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惠本想先走的,但瞧着晨曦坐定不安惶恐的小模样终是不忍心的。“老三,这时候也不早了,妹妹大病初愈也该歇息了,咱们就别叨扰了。”
魏君澈原是想多坐一会儿,可今儿也不知咋地了,做事向来玲珑剔透的嫂子不待见他也就罢了,还一直杵在中间搅和,偏偏这些他又说不得。而她呢,只要他一稍微靠近,浑身就抖得不停。
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他不是没有悔恨过,尤其瞧着她怕自己怕成那个样子,自然是于心不忍的,可是过去的终究是于事无补。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此时最佳待她的方式就是尽量避开她,只要她不看到他,时间长了,或许她会慢慢地淡忘那段不堪的记忆。可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她忘记他,所以自打知道她的情况好转,他就想了千百个借口过来看她,可那些撇脚的理由连自己都骗不过去,更遑论精明的嫂子。今儿也是听说嫂子过来,这才借着送礼的借口过来看她。可自打进屋到现在,连句话也没搭上也就算了,就他刚才好心递上的茶也被她打翻了。本来这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就要发作,但见着她恍若受惊兔子般的惊慌失措,那模样着实的可怜。他竟禁不住地心疼了起来,那股火气便硬生生地压了下来。
这会儿嫂子嚷着要走,下意识他看了一眼她,他自然不指望她挽留,可她那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着实有些伤他。
出了门,戎惠捏着手绢掩着嘴笑,“想不到我们家老三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看你以后还作死不?”
嫂子的打趣自然让他面子有些挂不住,涨红着脸嘴硬,“嫂子可真没良心,我这是给嫂子送礼来的,还被嫂子拿来说笑,以后我可不敢乱献殷勤了。”
戎惠正等着接着话呢,忙道:“可不是?这殷勤可不能乱献。况且这礼送来送去竟送到人家屋里了。嫂子天天在厅里打麻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送礼偏赶着我去看江妹妹,你说你这殷勤献的是不是两面不讨好。且不说我领不领情吧,就说江妹妹待不待见你吧。你以为送了些补品,人家就会不计前嫌接纳你了?你想的倒美。行了,老三,就你那点小花花肠子,嫂子这心跟明镜似的。你呀,就是对人家江妹妹没安好心,一早我就瞧出来了。”
这话竟然都说开了,再瞒着掖着似乎就显得矫情了。魏君澈这会儿也不臊得慌了,倒是无所谓了,“嫂子,这是火眼真睛不成?”
戎惠含着笑意,得意道:“你还真别不信,这天下就没有你嫂子看不透彻的事儿。”
魏君澈回她一记淡笑,“我可没空跟嫂子在这儿嚼舌头了,军中还有好多事呢,大哥回来一准要怪我偷懒了。”
戎惠拦住魏君澈,微笑着,“好了好了,嫂子也不跟你逗闷子了。这不,江妹妹整日闷在屋里,这也不是个事啊。这大半月就去了一趟东郊马场,听说还被你撞上了。不定你又怎么得罪人家了,这江么没说什么都不再去马场了。这不我约了她明天去梨园看戏,你要是有空就去,顺便会一会你的老情人苏宝宝。”
魏君澈不耐烦,说:“大哥出去躲清闲了,我又是处理军务又要去大北营练兵,哪有空闲?”
