反应,仍旧低着头。宋雪年慢慢靠近审讯桌,从桌子的这一端看向另一端青年有着满头纠结头发的发顶,“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一室沉默。
“说!你去那里做什么!”宋雪年怒不可遏,她为青夜精心设计的封印怎么能让他人破坏!
“宋雪年……”清润如水的嗓音说出来的字句带着缱绻的味道,像是对情人的耳边低语蛊惑着人心。
对面的人在唤她的名字,熟悉的音色让宋雪年一怔,脸上的怒气散尽只剩茫然。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小声呢喃,“青……青夜?”
你来了。
你也终于回来了。
为什么那个人,还不来呢?
宋雪年的脸上露出一种迷茫的神情。
青年终于抬起了头,一张如死灰的脸上是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口鼻歪斜,流着涎水。
这样子的魔尊青夜看得宋雪年心头一痛。
显然这是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没有完整的灵魂所以让不知何种缘由魂魄逃出了封印的青夜挤了进去。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只会当这期间发生的一切梦境一场。只是青夜不该是这样的呀。当年风流倜傥非锦衣玉食不可的偏偏贵公子怎么可以…窝在这样一幅躯壳里呢?那个身着宽袍华服悠闲侧坐小酌的男子,那些温柔清雅含着宠溺的笑靥,那个举手投足风华绝代、一举一动都能引人膜拜的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了?
“你不该来。”宋雪年低下头。
“我不该来吗!”青年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扭曲起来,他挣扎着想要摆脱椅子上的束缚,“宋雪年你当年不惜杀死十三个兄弟也要把我封印在那方寸之间,我不该来欣赏一下你在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手下混成了什么样子吗?”
门外,看到青年突然失控准备进来保护宋雪年的显冬在听到这句话后放下了搭在门把上的手。毫无疑问,上那青年身的便是魔尊青夜。原来十三块石碑是十三条人命,这样阴邪的法术不是早被禁了吗?
不知何时逛过来的君蒙默默地回味着一句话忽然面色古怪。跟随宋雪年来的思婵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室内,宋雪年双手掩面看不清表情。
“哈,用十三条人命做六千年日夜不停的诵经超度。宋雪年你倒把善极是恶,恶极是善演得通透!想感化我?做梦吧!”呆滞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下一秒,被附身的青年生生掰断了椅子扶手,瞬间便移动到了宋雪年面前。
电光石火间,青年抬起胳膊手呈爪状袭向宋雪年。宋雪年大惊,一柄空刀鞘凭空出现挡在了她面前。
青年向下转动眼珠,看到空刀鞘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宋雪年,刀呢?”
宋雪年紧抿嘴角并不回答。燕宿九野知道自家领主有一柄明显不符合她身量的空刀鞘,不时会看到她背起来,样子滑稽可笑,因为从来没有人见到里面装过刀。
青年见状怒气更盛,浑浊的眼里闪过冷冽的光,“你把刀弄丢了?!”另一只手刚刚起势意图挥向宋雪年就被一袭宽袍挥开。同一时间,一声震耳的虎啸骤然响起,那力度几乎能够撼天动地,那声音里凛冽的怒气让基地里所有人的魂不自觉的产生了一股畏惧之情。
青年被大力挥到了墙角,脑袋“砰”得一声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失去了知觉。
宋雪年感受到背后人的熟悉的气息,解脱般地松掉了手里紧握的刀鞘,顺势坐到了地上。
被隔离室里突然出现的人唤回神智的显冬猛地推开门,“珝白仙君?!”
苍修没有搭理闯进来的人,他弯腰一手捞起地上勉强支撑自己坐起来的宋雪年,另一只手结印向角落里的青年一挥。青年消失,他坐过的地上便只剩下一滩腥臭的黄色液体。
黄黄乖巧地衔起地上的空刀鞘然后用庞大的体型装作一只淑女喵蹲坐在宋雪年跟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尾巴尖。温顺可爱得像是刚刚发出摄人魂魄的虎啸的是隔壁老王。
这时苍修才看向门口进退不得的显冬、君蒙和思婵三人,望过来的眼睛像是被黑溟水浸过一般带着骇人的戾气和冰冷。
“嗯……”他怀里的宋雪年不安地扭了一下身体,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
苍修会意,他低下头,嘴唇凑到怀里人的耳边安抚般地温柔低语,“别怕,那是尸魇。他早就死了。”他又抬眼看了下门口,在锁定某一处后他身上的杀气终于毫不掩饰地放了出来。
不光是这三人,听到虎啸声才过来查看的降香也被他吓到不自觉地发抖。不同于他们,这股杀气带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那是真正经历过重重鲜血洗礼绝望到不顾一切的困兽才会有的气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