桃子听了戎惠的吩咐,一早起来就忙着给晨曦梳妆打扮,嘴里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比自己出去玩还高兴。
晨曦还在犹豫,一方面她实在没那个心情,另一方面又不好负了戎惠的一番好意。思来想去之际,再抬起头,正对上镜中一脸忧郁的自己,竟发现镜子的自己陌生得连自己都有些认不得了。
晨曦本就是一个美人胚子,换了一身青绿色缀小百花的紧身旗袍,梳理过头发,脸上略施脂粉,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桃子啧啧称赞,“姑娘这般容貌,哪里是人间有的人物,分明是画儿里的人嘛,桃子还没见过比姑娘漂亮的人儿呢。”
“桃子,你就别拿我说笑了。”
桃子难得见晨曦脸上有笑意,这心立马飞扬了起来,这话也就越说越顺溜了,“姑娘若是不漂亮,督军怎么有事没事地过来呢……”
像是突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桃子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一脸的愧疚,“对不起,姑娘,我不是……”
晨曦转过身,拍了拍桃子交叠在一起的手,微笑着,“不关你的事,谢谢你在我生病的时候一直照顾我。我身上也没戴什么值钱的东西,等将来有机会的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桃子忙着抽回手,急得手脚无措,“姑娘,你别这么说,照顾你是应该的。”
晨曦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其实从小到大,对她好的人极少,除了父亲和大哥就只有灵犀知她心思了。所以只要谁她对好,她总是要掏心掏肺地待那个人。
一早戎惠已经遣人过来催三五遍了,晨曦实在推搡不得了。
这是晨曦大半月来第一次出门,天气已经有些转凉了,桃子担心她身子受凉,取了一件白色羊绒披肩搭在她身上。
晨曦到门口的时候,戎惠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她出来,忙着迎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个透彻,啧啧地赞道:“呦,瞧,这分明就是仙女下凡嘛!”
晨曦淡淡地笑着,“姐姐别说笑了。”
魏君澈坐在车里,听见声响,划下车窗,但见她盈盈而来,一身青绿,秀发如丝,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清丽婉约,倒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夫人们成了陪衬。魏君澈只觉得心如擂鼓,仿佛被那隐约走进的身影慑了魂魄。
戎惠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今儿的曲目,“上半场是贵妃醉酒,下半场是霸王别姬,都是经典曲目。妹妹,有喜欢听的自己点,千万别和我外道。”
晨曦轻轻地点了点头,才一抬眼,与魏君澈投过来的目光硬生生地撞了个正着,见到他站在黑亮的吉普车旁,一手随意地拉开车门,目光如炬,竟有种说不出的潇洒。心中莫名其妙的一紧,好似被层层绳索紧紧地束缚似的,越是挣扎,那股冰冷的寒意渗透得越深。
晨曦着实后悔不该答应戎惠的,杵在原地走也不是回也不是,实在是为难。戎惠捏了捏她的手心,笑着说:“怎么不走了?不喜欢这些曲目吗?”
晨曦回过神,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
戎惠自然明白她不习惯什么,却也不问,只装作不懂,拉着她走近魏君澈,笑盈盈地打趣着,“老三,你不是说军务繁忙不陪我们了吗?怎地,这会儿又空闲了?”
魏君澈只是笑着,没有答话,目光在她身上略略地停顿了片刻,便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晨曦与戎惠坐在后面,魏君澈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上,开车的是何副官。车的前后左右两旁随行十几辆车,里面都是特殊训练的士兵,身手极好的,可以以一当百,主要的工作就是保证魏府出行女眷的安全。
一路上,戎惠拉着她天南地北地聊着,不过大多数都是戎惠一个人在说,偶尔她会应承两句。
晨曦望着车窗外,车如流水马如龙,街道两旁都是洋楼别墅,王府别院,西部的似锦繁华尽收眼底。与江南的景致别具一格,却是各有千秋。
晨曦把心思都放在过往的亭台楼阁和人群车辆上,竟不知不觉得入了迷。也不知他们聊了什么,惹得戎惠笑得不停,扯着她的袖口笑着说:“老三这人太不地道了,董师长那般年纪了,在你们这些小辈儿面前出了丑,你让他这老脸往哪放?你还罚他去守营门,怎么说董师长也长辈儿,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晨曦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不好再走神,就无聊地玩弄着手指头打发时间。
直到戎惠拉过她的手,促狭地笑着说:“好妹妹,你是最公正的了,你来给评评理,你说老三该不该罚?”
晨曦一愣,不明所以地反问道:“罚什么?”
戎惠手掩着嘴,憋不住笑,“刚才我这还说妹妹公正呢,怎么这会儿就帮里不帮亲了?”
晨曦羞得满面通红,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被戎惠再接了话头。
魏君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冰肌雪肤上隐约地透着淡淡的粉红,那抹红晕恍若晕开的朱砂染在脸上,煞是好看,人面桃花大抵不过如此吧!